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说,她好恨。
韶黎沉默了一会。她将灵气运转至喉间,然后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穿着鲜红嫁衣的少女,离开家门是为了开启一段新的篇章。但是最终,她却成了荒山野村里的女鬼。
韶黎没能从她身上看出明显的缺损,女鬼的脖子,还有心口位置都是完整的。
也就是说,她不是死于自尽。
所以韶黎不敢想,她死前都经历了什么,她的死因又是什么。
上吴村和下吴村里已经没有活人的气息,所以女鬼已经大仇得报。但凡她还有一口气在,韶黎也会想办法救一救。可她已经死了。
“换成是我,一样会恨。”韶黎抿了下唇,“我没有经历过那些发生你身上的事,但是我曾经看见我妹妹被被人抽了一鞭子,奄奄一息地被人关在笼子里。将来即使我能把那个孩子找回来,即使他的伤口痊愈了,我也永远都不可能会原谅那个打伤他的人。”
也许女鬼听懂了她的话,她不再开口尖啸,一时间似乎连那股时时刻刻都想要掠夺活人生气的阴寒也沉寂了几分下去。
“我帮你送信好不好?”韶黎想了想,“告诉你的父母,还是你要嫁的那个人……”
前头还好好的,后半句甫一出口,那女鬼陡然尖叫起来。与之前满含怨恨和愤怒不同,她的声音充满恼怒和急切。韶黎只觉双耳一阵剧痛,几乎忍不住也跟着尖叫起来,只好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大声说:“好好好,我不去,我不去就是了。”
女鬼再度安静下来。
“那……”韶黎想来想去,“我带你走?”
女鬼静静地站在那里,对韶黎的话毫无任何反应。
“还是说,你想做鬼修?”韶黎皱眉想了想,“太微宗应该跟鬼修不是一道,通识课里只说过世上有鬼修的门派,但是具体在哪个地方,要怎么才能入门,这些都没说过,所以我不知道。”韶黎见女鬼毫无反应,兀自说道:“不过颍都那里有个清都观,我看不出观主修为是什么,但肯定不是普通的凡人道观。你要是想成为鬼修,最好也别待在这里。”
女鬼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木雕泥塑。
倒是韶黎那个放在地上的背篓,在她说出鬼修那个词的时候发出了点声响。
韶黎说了半天,不见那女鬼再有什么回应,也不见女鬼离开,一时之间有些词穷。她摸出了怀里的银铁镜,还没说话,就见那女鬼尖叫了一声,踉踉跄跄朝后退了两步,站稳了以后便朝韶黎嘶吼了一声。
“行行行,我不拿出来。”韶黎便又将镜子揣进怀里,“我本来只是想问问,这镜子是不是你的。”韶黎说:“你要是不喜欢,那就送给我,让我带走好吗?”
韶黎话音刚落,就见那女鬼慢慢转身,居然就那么走了。
韶黎挑起眉,突然朝女鬼的背影大喊,“白天记得躲好,你不能见太阳的。”
女鬼仿佛没有听到似的,继续慢慢远去。
韶黎抓起背篓背上,然后朝来时的方向大步而去。
不久,韶黎就原路返回,又到了那个茶寮附近。
踏出鬼蜮的刹那,韶黎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口气。虽然北地冬夜可以直接把人活活冻死,但是冰寒的夜风比起时时刻刻抢夺生气的阴气可实在舒服太多。韶黎这半天功夫过得实在刺激,被阴气侵染后的头痛胸闷气短,再加上逃出生天的庆幸,让她恨不得原地躺下休息。
所以她在茶寮边选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了下来。
“啪”的一声轻响,白狐自背篓里跳了出来。
“她有意放你走。”白狐说。
“是吗?”瘫坐在地上的韶黎愣了一下,几乎立刻就想通了,“对哦。她应该不是那种滥杀的恶鬼,不然颍都那里肯定会听到些消息。”
“她是僵尸。”白狐纠正她。
韶黎下意识地看向茶寮里头。先前引他们上山的老头,此刻用一种与韶黎之前看到时一模一样的姿势蜷缩在火炉边。随后,他在韶黎的注视下,先是打了个同样的哆嗦,然后睁开那双浑浊的眼睛,再用与之前韶黎看见过的姿势去炉灶后摸出一只陶罐。
除了因为腿骨摔断,他只能一瘸一拐地走路之外,老头几乎重复了之前与韶黎遇见前所有的动作。韶黎看着走向山路的老头。或许不久之后,就能看见老头再度下山,然后再蜷缩到火炉旁。
好半晌,回过神来的韶黎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所以那个女僵尸不是造成鬼蜮的原因。”
也怪不得她说带女鬼走的时候,她毫无反应。
“‘练气跟凡人有什么区别?多吃两口饭也算是一种本事?’”韶黎突然弯起唇角,表情里带上了几分自嘲,“於菟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气得要死,可这本来就是一句大实话。”
“你想救她。”白狐说得极其肯定。
“我……”韶黎忍不住看向上吴村的方向,虽然从他们所在的位置,那里只是漆黑一片,“我不想。”她催下眼眸,再抬起头时看着白狐一脸认真地说,“我什么都做不到,所以现在我不想。”
不是“不想”,而是“现在不想”。
韶黎仿佛是歇够了,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她从怀里掏出那只银铁镜放进背篓,用一种好像她刚才只是放了一张帕子似的语气说,“给你了。”
白狐猛一抬头,那双狐狸眼里满是惊讶和意外。
“因为你想要。”韶黎仿佛知道白狐想问什么,还咧开嘴对她笑了笑,随后她拍了拍背篓,“走了。”
白狐看着她好一会,终于还是轻轻跃进背篓。韶黎背上背篓,转身踏上了夜色下的驿道,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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