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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制毒

宁知远晕倒的消息,苏锦书是在杏雨轩听到的。有一日下朝后连朝服都没脱便连带着轮椅翻在地上,急得书辰来找她时都在杏雨轩院子里绊了一跤。

自此后苏锦书为了方便照顾他,便把事务都搬至书房旁的主屋抱厦去处理。找郎中的日子也迅速提上日程。借着兵部有与宁知远相熟之人的襄助,她日日去拜访太医院,太医们自是和前朝后宫沆瀣一气,哪愿淌这趟浑水。即便是有好心的太医,也不过言明当今局势,劝苏锦书知难而退,气得苏锦书从书肆拿了许多医书,几欲自学成医。

这自然是杯水车薪。故而她还去找了一些当年随宁知远征战的军医,结果战后军医们四散飘零,留下的几个也不过是独擅外科,苏锦书又扑了个空。

这么折腾只能去找民间的寻常郎中,可这些郎中们更是难以言喻,个个断定是宁知远腿上的旧疾引发的病症。苏锦书不得不一面跟他们周旋自己“不了解宁知远的腿疾”,一面向他们询问宁知远有没有可能是别的病因。

这自然是毫无进展,甚至连周京荣送来的几个郎中最后都莫名其妙没了下落和联系,自此寻医之路更为艰难。

日子一久,流言四起。当初宁知远复太尉职时酩酊大醉,便有些传闻说如今宁知远是“耽于酒色”“沉迷药石”,甚至于“居功自傲”“目中无人”,后来朝堂参奏都有门下省的人会提及太尉“立身不正”“作风不检”,左右丞也按捺不住蠢蠢欲动,联系着王家李家要趁机上这太尉的位置,这下更是坐实了宁知远佞臣贼子的罪名。

面对这些流言蜚语,有些郎中会直接告诉苏锦书“禁了酒色药石,人自然就好了”,纵然苏锦书再心如止水,也难免有些怨愤沮丧。

何辰日日安慰她郎中们不过是看不好这病畏难而退,这才给自己想出来的托词。苏锦书却也安心不下,这些时日一手捧着账本,一手拿着揉皱的医书,愁得两眼一抹黑。

“又在看医书?”子时的梆子声漫过窗棂时,周京荣深夜拜访,玄色披风下摆沾着她庭中的晚露,“这位徐先生游历过全国各地,对毒物颇有见解。他说宁将军多半像中毒,我便给你带过来了。”

苏锦书赶忙起身相迎,见门外转入一老者,眉目慈善,形容清癯,见了苏锦书便拜,“见过少夫人。老夫今日在整理医集宝典,却见有一份旧年残方,所描述的症状与宁将军颇为相似,便星夜赶来急禀。”

说罢,便呈上一份残方,苏锦书看着甚是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一般,笔力遒劲而弯回柔韧,不像是寻常郎中写的那些鬼画符,倒想是宁知远,吴越珩,冯恩鹤这类军旅之人的字。

只见那老医者笑道,“若此时方便,不妨看看宁将军情况几何?”

抱厦离书房不远,等三人赶过去见只有书辰在守夜,宁知远沉沉地昏睡在里间的青纱帐里。徐姓游医的银针在烛火下泛起白,苏锦书盯着他刺入曲池穴的针尖,袖中暗藏的白玉杏花簪已露出三寸。

“将军中的确实是花木之毒。”老者捻着针尾轻笑,“怪道这么多时日都无人能医,原来是诊错病了。我曾见过一些花木之毒,制为慢性毒药时易被代谢,故而无法被轻易察觉。”

苏锦书收起簪子,奇怪道,“既然易被代谢,如何能成毒呢?”

老者笑道,“这便是为何此毒鲜为人知的缘由了。有些花木之毒,须得配合他物才能留存于体内。将军是朝堂之人,或许多食肥甘厚腻之物,或许多饮辛辣浓稠之美酒,都会引出毒性而无法代谢,将军如今便是了。”

说罢便起身拜道,“若少夫人信得过老身,必当竭力医治,以求将军早日康复。只是老夫暂且只有一卷残方,并不敢说必能成功,还望少夫人不必告知太多人。”

好歹此人没说是因为宁知远的腿疾,算他有几分本事,苏锦书思来想去,便应了下来。

待到书辰送二人去歇息,苏锦书感到甚是疲倦,索性裹着宁知远的鹤氅翻看他床头的书,就此将歇一晚也便罢了。

忽然被他一把扯到身侧,滚烫的掌心覆住手背,“……冷……”

她僵着身子不敢动,任他额头抵在自己肩窝。良久宁知远方慢慢安静下来,唯有身上微微颤抖。苏锦书一手安抚着他,一手把白玉簪子放在另一侧案头,掖了掖他的被子就这么躺下。

苏锦书在他身侧,回想起他病中的胡话。除了“冷”,大多是在梦中劝苏锦书别担心,偶尔还会唤起“娘娘”。

这几声“娘娘”可叫苏锦书纳罕。莫非真是那日宫里的人下的毒?苏锦书心绪难平,这若是个什么中宫娘娘给他下了毒,那江湖郎中又如何能解呢?

看着宁知远长发散开漆黑一片,又见面色苍白,长眉长眼两道黑线如雪地的画眉一般,苏锦书望着他满心思虑,就这么沉沉睡去。

待到第二日醒来,宁知远已经睁开眼睛了,在一旁看着她一脸温柔。苏锦书倒也不觉得害臊了,起身理了理头发,和他讲了昨夜的事情。

“若真是宫里下的毒,我跑太医院可真是跑错了,他们哪有胆子去诊这种病。”苏锦书摇头叹道,又捉起宁知远一只手,“倒叫你白白失治误治了这许多时日。”

宁知远伸手抚平她的眉头,苏锦书感到额间一片冰凉,听他只是笑道,“难为夫人日日为我悬心。如今既已有了眉目,便少些忧虑吧。”

说话时气息拂过苏锦书耳垂,如同昨夜他昏迷中滚烫的唇擦过自己手腕的触感,苏锦书摸了摸自己的镯子,垂眼说道,“你早一日好些,我才少一日忧虑呢。昨夜在你身侧才睡了个好觉,不然我得先去求个安神的香囊佩着。”

方子很快就下来了,苏锦书拿来一看,居然都是寻常药材,也不难找。正好宁熹去剑南前留下许多,苏锦书对着方子一一勾画,便拿去准备了。

这徐游医不喜宁府的高门大院,歇了一夜便匆匆要走,苏锦书也不敢强留,直送至垂花门。

“唯有一物,老身还是忧心。”那老者临行前,甚是惭愧地叹道,“此毒非常少见,方子也是一个残方,按理来讲这药还得有一个药引子,便是未开的早春花苞露水,最好是能与这药源一致的花。”

且不说她压根不知道药源为何,单说是这五黄六月的天气,也不知上哪去找早春花露。苏锦书回身看着庭院深深,真是绿树浓荫,盛夏将至了。

徐游医也无奈叹道,“暂且只能是退而求其次,用这方子把毒逼出来,往后再徐徐图之。到了夏至时节或许会有反扑,需时时看顾,别的倒也没什么了。”

苏锦书谢过,送人走后,便着人按徐游医开的方子煎了三日,宁知远面上竟浮起淡淡血色,合府上下都恍若得救一般。待苏锦书去找周京荣打听这徐游医何许人也,却连个影子也摸不着了。

苏锦书也不再多想,看着宁知远脸色日渐好起来便更是舍不得离开半步,生怕一走开便又出了什么差池。故而每天待他一下朝便凑在他旁边或是理账,或是看花,宁知远自然是求之不得。

这日苏锦书在抱厦正倚着碧纱橱理账,忽觉鬓边一暖,原是宁知远下朝归来,拈着朵新摘的玉兰往她云鬓里藏。

“这是做什么?”苏锦书佯嗔,映出那人含笑眉眼。

宁知远将她手里的朱笔搁在青玉山子旁,俯身时朝服上龙涎香混着药香,“前日见夫人对账叹气,想来是缺了朵解语花。”话音未落,玉兰花便掉下几瓣,正落在砚池里黑白错落。

苏锦书含笑道,“那请这朵解语花暂且在一侧稍等,待我算完手上这头。”

待到算盘打得手都酸困,却见宁知远正用朱笔在她算错的另一侧账目旁画小像,那歪歪扭扭的仕女簪着朵玉兰花,宁知远在夕阳中抬头望着她翘着鼻子狭促地笑。

收起账本,窗外暮色已染红琉璃瓦,二人往抱厦后的小园去散步。宁知远虽仍要推着轮椅,却总不忘替苏锦书拂开垂柳枝。

苏锦书看他都觉得累,一把抓住他的手摁下,说道,“你可歇歇呢,你一个病人,又下朝归来在这儿抬着个胳膊,又不是在朝堂上笏板没捧够。”

等你能站起来的时候再为我拂开柳枝吧,苏锦书心里想道,又不是等不得。

宁知远笑了笑,便放下手来,看着池中并蒂莲初绽,便从袖中掏出个锦囊,“那日见夫人香囊旧了……”

话到一半却咳嗽起来,耳尖竟比晚霞还红。

苏锦书解开金线结,里头装着晒干的茉莉与白芷,分明是前些日子她随口提过的安神方子。

“你这倒好,日日把心操在这些上面,小心人家参你一本。”苏锦书心下虽喜,面上却嗔怪道,“如今朝上可好些了?”

宁知远叹道,“虽说现在剑南塞北日渐无虞,但是要处理的事务却堆积如山,今日方才得了闲。圣上赏赐了我一套苏绸红锦织就的衣服,要我芒种过后便穿着,到时候你帮我看看合不合身。”

言外之意就是,即便现在各地安定,圣上也还没有动他的心思,还赏了一套少见的苏绸红锦,或许是好事?

“宫廷御赐确实难得,这苏绸红锦连咱们府上也未必有,上次有这般御赐还是杏花酿呢。”宁知远看她心绪不宁,便宽慰了一番,“或许日后能相安无事吧。”

御赐杏花酿,不提还好,提起来更是激得苏锦书疑窦丛生。徐游医说的“须饮食肥甘厚腻或醇酒”,苏锦书便总是记起那日宁知远进宫回来的酒气。

宁知远为了“装残”日日饮着“治腿疾”的汤药,饮食上向来清淡,唯独那日进宫多喝了些。

说到这儿,苏锦书又想起宫中杏花,便问道,“你可知宫里的杏花能不能摘?我想着杏花花苞能不能给你做些药引子。”

宁知远摇头,“这暖泉杏花原是为皇后娘娘转设的,能摘与否全凭她一人说了算,纵然是公主去也难。”言罢抚上苏锦书的手,说道,“承泽应下来这事了,只是他不知何时归京,我们且耐心等些时日?”

苏锦书点了点头,无奈叹了口气。

就这般相安过了些时日,苏锦书一面收拾府上,一面看顾着宁知远。这日朝中无事,苏锦书正推着他在廊下看芍药,忽见何辰捧着洒金笺疾步而来,“长夫人和太太从剑南捎来家书,特别嘱咐少夫人亲启。”

展开信笺,檀香扑鼻。但见蝇头小楷写道,“锦儿近日可好?闻你一人负累府中杂事,又闻知远沉疴,吾二人心如煎。然观星象紫微渐明,当有转机。汝且宽怀,勿忘晨昏调羹汤,夜半添香炉。今岁荔枝新贡已分得两筐,随信附来。”

收起信笺,便见小厮们往院子里抬荔枝,正是加急赶来,众人看着新鲜,早有书辰冬画他们拿去一筐用碟子泡了。苏锦书望着竹筐里玛瑙似的红果,忽觉眼角酸涩。

从前苏幕也能在这个时节收到一些新贡荔枝,常常吃到剩了四五个的时候才报到她的院落,待她赶到正房时,赵氏和云书早就吃得一干二净了,此后她便再不吃这些。

自嫁入宁府,长夫人和林氏待她向来万般体贴,便是远隔千里也处处思念。

宁知远看着书辰喜滋滋地捧过来的一盘,便拈起一枚,剥开冰绡似的薄皮,“母亲在家时就总说你瘦得可怜,非要养出个杨妃模样才罢休,没想到去了剑南也惦记着。”

说着将莹白果肉递到她唇边。苏锦书就着他手指咬下,甘汁溅在月白衣襟上,两人相视哈哈大笑,檐角铜铃被暖风吹得叮当响。

转眼芒种将至,宁知远的流言甚嚣尘上,苏锦书真正领教了三人成虎的威力所在。纵然她有心帮宁知远证清白,也不得不考虑公主之前提议过的妇人裙带。

“沉迷药石”难以辩驳,但是“耽于酒色”,起码能解释一个“色”,眼下苏锦书头上的绿帽子真是堆得不成样子。按着京中贵妇的规矩,她在公主的指导下开始往各府递帖子。那些人家交好,那些人家互有恩怨,那些人家以后会常来往,那些人家绝对是得罪不得的,苏锦书日日被折腾得一个头两个大。

好在芒种也算不得什么要紧的大日子,也无需过度操办,再加上主要以辟谣和拉拢为主,倒也磕磕绊绊得准备得相差无几。再加上这些日子周、荀、茹几人常来宽慰调笑,苏锦书心里日渐宽下心来。

这日夏日午后,落日熔金。杏雨轩内,苏锦书对着一叠泥金笺名单凝眉。

王家与李家的内眷名录犹如天堑,苏锦书发愁如何能与王家李家的内眷牵上线,又该怎么给两家下请帖,当真是譬若悬衡,轻重不得。

周京荣执团扇轻点她眉心:“当初在闺中作《杏花春雨赋》夺魁的才女,竟被几张帖子难住了?”

苏锦书灵巧地侧身避开,扇柄反手轻敲对方腕间:“岂不闻令薜荔以为理兮,惮举趾而缘木?总要寻个妥当的由头才好。”

眼看着两个人把着扇子要打起来,惹得公主连忙来劝,“两个疯丫头,咬文嚼字的时候且学学《女论语》里的雍穆罢!”

这话一出,两人相视一笑,直接把公主拉过来挠痒,“我倒要看看这李雍穆如何风貌!”房里的婆子丫头们看着她们几个嬉闹不休,也无奈地笑着叹气。

“说句正经话,”公主一面摁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周京荣,一面整理着被扯松的璎珞对苏锦书说道,“你若需杏花入药,不如借品鉴古画的由头,请几位与中宫亲近的夫人,我记得王家的王大姑娘是喜欢这些的。”

苏锦书眸光微动:“真是不错,我也想着芒种这日子,找个什么才能把人引来。可是要效谢道韫林下风气的雅集?”

周京荣抚掌笑道:“妙极!再备上仿古的杏花煎,记得《山家清供》里有记载,既合时令,又不落俗套。这些人都一个心思九个弯,先把这些要紧的妇人的喜好记下来往后才有的聊。只是这么一来估计得个两三月,药引子我看还是等承泽殿下更靠谱。”

公主叹了口气,只是说道,“他的归期也无定数,还是我再多跑一跑吧,芒种前日朝中无事,你和宁知远说说此事,让他陪你看看这宴请的筹备。”

“早说过了。”苏锦书笑,“他并不赞成,只想让我安心不闻窗外事。可就算他有意阻拦,如今家里却也不是他说了算,他生了气去忙他自己的事了,不过这也不成什么问题,我让他看,他就得陪着我看。”

“哎呦,这话说得我一个外人不该在这里!”周京荣捏着她的鼻子笑道,“眼见着是两口子了,这小别扭闹得好不害臊!”

转眼芒种将至,有了满月宴的经验,苏锦书此番筹备得更显从容。她依计将宴设在水阁,临水照花,清风徐来。虽如预料中宾客不算多,但李尚书家竟真来了几位女眷,王家的大姑娘王修绪因有身孕,只托人带了礼,这些已都是意外之喜。

苏锦书特意穿了身月白绫衫配浅碧罗裙,发间只簪一朵新摘的玉兰,素净雅致。她并不急于寒暄,只引导着诸位夫人在水阁中赏玩。案上设着素琴,瓶中供着新采的杏花,又有丫鬟端上她亲手调制的杏花蜜茶和几样精巧茶食。

水阁里悬起倪云林的《杏花书屋图》,案上设着宣和年制的青瓷香合。方士林家的崔夫人注意到画上题着徐熙“裁翦冰绡”的杏花词句,不禁感叹:“如今边关不宁,倒教人想起盛唐时杏园赐宴的太平气象。”

旁边有位柳夫人是户部庄尚书的内眷,轻抚香合上磨损的纹路,笑道:“盛唐也只在这院里才能见罢了。听闻徐盈科领了羽林,可惜如今文臣当道,倒应了戍卒叫,函谷举的景况。”

刚开头就这么犀利,吓得苏锦书赶紧奉上杏花煎,“煎茶如治军,贵在火候。徐将军这般老成持重,恰似这茶汤澄潭月影,圣上果然考虑周祥。”

二人看着她谨小慎微的样子,也不为难,只是会心一笑,接过杏花煎细品。

除了互赠礼物,便是闲话家常,纵然是京中妇女,喜坐而论道者也是少数。最后话题不可避免地转向宫廷秘闻,茶盏点心和衣服首饰。不管出嫁前还是出嫁后苏锦书都不感兴趣,却也少不得耐着性子听。

听着听着便听到一些专门说给她的闲话,躲也躲不掉。李尚书家的安氏赴宴姗姗来迟,才转过影壁,就听有人嗤笑,“宁家少夫人倒是会钻营,前月还往太医院跑断绣鞋,如今倒有闲心插花斗茶了,不如去烟花巷里找找看她家的人在不在呢。”

苏锦书也没想着今日能平安度过,正起身迎接,便见兵部侍郎之妻范氏注意到壁上悬挂的一幅杏花图,笔致清逸,题款却是陌生的名号。

苏锦书含笑解释:“此乃城南一位寡居的娘子所作。她善画杏花,却因守寡不便多见外客。妾身觉其画中有孤芳不屈之志,特求来与诸位共赏。”

这话悄然触动了在座几位夫人的心事。崔氏叹道:“女子立世,原就不易。能于困顿中守住一方雅趣,更见心性。不管是这娘子也好,今日席上众人又何尝不是呢?”

渐渐话题从闲话家常便又转至杏花画作,又及家中儿女教养的甘苦,也免不了谈及苏锦书近日来因宁知远的病而受到的一些流言。

这下苏锦书不敢只是听着坐以待毙了,一边旁敲侧击地透露着他们夫妻如何恩爱,一边牵着冬画在一旁适时添茶递水,或在冷场时巧妙引开话题,不敢叫任何一人为难。

她留意到哪位夫人多饮了一口蜜茶,便悄悄让芳兰再添;见谁对哪样点心多看了一眼,便不着痕迹地将碟子移近些,心中将各家夫人喝的什么茶、戴的什么香囊暗暗记下,思量着日后或许能用上。

话题酣时,便有些妇人赠了她几个宫中赏赐的杏花香囊,亦有几句若有若无的讥讽飘过。苏锦书只作不闻,接过香囊时含笑谢过,转而请教起香囊的制法来,说是要做些女工赠给宁知远。

这一问倒引得好几位夫人加入讨论,说起夫妻相赠的香囊要有如何情趣,又说起制香、绣工的种种窍门,气氛愈发融洽。

待到日落黄昏,宴席临近尾声。众人见惯了花团锦簇,今日倒叫她们觉得别开生面,有几位投机的夫人竟有些依依不舍。范夫人临别时握着苏锦书的手轻声道:“少夫人今日这席面,清雅难得。日后若得闲,还请常来寒舍坐坐。立身自正,则人言不足畏。”

苏锦书温婉应下,亲自将客人送至二门。

待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她才长长舒了口气。公主和周京荣从屏风后转出来,三人相视一笑,都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送客后,周京荣望着渐远的车马轻叹:“京华风物果真是朝菌不知晦朔般变幻无常,去岁还追捧霓裳羽衣的喧阗,今朝便又醉心兰亭集序的清雅,我们还真是误打误撞蒙对了。你们看那些妇人连衣料也似贡绫图里翻新样,苏锦晕章纹的新鲜劲还没下去,今日竟已都换上杭绸暗云纹了。 ”

她转身用团扇轻点苏锦书肩头,眼波流转间带着洞悉的暖意:“倒是你今日这番布置,真是难为了,相识这些年,我竟是头一遭见你说这么多话。”

苏锦书也没避让,只是冲她俩疲惫一笑,揉了揉肩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快回去让周叔叔备下些杭绸吧,过段时间多半会是抢手货,今年深秋必能助你们拿下内务府!”

周京荣看她满脸倦意还有心思开玩笑,握着她的手心疼道,“杭绸我当然会劝父亲准备,倒是我的小泥菩萨,你可先照顾好自己吧!”

公主指着案上残留的杏花笑道:“没瞧见锦书特意选的都是并蒂杏枝?这可是好事成双的吉兆,必不会枉费锦书这番心血。”

苏锦书揉了揉发酸的额角,眉眼间却带着满足的笑意:“希望吧。只是这会儿,我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说罢,三人笑着互相道了别,苏锦书转身向内院走去。

暮色四合时,忽闻前院喧哗。苏锦书心头猛跳,茶盏尚未搁稳,就见何辰白着脸闯进来,“将军下朝路过朱雀街,咳血染红了半边轿帘!”房内外霎时噤声,苏锦书霍然起身,冲进卧房时,宁知远正喘着粗气倚着锦枕,嘴角还凝着暗红血痕。

见苏锦书鬓发散乱地扑到榻前,反笑着用拇指拭她眼下泪珠,“夫人这模样,倒像话本里哭倒长城的孟姜女。我不打紧,只是……”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呛咳,点点猩红溅在身侧的苏绸红锦上,竟比窗外石榴花还要刺目。

苏锦书赶紧把衣服脱下,和众人手忙脚乱把宁知远扶下歇息,房中端来一个药炉子在堂上,苏锦书便命人快煎一些先压一压势头。

“少夫人,这药得灌一夜呢。等到了四更天才能喝最后一剂。”书辰担忧地看着他二人,“你且去歇息一会儿,咱们轮着来。”

苏锦书疲惫地笑了,“你且去歇着吧,等四更天的时候来就好,我怕到时候睡过去。”

书辰见她执意陪着,便也不再多话。

是夜,苏锦书守着药炉不敢合眼。忽听纱帐内传来呓语,苏锦书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扭头一看帐子掀开大半。

苏锦书撩开一看,只见宁知远双颊烧得绯红,玉冠不知何时散开,青丝泼墨般铺满绣枕,口中只是声声唤道,“锦书,锦书……”

苏锦书赶忙一手抚上他的脸,一手在他胸口顺气,“知远,我在这儿呢,别慌。”

他忽然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别去求她们…那些诰命夫人,杏花香囊……有问题……”

苏锦书顺着他的力道坐在他身侧,抚着他的脸试图让他舒服一点,“什么?今天宴请的夫人?”

宁知远努力撑起身体,点了点头,拼尽全力才说道,“我去查了一些……杏花香囊里都是皇后和太医院他们做的,你记得……”

房内有晚风拂过,苏锦书浑身发冷。原来他去忙自己的事,是强撑病体去查她今日接触的贵妇。

苏锦书迅速冷静下来,看着宁知远长眉皱起,想来是难受得紧。正要抽手唤人,却被宁知远拽进怀中,烧得滚烫的人含糊呢喃,“娘娘给的香……千万别碰……”

苏锦书僵在他炙热的怀抱里,听着窗外竹叶簌簌,忽然想起有些时日宁知远烧起来,便会甚是痛苦地唤着“娘娘”。

皇后娘娘爱用杏香,苏锦书也爱用杏香。怕是她的香让意识不甚清楚的宁知远心生恐惧。

宁知远与中宫素来无怨,为何如此惧怕?这毒莫非真是中宫下的?

待到他迷迷蒙蒙又平静下来,苏锦书僵硬地起身,去熬好今夜的最后一剂药放至温碗执壶中,便躺在他身侧等四更天后再给他服。

三更天过了大半时,高热稍退。宁知远睁眼见苏锦书蜷在一旁,手里还攥着半湿的帕子。烛光透过纱窗,照见她眼下青灰,那抹疲惫比满室药香更锥人心。

他凝视着她,胸中情绪翻涌,竟一时凝噎。往日纵马长安的豪情、挥毫朝堂的意气,此刻皆如淬火之铁,嗤嗤作响地烙在他心上。当年名动天下的少年将军,怎会如此百无一用,竟成一把连自戕都嫌钝的刀,只能眼睁睁拖累她至斯。

若这胸膛间一点意气尚存,便该化作青烟黄土,止住她眉间倦意,而非累她灯下煎熬。念至此,强烈的负罪感和愧疚叫他几欲赴死。他轻轻抚上她的脸,却惊醒浅眠的人。看着苏锦书颤动的眼睫,一时间他竟有些惊慌无措。

“可还难受?”苏锦书迷蒙间去探他额头,指尖却被他拽到自己唇边。宁知远眸中雾气氤氲,眼眶发红,“累坏了吧,锦书……再睡会儿,你别管我了……”

苏锦书急得去捂他的嘴,反被握住贴在胸口。隔着单薄中衣,心跳如擂鼓阵阵。

宁知远微笑道,“好了,我闭嘴。”

苏锦书搁下万千思绪,只是探到他身上已经大好,便叹道,“这件事多谢你劳累一番,她们的香包我回去房里就扔,以后也会万分小心。现在时候还早,你再睡会儿。”

正说话间,宁知远又剧烈地咳了起来,正赶上四更天的梆子响了,书辰和众人都进来惊慌失措。苏锦书抚着宁知远的背,又命众人关好门窗,去取了药来喝了。

喝完正欲躺下,便见何辰在一侧惊慌道:“这可如何是好!这苏绸红锦上全是远哥儿的血!”

房内众人被这一声惊到,苏锦书赶忙探头来看,却见御赐的苏绸红锦袖口处一片暗红。

这篇文里设定左右丞是三公的秘书,属于二级领导层,有两个人。鉴于他们的戏份不是很重,就不详细说了。

中央里有尚书省、中书省和门下省,本文第一卷主要是尚书省的戏份,中书和门下暂且不提,第二卷才有他们出场,可以提一嘴就是中书门下里面也是王李两家人在打架。

尚书省里:

一级领导层是三公,丞相太尉司空

二级领导层是左右丞,相当于三公的秘书

三级领导层是六部,分为尚书和侍郎,尚书是一把手,侍郎相当于尚书的秘书,侍郎的戏份目前也不重,先不说了

设定很不严谨,算我的问题,毕竟哪个朝代都少见这么多一品,大家看个乐[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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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杏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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