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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主母

宁知远的气色日渐衰颓,苏锦书常常听闻朝堂奏对时,他的咳嗽声能压过了笏板叩地声。

与之相对应的,是剑南捷报频频,塞北也日益稳定。冯恩鹤的书信越发的绵密,有一次荀卓卿正要开窗,竟有三只飞鸽接连破云而来,有时会在窗前竹里撞得晕头转向,爪间的云笺坠得竹枝低垂。

“塞外风沙迷眼,倒练得他笔力遒劲了。”荀卓卿亲手斟了冰鉴里湃着的狮峰龙井,腕间翡翠缠丝镯碰着越窑秘色盏,“今夏来得急,昨儿夜里蝉蜕还落了我满枕。”

长夫人与苏锦书成冯府常客不过月余,便已经是分外熟惯了,荀卓卿的主室名为“偃修”,二人已成偃修的座上宾。和风风火火的长夫人与凡事行简的苏锦书不同,荀卓卿作为江南女子,喝茶用度样样考究,给她俩捧的都是上好的茶具,敬的也是珍藏的香茶。

苏锦书暗忖这亲厚里总掺着些宁冯两人的旧债。

宁知远欠冯恩鹤两季苦寒,冯恩鹤又欠荀卓卿一个春夏,宁知远又为冯恩鹤拼死求情,险些把自己搭进去。

世上的人情世故总是相互亏欠,这是苏锦书从陈叔那里常听的一句话。

只是荀卓卿这样一个仙鹤似的女子,既要周全人情世故,又要独撑门庭,这般能耐教她心折。就算不论人情世故,若换作自己只是守着这偌大的宅子,也怕是早被账房捧来的算筹压折了腰。

前些日子荀卓卿还不慎摔了印信,苏锦书在一旁看得替她冷汗都冒了一脑袋。那荀卓卿却也镇定如常,只是不慌不忙叫人去续断,想来也是这种事见得多了。

"这般金贵茶汤给我吃,实在暴殄天物。"长夫人抿了口青碧茶汤,剑南口音搅碎午后满室的氤氲,“我这牛饮惯了,尝不出门道,只觉比寻常茶水清润许多。”

荀卓卿闻言,眼波微转,将那只秘色盏轻轻推向苏锦书跟前,盏中茶汤青碧澄澈,宛如剪取西湖一隅春水。她唇角含笑对二人道:“也没说错,正是狮峰山上的雀舌未经霜,摘的是谷雨前最嫩的那一芽。”

苏锦书接过,细细品味。这茶之妙,首先在于其形。但见芽叶舒展,一旗一枪 ,亭亭玉立,在清碧的汤水中载沉载浮,犹如玉髓新淬,翠羽初生 。

其香更是清奇。初闻是栗香沉稳 ,似秋日晒暖的谷物,给人以妥帖的暖意;细嗅之下,却有一缕兰韵幽然破空而来,清冷脱俗,仿佛空谷幽兰,暗香自来 ,瞬间涤荡了夏日的烦闷。

长夫人道清润,实则未尽其妙。轻啜一口,那鲜爽的茶汤滑过舌尖,竟似无物之物 ,不似寻常茶汤有明确的形体。它带来的是一种极致的鲜嫩之感,仿佛将春日狮峰山头的云雾与灵气都融入了水中,入口即化,唯有鲜气留存 。其味并非浓艳的甘甜,而是一种清泉白石般的泠冽甘活,润泽无比,却毫无烟火尘俗之气 。

咽下后,滋味并非戛然而止。一股清甜的冰糖韵自喉底缓缓升起,津液泉涌,满口芳芬,那兰花香息竟在鼻腔与齿颊间盘桓不去,良久不散。五脏六腑如同被清冽的山泉洗涤过一般,通体舒泰,神清气爽。

苏锦书心中暗叹,此茶之精妙,在于它将极致的鲜与极致的清融为一体。它不霸道,却以绵绵不绝的后劲征服味蕾;它看似清淡,内涵却丰腴如春山 。

苏锦书忽然想起宁知远书房里锁着的贡茶册,上面记的龙井也只有杭州的能鲜嫩至此,若便是此茶,无怪乎宁知远要将它郑重记于贡册。

这已非简单的饮馔,而是格物致知的雅艺,是只有江南灵秀之地才能孕育出的山水精魂。比起长夫人惯饮的、滋味浓酽的剑南粗茶,这盏龙井,的确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清雅至臻的境界了。

苏锦书试探着问道,“荀姐姐原是杭州人?”

“祖籍杭州,不过幼时随母亲栖居秦淮河畔。”荀卓卿指尖抚过盏底玉壶冰三字篆印,湘妃竹帘漏进的天光正映着她颈间璎珞,“家母嗜茶,清明前总要亲自守着虎跑泉眼接水。”

荀卓卿的母家是江南人士,苏锦书听宁知远提起过许多。据说是先帝在时,她的远亲荀逸之通过科考走入官场,又幸得当时的太尉宁熹青眼相加,故而在京城立足,虽是小官小职也当得惬意。

后来宁熹病弱辞官而走,走之前将荀逸之举荐到太尉一职。其人虽有筹谋,但是略显优柔寡断,便贬回金陵,太尉一职王正道兼任许久后,如今交由宁知远担任。

苏锦书搜肠刮肚地思索着,若是金陵,那可以和周京荣好好聊聊。她的脑子里对此只限诗书游记,又不敢多说,怕因纸上谈兵冒犯了荀卓卿。

“想家吗?金陵想来也是繁华富庶之地。”长夫人问道,她现在听说剑南稳定了,更是思念,“想家吗”这句话逢人便问,意图寻找一些关于思乡的共鸣。

可是京城妇人又跟她的情况差了许多,这并不是一个很受欢迎的问题。苏锦书撇了撇茶沫,偷眼看荀卓卿只是垂睫微笑,手边拿着一本《淮南子》信手翻着,不作言语。

话没多说,便收到宁府的人递来的消息,让二人快快回府,神色颇有些焦急,荀卓卿看了也没有多留她二人,只是说了句下次再来。

“剑南传来的几百里加急的信,让你快回。”林氏在正房擎着信笺疾步穿廊而来,蜀锦裙摆扫落几瓣垂丝海棠。

长夫人知道一向万事成竹在胸的林氏少有这般失态,便赶忙双手接过信件,急得镯子磕到桌子,噔的一声响。

信纸边角金漆描的剑门关城楼纹样,在午后霞照里有些反光,苏锦书瞧着她指尖触到信笺背面洇出的朱砂,恍惚间好像在哪见过。

这原是宁知远批注军报时惯用的“急”字圈符,意识到这点后,苏锦书的心骤然提了起来。

“老三媳妇难产血崩,阿娘让我带着孩子回去镇镇宅。”长夫人掩着信,手上止不住地抖,“这我是非回不可了。”

长夫人在剑南当地,算得上一方英豪,可惜家族零丁,人也不多。她对这个老三媳妇有些印象,是长夫人的弟媳妇,性格比她还要泼辣,“挽弓搭箭不在我之下”,如今却遭此大患,想来家里也甚是慌张。

林氏点了点头,说道,“想来这么久都未和亲家母拜会,我也有心去一趟了。好孩子你别着急,这次我们和你一起去。”

言罢,她便转身朝着苏锦书,说道,“你哥哥微儿的消息也是刚到,说如今剑南虽稳,但不敢掉轻心,他也常在剑南各地公干,并不能常在家。如今远哥儿在朝堂也渐渐稳了下来,留在这儿也帮不了他,我便想着要不和你嫂子一起去剑南。”

苏锦书点头,“我自是了解的,如今吴将军在剑南一带,想来那里也安全,母亲尽管去,这里万事有我。”

林氏一直因宁知微常年在外、长夫人流产两事深感愧疚,如今在朝中宁知远的问题也早已超出她能力范围之外,如今她要去剑南,想来也是思量着弥补一二。

再加上京城之中如今风云突变,眼见着她们又要开始和京城这些诰命女官开始周旋,长夫人志不在此,林氏虽长于此道,但是也摸不清宁知远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不如去剑南好好经营。

只是方才还感慨荀卓卿要一人打理冯府上下,如今就轮到了她,往后少不得要去找荀卓卿请教一些。

启程之日来得很快,第三日午后蝉鸣撞碎琉璃瓦上的暑气时,林氏正立在垂花门下,苏锦书陪着清点箱笼。

事发突然,连宁知远还在宫中没赶回来,也不敢多耽误,只当是日后再见,苏锦书只恨自己不能去亲自给他抽走轮椅赶紧跑回来。

林氏扶着素兰立在廊下,招呼着人搬运箱笼,石榴裙摆掠过阶前新落的槐花,“当家的虽病着,倒备了两船川芎给亲家的人补身子。”

苏锦书忙着在旁边,又是递东西,又是对单子,盘点着东西是否带齐,这些得带上,那些不必再拿了,忙活了半天已临近黄昏。

待到东西收打包好,苏锦书便低头专注核着账子,鎏金算盘在她指间噼啪作响,惊得檐下燕子斜斜剪过苏锦书发间的白玉簪子。

“这些漆器给老三媳妇带着。”林氏忽地拍手唤人抬进樟木箱,指间翡翠戒面映着箱笼上未干的桐油光。

“这卷《茶录》给嫂子带着解闷。”苏锦书算罢抬眼看着,便起身顺手将书册塞进紫檀箱笼,指尖触到暗格里冰凉的玉珏,苏锦书待要去瞧,却恍惚间好似半月前荀卓卿“失手”打碎的印信,泛着幽光一般,简直是见了鬼了。

林氏忽地按住她手腕,缠臂金钏硌得人发疼:“锦儿仔细着,这樟木味儿冲得很。”

苏锦书忙回道“无妨无妨”,待要伸头去细看,一旁的小厮早已合上箱笼扛着走了。

苏锦书叹了口气,转头接着收拾。想来也是眼花了,正是日头刚落下去的时候,热的她有些发晕。

这还没开始掌宁家对牌呢,往后日日也要这般辛苦吗?

二人收拾妥帖,前院传来车马套鞍的响动,这是长夫人已经安顿好车马轿子,从院外进来指挥着把东西都舆出去,林氏便同众人起身要走了。

林氏终归是放心不下,拉着苏锦书的手又殷殷切切地安顿起来。

案上有一对御赐的缠枝牡丹纹玉如意,林氏长叹道,“孩儿可知此物来历?昔年先帝北狩遇险,老侯爷率八百铁骑夜渡黑水河,血染征袍方换得这柄如意。可叹前些时日,当今圣上竟当着满朝文武笑言此物雕工俗艳,倒合宁府家风。如今我倒想着带走了也好,省得给人落了口舌,也没承想实在是装不下了,或送人作礼或是直接毁了,你可自己去处理吧。”

苏锦书闻言心头微颤,却见林氏已转身揭开另一个佛龛锦袱,里面赫然供着半块残破的丹书铁券,金漆剥落处如泪痕斑斑。

“这便是太宗皇帝赐下的免死金牌。”林氏指尖掠过裂痕,“永乐十九年淮阳王谋反,老侯爷奉命查抄东宫,偏在那前皇子枕下寻出宁家密信三封。你道这铁券如何碎的?”

苏锦书有所耳闻,好像是与一桩谋逆案有关,她只是哪敢说什么。林氏看她仿若了然,便仍旧携了她的手坐下。

林氏瞥见苏锦书腕间翡翠镯子光辉流转,蓦地想起先帝在时年间蓝玉案发那夜,宁家太夫人也是这般握着新妇的手,将祖传的犀角杯掷于阶前。

那杯子落地竟不碎,咕噜噜滚到刚闯进门的宫里太监靴边,倒成了僭越的罪证。

“痴儿,可听过金杯同汝饮,白刃不相饶?”林氏思量了一会儿,自袖中取出个褪色的香囊,“这是先帝在时汪皇后赏的龙涎香。当年夺门之变,你公公拖着病躯,连夜将这香囊悬于门首,才避过王氏党羽搜查。自那以后,宁家多用此香。”

窗外暖风拂过,檐角撞出轻微的声响。林氏执起苏锦书的手,把香囊放到她手中说道,“宁家这等人家,原似那走索的猢狲。先帝在时要演忠肝义胆,新君临朝便得作鹌鹑模样。你且记着,咱们处于世间,好比梅雨时节晒绸缎,须得趁着日头好时收得及时,万不可争先逞能,到最后淋成发了霉的东西。”

苏锦书垂着头接过香囊,眼泪快要涌上来了。林氏看着也心里疼惜得紧,搂住她哽咽道,“耗子大的年纪,怎么去见这些东西呀,我的儿啊!”

婆媳两个正要抱头痛哭一番,长夫人拎着马鞭便进门来,笑道,“怎么了?母亲是不是舍不得了?”

林氏笑着赶紧擦了擦眼角,摸了摸苏锦书的白玉杏花簪,三人就此别过了。

这下担子可全在苏锦书身上了。这府上她哪有这般本事,好在林氏将素兰给她留了下来,不然她可真要疯了。

日子流水一般地过着,府上人虽寂寥,苏锦书可是忙得热火朝天,焦头烂额地经营着宁家这硕大的宅子,如今方知勤学需早,不然突发什么事情,就得自己去补这塌下来的天了。

苏锦书忙着这头,一时间连宁知远都冷落了许多。如今宁知远一下朝便往杏雨轩跑,却也不敢惊扰她,只是在一旁帮她理理账,时不时会咳嗽两声。一咳便会引来苏锦书甚是担忧的目光,宁知远又觉得自己打扰了她,便也不怎么去了。

如此一来更是心无旁骛,苏锦书使尽浑身招数,内修心法,外寻良师。幸而她自己有一些之前和周京荣一起打理书铺的手段在,林氏又手把手教过她看账理家,素兰又得林氏真传,逐渐将内宅琐事打理得井井有条。

家中各项开支用度一向是遵照依四柱结算法,又有何辰从旁提供一些先前的案例,几番襄助下来,苏锦书已然理得明明白白,更将田庄收成、铺面盈亏制成账册,条分缕析之间竟显出几分户部老吏才有的老练。精疲力竭之际常常会有何辰在一旁捧来一盏凉茶和笑语宽慰。

而公主每每过府指点时,会带来几分宫中特有的章法:譬如依皇室节用规制制定的月例簿,以及用不同颜色的丝线系账册以区分轻重缓急的宫中秘法,苏锦书触类旁通,竟也能收得不错的成效。

荀卓卿则不时提出些新奇却高效的法子,譬如将货栈分类编号、逐批轮查,又让她把各项收支定为“常例”、“特支”分簿登记,这些法子别出心裁,严谨周密,虽不知出自何处,用起来却意外地妥帖。

几人倾力相助之下,原本手忙脚乱的局面竟渐渐稳了下来。久而久之,连“宁家苏氏治家有方”这样的美名也传到了坊间。偶尔公主来访时说起这些传闻,总能惹得满堂欢笑,苏锦书听着,也只低头抿嘴苦笑,手中仍不停批注着账本。

也没过多久,宁府就又开始热闹起来。

马车轮碾过朱雀街的晨露时,周家拜帖裹着波斯蔷薇香扑进杏雨轩。苏锦书这还是头一回收到拜帖,展开泥金帖的手指都在微颤,好在是熟人,“周京荣”三字银钩铁画,苏锦书看了不免觉得好笑。

这可真是正经起来了,还下了拜帖,害她白紧张了一番。正思量间,众人便见冬画引一女子打了帘栊,款步而入。

这便是周京荣了,眉横远岫,不施粉黛之工;目澈寒潭,自得清华之气。素衣宛转,若芙蓉出渌水之间;云鬓萧疏,似秋月堕轻烟之表。莫怨东风,亭亭独立,青丝松绾,数分疏朗。虽生朱户,殊无珠宝;本在尘寰,别有蕴藉。

“宁少夫人万安。”周京荣煞有介事地对着苏锦书深深地拜了一个万福,脸上却是收不住的笑,“宁少夫人如今可是坊间有名了,年纪轻轻就理得一手好账,闺阁之中无人不晓,我瞧着连冬画这丫头都比以前气派了!”

房里房外都见过苏锦书这段时间的惨状,这话说完杏雨轩便充满了快活的气息,连芳兰都在一旁腼腆地笑了。

二人打趣一番,周京荣便提了正事,“倒也不是我拿腔作势,我是谨遵父命来拜会的。你父亲去了剑南以后,我爹可急坏了,连夜把他的各色门路清点了一番。内务府自不必提,户部别说外头人了,怕是连他们内部都是在浑水里摸鱼,故而病急乱投医,四处广撒网,你们太尉府这条大鱼,便由我来下饵了。”

早前周京荣要来宁府参加满月宴时,刚来没多久,就硬是被周府里的人拧着耳朵拽回去,所以苏锦书一直到最后都没找着她在哪。

宁知远重新启用之后,周叔度便日日思量着能早日跟宁府再搭上关系。他的门路虽然已经甚是细密,但是商人本贪利,哪能放过漏网之鱼,又见苏锦书如今是宁府话事人,便让周京荣再来探探消息。

待到说罢,两人哈哈大笑。

“我爹贪心你也不是头一天知道,我之所以愿意配合他,也是想着他虽贪,但没什么坏心眼,你不如就结了这个关系,往后宫宴之类的,你也不算亏。”

周京荣正色的一番好言相劝,也确实让苏锦书有点动心。公主早前的安顿言犹在耳,裙边社交自是躲不过,结了皇商也没什么政治风险,便答应了下来。

“你且去告诉周叔叔,”苏锦书神秘地眨了眨眼,低声说道,“中宫王皇后专宠不必多说,故而这王家,你们可要多留心;另一个便是宫里这杏花用处颇多,若能借此取巧,也算是我襄助他一二。”

周京荣点头,笑道,“谨听少夫人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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