魏太后原以为自己看见陈杬的尸体会无动于衷,可当真的看见那一刻,还是尖叫出声。
她心下一痛,腿猛地一软。
若不是旁边的人扶着,大抵已经摔到了地上。
众人冲进殿内,那晚未曾被碰过的腊八粥还微微冒着热气,可早已无人关心。
魏太后.......根本没把药加进去。
但,陈杬还是死了,甚至是死在了她面前。
魏国安看着自己这不争气的妹妹,眉头微蹙,示意旁边的人先把她带下去。
可魏太后却不愿意,她用力挣脱开,扑到陈杬身边。
伸着手似乎想捂住陈杬那不断流血的伤口,但终究是一场空。
魏国安得偿所愿,正待去正殿找到玉玺伪作传位诏书,可刚迈过那门槛,便觉得一股没来由的寒意。
正殿此时,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为首的,确是他以为早已控制下的——禁军首领,王涓。
魏国安惊觉不对,冲着王涓喊了一声:“王涓,魏家待你不薄,你何必非要......”
他还未说完,对方的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魏大人此番深夜进宫,不知可是为了......这个东西?”
站在高台上的人冲他摆了摆手,那手里握着的正是——传国玉玺。
魏国安双眼瞳孔放大,又慢慢充红,似乎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失败一般,无力地倒在地上。
殿外,两方人马已经杀红了眼。
魏国安原先以为把手得当的皇城,此刻已然成了无法逃脱的人间地狱。
一场战之后,处处是断尸残骸,魏氏等人皆被押下,以谋害陛下之名投入大牢。
连带着一起的,还有个特殊的人——六皇子,陈桦。
黑了一夜的天,终于亮了。
陈桁站在中极殿前,看着远方天际泛起的鱼肚白。
太阳躲在后面,于天空之上渗透出血丝般的红,即而又变成淡淡的金色。
光一点点晕开,驱散了冬季的漫漫长夜。
空气中残留着难以褪去的血腥味,直至一阵凌冽地风袭来,方才吹开那种历尽劫难后的疲惫。
陈桁深吸一口,将寒风吸入肺中又吐出,果然,冰冷彻骨。
原来京城有的时候,也像雍州。
前一夜很长,而天光又来的太慢。
但终于,天光大亮!
后楚史载:
永康二十五年冬,魏氏乱起。魏国公国安以外戚之尊,帝舅之亲,而怀枭獍之心,阴蓄死士,矫调禁军,犯阙禁中,欲行弑逆,谋害圣躬,意在废长立幼,拥立庄王。然其谋虽秘,终露蛛丝。
梁王棬、宸王桁,察其奸而不动声色,阴联禁军都指挥使、驸马都尉王涓。遂密奏中宫皇后,潜布精甲于中极殿四周,殿中虚设灯火,伪作无人,静待贼至。
及夜半,安果率逆党突入禁宫,弑君后急趋中极殿欲搜玉玺。方入殿,竟闻鼓声大作,殿门轰然闭合。王涓率甲士自帷后梁上尽出,弓弩齐备,刀戟森然。
梁王、宸王自侧殿出,厉声叱其罪状。
安大惊,欲率党羽格拒,然殿中狭促,王涓所部皆锐卒,以逸待劳,弩箭如雨,格杀勿论。
及天明,安力竭被诛,逆党尽溃。
时宫中大乱,禁军惶惑,百官震恐。宸王桁临危不乱,乃与梁王共镇宫禁,捕魏氏余党,抚慰将士,明赏罚而定人心。
旋即以中宫皇后诏命,召集群臣于太极殿,宣告逆臣之罪,示以社稷大计。
宸王以平乱首功,兼有雄略,得百官推戴,遂即皇帝位,改元“定安”。庄王桐虽未预谋,亦涉嫌疑,废为庶人,圈禁金墉城。
史臣曰:魏氏以肺腑之亲,怀跋扈之志,豺声未振,逆谋先彰。此非独外戚之辜,亦人君不辨忠奸、纵容亲昵之祸也。然帝星永固,非小丑可撼。社稷之臣、肱骨之士,襄助帝星,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遂使奸宄之谋,败于顷刻;社稷之危,安于樽俎。
史官落笔,将所有血腥归于寥寥几字。
京城停了三日的雪,又下起来。
五日后,一封诏令从京城直达千里之外的雍州。
其上只有一个字——杀。
紧接着,兵器、粮草纷纷出发。
新上位的定安帝以雷霆手段,拿着魏家作筏子,令朝堂之上再无一人敢多言。
大内肃杀之气弥漫,比原初的昭武帝有过之而无不及。
下了早朝,陈桁却裹着玄黑的狐裘,冒着大雪去了个地方。
——诏狱。
大牢里面,冰冷彻骨。
不见天日造成的,是一股难言的湿冷。
不过此时,诏狱里灯火通明。
“你来了?”六皇子陈桦坐在草席上,身上是单薄的囚服。
他原本就弱的身体,如今更是差,说一句话,前后要咳嗽好长时间,似乎每句话都用尽了力气。
“六哥。”陈桁看着这人,最终还是叫了一声。
“呵,咳咳——,不过是阶下囚,哪还能让陛下叫一声哥。”说罢,他又是猛地一阵咳嗽,陈桁看着,不觉有些难过。
这就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吗?
陈桁本不想做到这个地步的。
从当初闻修瑾被人下药开始,他心里便已经有了怀疑。
可...这些怀疑,在他看见陈桦那张脸的时候,已经完全变成的确信。
绑了许宜淼的就是眼前这人,而他绑许宜淼没什么别的目的,甚至只是为了,给陈桁添堵。
其实,陈桁与他,并非单单只是一母同胞。
他们其实是一胎所生,本应该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
温如玉当年在江南遇上了刚登基不久,视察江南的永康帝。
二人都没有说明身份,却一见钟情。
之后,温如玉跟着永康帝回了京城。
可京城的华丽的鸟笼困不住温如玉这只向往自由的鸟儿。
即使永康帝给予她尊贵、荣华、宠爱,可温如玉依旧觉得,她的人生不能只有爱情。
她该有她自己的人生。
温如玉不屑于当时后宫女人渴望的后位,更不在乎什么宠爱,她甚至只想离开。
在与永康帝来回纠缠的五年里,两人达成了妥协。
温如玉给永康帝留下一个孩子,永康帝放她离开。
这样的买卖本身就不合理,可温如玉别无选择。
要么留在宫里一辈子,要么留下一个孩子。
既然注定有人要牺牲,没有人有权力要求身为母亲的温如玉做那个牺牲的人。
于是,陈桦成了那个牺牲品。
而陈桁,成了那场不合理的买卖当中,最幸运的一个人。
陈桁小时候根本不知道父亲是谁,更不知道他还有个同胎的哥哥。
温如玉从未提过这个孩子的存在,也从未向儿时的陈桁说过有关永康帝的事情。
但,不提起,不代表就没发生过。
人总是喜欢这样欺骗自己,仿佛只要不在意,便可以当作一切都不存在。
与陈桁的童年不同,陈桦这个六皇子的童年似乎并不幸福。
永康帝留不住自己爱的人,便也不愿意见这个儿子。
陈桦自小身边只有个嬷嬷。
可嬷嬷年纪大了,又身份低微,压根不可能护住陈桦。
陈桦不知道母亲是谁。
他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天生体弱却一直没见医好。
所有的太医把上他的脉,都是一副沉默的样子。
最后断言,他活不过二十岁。
如今看来,太医所言也不一定全对,他今年正好二十。
但又不是全错,毕竟......他也确实要死了。
不知道是不是到了生命的尽头,儿时的那些记忆,一点点泛上陈桦的心头。
有被迫吃药的苦涩、四皇子的嘲笑、旁人或是可怜或是鄙夷的眼神。
最后,一切归于虚空,又落到一个熟悉的眉眼之上。
——温如玉。
陈桦不是没见过生母,他八岁那年,见过温如玉。
可能是血脉联系的缘故,陈桦见到她的第一眼,心里就有个声音告诉他,看啊,这就是你的母亲。
但,止于如此。
温如玉没有说什么,但是将一样东西交到了陈桦的手里。
也是后来忘忧庐的由来。
忘忧忘忧,可能是温如玉一直对自己说的话。
也可能,是温如玉对这个孩子的许诺。
可惜啊,她不是个合格的母亲。
陈桦也就不可能会是个合格的兄长。
当初身边的嬷嬷死的时候说,希望陈桦能不要去怨,只管幸福地生活便好了。
可......怎么可能呢?
当年的事,就算温如玉有千万个难处,都不该是陈桦去原谅。
陈桦恨她,恨陈桁,但更恨永康帝。
所以,陈桦埋伏多年,终于亲手了解了永康帝。
外人都以为忘忧庐是个赌场,可谁又知道,这原先是个香料铺?
太极殿燃着的熏香,早就被陈桦换了又换,最后积年累月,要了永康帝的性命。
可陈桦还是恨,恨为什么陈桁能够那么幸运。
就算是遇上鞑靼人也能顺利脱身,甚至还能够......邂逅真爱。
久见不到的光的人,会下意识憎恨一切发亮的东西。
因此,陈桦不想陈桁那么好运气。
但,争来争去,对方还是赢了啊。
当年的事,各有难处。
他们谁都原谅不了谁。
小学鸡权谋啊(历史部分稍稍参考了一下西晋杨、贾之争,不过差的还是很多的,不过大家有兴趣可以了解一下,我感觉这段历史还挺抽象的,很符合那种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感觉。)而且,陈桁毕竟是主角,所以稍稍给了他点主角光环(其实是很多)。
魏太后本来应该一起被关在金墉城,但是后来觉得,陈桁想要顺利登位的话,可能还是需要太后的懿旨,就暂时没写她。
同时看到这大家也就知道了,快完结了嘿嘿嘿[亲亲][亲亲][亲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诏狱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