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汪藏海的银甲兵队伍遭遇了一场意外。
夕阳西下,黄昏的霞光红艳如血。
红顶蓬马车里,汪藏海和麒麟面对面坐着,拿起牙箸调羹,斯斯文文地吃八和齑——汪家改良过的八和齑不仅有蒜、姜、珍珠盐、黄豆酱、青橘皮、白梅干、熟栗子、粳米饭,搭配鲈鱼肉薄脍和生滚牛肉片。
麒麟和小汪大人一起吃饭这么多天了,深知汪藏海“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平时说个不停的嘴巴难得安静了片刻,闷声不响吃着菜肴。但他忍不住瞥一眼汪藏海,低头吃一口生鱼片,又瞥一眼汪藏海,再低头吃一口粳米饭。
汪藏海假装没有发现麒麟在偷看自己,唇角却已经压不住了。
就在这时,银甲兵队伍前头出现了一阵骚动。
三辆大板车满载着西瓜,从对面走来,也要从这条路上过,每个板车都有两个老农一前一后押车。
按照汪藏海给银甲兵制定的规矩,军不扰民,礼让为先。小汪大人的银甲兵队伍自觉空出了一半道路,谦让西瓜车通过。然而那三辆大板车却故意歪歪斜斜地横冲直撞,往银甲兵的车骑里钻。银甲兵的马儿受到惊扰,不免有些混乱,撞翻了一辆西瓜车。几颗大西瓜嘭地爆碎,里面纷飞出了无数扑扇翅膀的甲壳虫,个个都有拇指大小,张开黑口獠牙,冲向银甲兵噬咬。
这些青褐色的甲壳虫吸食人血之后,就变成了血红色,样子更加狰狞,专门追着人脖颈、后脑、太阳穴这些软肉去咬,而根本不去攻击马匹,被咬中要害的银甲兵立时毙命,一时没有死的银甲兵则痛得惨叫挣扎,更多的战马受到惊吓,四处乱窜。而银甲兵手中的刀剑武器,也根本奈何不了小小的飞虫,只能胡乱挥舞着躲避驱赶。
另外两辆西瓜车趁着银甲兵队伍已经冲得散乱,全力冲刺向汪藏海所在的马车,凡是遇见阻拦的银甲兵,驾车人就捧起一只大西瓜摔过去,用飞虫攻击逼迫银甲兵不得不退散开。
终于,两辆西瓜车都靠近了红顶篷马车,四个驾车的人飞身跃起,抽出一尺长的西瓜刀去劈开马车轿厢。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巫马南声举起一把九尺多长的大朴刀由下而上一扫,两个人的西瓜刀被挑飞出去,紧接着大朴刀横向一劈,两个人被拦腰砍伤,摔倒在地。巫马南声跳跃到一辆西瓜车的前端,扶起车板,恢复板车的平衡,让西瓜没有一颗掉下来摔碎的。而另一辆西瓜车也几乎同时被急速赶来的麒麟稳稳地托住了,再慢慢地放下。
而麒麟放稳西瓜车之后,直接跳上了马车顶篷。巫马南声吓得心惊肉跳,生怕惊吓到小汪大人,正想立刻去抓麒麟下来,却看见麒麟撸起左手臂的袖子,用右手食指在胳膊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巫马南声注意到,麒麟的右手食指和中指比一般人长得多。
麒麟划破自己手臂之后,又用食指和中指去挤压伤口,许多鲜红的血不断涌出来。麒麟从衣襟里抽出一张黄色的符纸,沾满自己的血,伸手向上一抛,鲜血符纸碎裂成细小的纸屑,飞散向四面八方,仿佛会瞄准一样,目标明确地飞向各处正在攻击人的飞虫。这些原本张牙舞爪的飞虫,一遇见麒麟的血色符纸,立即变得萎顿无力,被银甲兵轻轻一拍就掉到地上不动弹了。
麒麟一张又一张符纸沾上血又飞出去散开,暂时控制住红顶蓬马车周围数尺范围内的混乱局面。
巫马南声绕到红顶篷马车前面,驾车的车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失踪了。
巫马南声隔着门帘问道:“小汪大人,您是否安然无恙?”
没有回答。
“大人恕罪,属下巫马南声,现在要掀开车帘瞧瞧您。”巫马南声说着,把门帘挑开——轿厢里面宽敞华丽,但却空无一人。
汪藏海竟然不在,他去了哪里?莫不是被歹徒掳走了?
仍然站在马车顶篷上的麒麟,低下头问巫马南声:“汪藏海没事吧?你发什么愣?”
巫马南声一脸茫然地回答:“大人……他不在这里。”
从道路左右两旁的树林里忽然又涌出来一大批带着刀剑的刺客,这些人显然训练有素,猛冲向银甲兵,挥舞武器当先去砍骑兵的马匹。
这竟然是一套连环计,麒麟心想,先利用三辆西瓜车放出吸血的尸蟞毒虫冲乱队伍,然后才是大队人马来冲杀行刺。汪藏海究竟得罪了谁?
这时忽然听见银甲兵队伍中心有一人高喊:“全体银甲兵听令,排布五翼梅花阵,抵抗敌人进犯!”
麒麟站得高看得远,一眼瞧见是汪藏海穿着银甲银盔混迹在队伍中间——真是奇怪哉也,小汪大人什么时候捡到了麒麟的小毛驴骑着?
银甲兵虽然遭遇罕见的尸蟞毒虫袭击,队伍短暂地混乱过一阵,但他们个个训练有素,一听到汪藏海下令排布五翼梅花阵,立刻恢复了行列秩序,很快就依序排列成五个梅花花瓣一样外阔内紧的纵队,彼此围绕着缓缓旋转,正面以兵器击打毒虫,侧面抵抗两翼冲进来的刺客队伍,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而小汪大人指挥若定,举起诸葛连弩,和周围一圈儿银甲兵一起射杀刺客与毒虫。在汪藏海身边紧密相连的银甲兵们共有四十五名,最里侧背朝汪藏海向外迎敌的有五个人,每个人左右侧面各还有一个人斜侧着站位,相当于三个人背靠背组成三角形无防御死角的一组,五组人又排列成第一层的梅花阵,第二层也是三五一十五个人,填补着第一层的缝隙再排列成第二层梅花阵,第三层十五个人也是如此组成梅花阵。四十五个人彼此填补空隙,组合成了五瓣三层的梅花阵,而且没有一个人暴露出薄弱的后背。
这阵法看起来十分严密,但麒麟仍然感到担心,因为敌人数量似乎还在不断增多,而吸血的尸蟞进攻速度也远比人的动作快。
麒麟飞身跳下马车,扯出来一匹驾车的骏马,骑着马奔向汪藏海。
与此同时,梅花的花瓣动了。
三人一组的单个花瓣原地轮换。原本正面向着敌人的银甲兵发射完第一批弩箭后,立即向左转身,原本站在右位的银甲兵也向左转身,补上正位,发射第二批弩箭,而原本站在左位的银甲兵也向左转身,补上右位,等第二批弩箭发射完后,再补上正位,发射第三批二弩箭。
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最外层十五个银甲兵已经全部发射完毕手里的弩箭。而且因为梅花阵法的最小单位包围圈实际周长只有五个人,攻击范围很小很密集,所有毒虫和刺客刚冒出头就被钉死了。
紧接着,最外层的十五个银甲兵同时矮下身体,俯趴在马上搬动机窍装填新的弩箭。而中间层的十五个银甲兵开始发射弩箭,就像刚才的外层人一样,三人一组轮转,五组银甲兵眨眼间发射出新一轮的弩箭。再之后,中间层的十五个银甲兵也矮下身装填弩箭,又轮到最里层的十五个银甲兵发射弩箭。
如此一轮攻击下来,仅仅这一朵梅花阵的银甲兵,只在麒麟一呼一吸之间,已经射死了一百五十多个刺客和四百多只毒虫。而这样可怕的战果,汪藏海只指挥着四十五个银甲兵,原地不动地发射弩箭而已。
更可怕的是,最内层的银甲兵攻击完毕之后,最外层的银甲兵也装填完了新的弩箭,又直起身来继续反攻刺客。
短短一刻钟,所有的银甲兵都已经排布出同样的五翼梅花阵,战局立时转败为胜。队尾的银甲兵甚至活捉了两辆西瓜车和四个伪装的赶车人。
原来,汪藏海带兵也这么厉害。麒麟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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