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老吏所言，博古斋掌柜的还真知道那具骷髅是何意。
二人到博古斋时未时才过，韩令仪才跨进店内就有一个伙计热情地迎了上来。“哎呦！韩博士，您好些日子不来啦，今日想来买点什么？店里最近可到了不少好货……”那“好货”二字声音压得极低，显得更是神秘。
韩令仪连忙打断他，“福子，我来找黄掌柜，有些事要请教。”
福子见韩令仪身后还有一个散发周身贵气的男子，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就不再多说别的，“好嘞！您二位先这边请，我给您把掌柜的请过来。”福子一边说，一边将二人带到一个雅致的房间内坐着，又是擦桌又是沏了一壶顶级的建州茶，忙活了一阵才退出屋外。
“韩博士还真是常客，连这家店的伙计都这么熟络。不知平日里喜欢淘些什么好物？”赵崇把玩着手中的青白瓷茶盏，似是无意地问。
韩令仪反倒是少有的支支吾吾，“吃这碗饭的嘛，这里金石、书画、孤本常有，若是赵将军也对这些东西有兴趣，日后我可同赵将军多来来。”韩令仪低头喝茶，喝了好一会儿才道，“许久不骑马了，真给我骑累了。”
“本将颇感意外，韩博士原来也通骑御之道。”赵崇也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更没想到，昨日才弄伤了腿，今日马还能骑得这般快。”
韩令仪这才觉得腿上似有热胀之感，见赵崇坐在面前，又不想丢了面子，只得故作镇定，推说赵崇给的灵药，又说一切都以公务要紧。
不及二人再多说什么，就有一道殷勤的男声从门外传来：“贵客到，有失远迎啊。”
“黄掌柜，这是赵崇将军，赵将军，这是……”还不及韩令仪说完，黄掌柜已经上前一步，给赵崇行礼。
“小人黄赋年，是博古斋的掌柜，小人素闻将军威名，今日终于得见将军英姿。”韩令仪在一旁听着，只能说黄赋年确实担得起掌柜一职，汴京哪个做古玩珍宝的不想结识管着皇家内库的赵崇呢。
韩令仪又看看赵崇，倒是不出她所料，赵大将军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甚至都没有理会黄赋年，只是低头倒着茶。
黄赋年见此情状又忙问，“有何事是小的可为将军效劳的？”
韩令仪清了清嗓，示意黄赋年看自己，又从袖中取出一个拓片，“黄掌柜，今日来是想请你辨认一物。”韩令仪将那拓片取出，这张纸才一展开，却听得黄赋年倒吸了一口气。
“敢问二位大人，从何处得到此物？”
“这你不用管，你只需告诉我们你可识得此物。”赵崇此时的语气带着几分威严。
“小人认得，”黄赋年先是转身将房门关上，复又说道，“二位大人可曾听过‘五鬼符印’？”二人皆是摇摇头，黄赋年这才恍然大悟一般说道，“小人想也是，五鬼已经快十五年不曾在江湖上出现了，也不知他们是否还活着。二位大人这般年少有为，定然是不会知道的。”
“黄掌柜别拍马屁了，你还是快讲讲五鬼的事情。”韩令仪在一旁连忙追问。
“这故事说来真就话长了。”黄赋年已准备好好表现一番，却被赵崇一声轻咳又换了话风，“嘿嘿，小的知道两位大人时间宝贵，那我就长话短说，长话短说。”
黄赋年说完又指了指那张拓片，“古玩这个行当的老人，只怕是对这几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黄赋年讲的这个故事还真是有几分“传奇”。
早在二十多年前，那时候大宋都不曾建国，在南方诸国流窜了一伙盗墓贼，他们一行共有五人，并称五鬼。五鬼往细了说是鬼手、鬼匠、鬼耳、鬼师、鬼医，他们之间并无上下先后之分。与其说他们是一伙贼，倒不如说更像说一群聚在一起的见不得光的生意人。
这五人都有一门自己的看家本事。“听名字就知道了，像那鬼医懂些什么巫蛊、医药之术，那鬼匠大概懂各种盗墓的机关术，那个鬼耳耳聪目明，那鬼手经手所有盗得的物品，至于那个鬼师应该就是其他四人的授业师傅了。”
黄赋年才说完，就被韩令仪好一阵追问，“黄掌柜，什么叫大概、应该啊，你到底知不知道这几人是干什么的？”
“韩博士，别为难小人了，二十多年前小人还是个博古斋的学徒。这些神神秘秘的大贼，我哪能知道这么清楚。”黄赋年又想了想，“不对，这其中有一人小的，哦哦是同行们都知道是干什么的。”
“必有一人懂字画，因此经五鬼之手流入市场中的字画必是珍品，只可惜那人只懂鉴赏，画技一般。”黄赋年说得十分笃定。
赵崇少有的对这话感兴趣，“黄掌柜为什么如此肯定？”
黄赋年见赵崇终于开口了，依旧是那谄媚的笑，“赵将军，小人不敢瞎说。南汉的开国皇帝刘岩，两位大人定然知晓，他的康陵，还有南唐开国皇帝李昪的钦陵，这两座大墓都是五鬼盖章说自己盗的呢。要知道那时候南唐、南汉还没灭国呢，五鬼就能从皇陵里面偷出东西来，足见这几人本事有多大。”
韩令仪一旁提醒道：“赵将军问你的是为什么说五鬼画技一般。”
“小人正要说呢，那是因为康陵、钦陵里面有几幅字画，后来都出现了仿品。五鬼能在同一时间出手几幅一样的古画，不是他们自己在造假还能有谁。”黄赋年还是那副堆笑的表情，“不过那些假画仿得实在不好，容易辨认，故而就知道他们画技一般。”
赵崇闻听假画一事还是有些感兴趣，“黄掌柜，五鬼的假画你这边可有？”
这话倒是把黄赋年吓了一跳，忙解释道，“那五鬼十五年前似乎是金盆洗手了，突然销声匿迹，以前那些假画本来就不多，小的也还不是掌柜，就算想有也……”
黄赋年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又是一副“想起一事”的模样，“两位大人稍后，小人这边还真有一张画，可能是五鬼的。”
只见黄赋年恭恭敬敬退出房间，将门一关上，就对着外面喊福子，一小会儿功夫福子就拿着一幅画和一个铜盒回来了。
“二位大人，说来也怪，这一行这些年都不曾听过五鬼的事情，只是四年前小的收过一副《雪竹图》，这画韩博士肯定知道，是南唐徐熙的。我一见到这画便知是假的，但又因其像极了当年所见的五鬼画作还是留了下来。大人也不要误会小的，小的不卖假货，我们搞古董字画的要是能结识五鬼，离飞黄腾达也不远了。”
黄赋年将那幅画慢慢展开在桌上，韩令仪一眼就明白了，为何黄赋年会说这画一看便知是假。
徐熙的画，以“落墨”风格最为独特，这副《雪竹图》绘的是雪后的枯木竹石，虽然也通过勾皴与墨染等多种技法来展现雪竹的姿态和神韵，唯独缺了一点“落墨”的自然野逸。这画不比大家，但单看实则还算不错，只是刻意模仿痕迹太重，反倒是一眼便知是假画。
韩令仪虽然只是瞧了这么一小会儿，却总觉得眼前这画的风格有些眼熟……她想起周显那幅《汴京雪夜图》，这画雪的技法……怎么有几分相像？
黄赋年又拿出那个铜盒置于桌上，还略带惋惜地说道：“五鬼是盗墓贼不假，但真能从他们那里见着宝贝。凡是他们出手之物必用一铜盒装好，盒上印的就是一具骷髅。”黄赋年还摇了摇头，“大宋建国之后他们就消失了，后来做生意也很难再收到这种铜盒。”
韩令仪比了比拓片和桌上盒盖上的纹样，确实一模一样。
“听开封府说黄掌柜去年遭了贼，当时丢的就是这个盒子？”赵崇问的话依旧是听不出语气，他打开了桌上那铜盒一看，里面空无一物。
“赵将军英明啊！博古斋去年被盗，丢了几幅画和这个物件，好在开封府都帮小的做主了，那小贼被判了流放，东西也都回来了。这盒子里面本是一枚玉扳指，看水头得是隋朝的硬货，但因为这些年知道五鬼的人少了，这纹样也吓人，买东西的那老爷只要了玉扳指却不要这个盒子。”黄赋年话才讲完，却听见屋外吵吵嚷嚷。
黄掌柜见事情不对，赔着笑又往门口退去，一拉开门，正要发作，却正正好撞上跑来禀报的福子，二人撞在一起，全倒在了门口。
福子一边扶着黄赋年站起来，一边着急忙慌地说，“掌柜的，掌柜的，门口来了位茅山的道爷，点名要找……找赵将军。”福子另一手捂着右眼，边说话边疼得“嘶嘶嘶”地直抽气。
听见闹事的人竟是来找自己的，赵崇起身就往屋外去，黄赋年和福子识趣地把道给让开。韩令仪也跟在身后要出去一看究竟。
只见博古斋的大厅中众人围着一人，那人一下跳到了用来摆物件的木梯上，站在高处高声问道：“谁是赵崇？”。
这时韩令仪才看清，大厅里的是一个着蓝色大襟的……少女？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