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鸟倦归巢,周围忙碌填埋尸首的银甲兵也都完成了工作,停止走动,三三两两地回营帐休息了。
汪藏海和麒麟并肩坐在马车顶上,周围渐渐安静下来。
麒麟看看汪藏海——他仰望苍穹,目光专注而神情淡然,又看看天上——星子密密匝匝,明灭闪烁,宛若无数璀璨异色的宝石被随意地倾泻在青黛墨色中。
“小汪大人,星星到底有什么好看的门道?我觉得它们都长得差不多啊。”麒麟问。想起从前在东夏国时,穆王也喜欢看星星,几乎每天晚上都要看,麒麟就不太理解。
汪藏海仍然仰视着星空,回答麒麟:“天上有二十八星宿,它们分属四方四象:东方苍龙,代表青色的春天,南方朱雀,代表红色的夏天,西方白虎,代表白色的秋天,北方玄武,代表黑色的冬天。星盘指引着人间命运的方向,也代表着四季变化的时令。农人看星星,是为了判断何时播种,何时收获。而我看星星,是为了判断时局,何时进,何时退。就像下棋一样,看清楚了当下的棋局,想明白了未来的棋路,胜算就会更大一些。”
麒麟眨眨眼睛:“你的意思是说,你观星算命,是为了预知命运,再改变命运吗?”
汪藏海侧过脸看着麒麟说:“天幕中的星辰遵照着自己注定的轨迹运转,从初生到幻灭,都有规律可循。我从十三岁起钻研星相命理,通过观察星轨变化推算人间运数,到二十岁时已经能做到算无遗策、百卦百灵。我年少狂傲,自以为窥尽天机,命运尽在股掌之中。所以那时候,我犯过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麒麟轻声问:“是什么错误?”
汪藏海问:“十年前永荣王诸狄起兵清君侧,而我放火烧毁安乐宫,亲手割下孝文帝诸文的头颅,以此向诸狄邀功,换取高官厚禄。所以诸狄登基称永荣帝以后,我才坐上了兵部尚书和工部尚书的职位。”
麒麟微微垂眸,不愿与汪藏海目光接触:“你真的杀了孝文帝吗?”
汪藏海毫不犹豫地回答:“是。”
麒麟抬起头,看着汪藏海说:“你有没有苦衷?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迫不得已非要这么做的理由?”
汪藏海却避开了麒麟的眼神,再一次仰望星空:“人常说‘命运无常,事与愿违’,将所有求不得和已失去的缺憾归咎于命运,说自己有苦衷,说自己不得已。但我从来不会这么想。杀人罪就是杀人罪,谋逆罪就是谋逆罪,无论任何缘由,我犯下的罪行都无法抹灭。”
麒麟轻声叹息:“小汪大人……”
汪藏海深吸一口气,说:“那些刺客说的没错,你肯定也听说过,大雍百姓都叫我‘弑君之臣汪藏海’。如果有人想为孝文帝报仇雪恨,那我也无话可说。”
麒麟却摇摇头:“那些人并不是真的想杀你。”
汪藏海问:“何以见得?”
麒麟说:“第一批推着西瓜车的人,目标是冲散银甲骑兵队伍,利用尸蟞虫尽可能消灭挡路的银甲兵。第二批带刀剑的人,目标才是冲着你的马车而来,但他们除了手里拿着打架冲杀的武器,每个人身后都还背着一捆粗麻绳。”
汪藏海已经听过巫马南声的回报,知道刺客是来“绑架”他,而非“刺杀”他,但他没想到麒麟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麒麟继续说道:“第二批人应该是来绑架你的。他们说要杀你是为了孝文帝,大约也是撒谎。”
汪藏海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如果一开始他们就推着西瓜车靠近我的马车,再突然发难,那我十有**会死在尸蟞虫的口下。但他们只想冲杀出一条路,来掩护其他人挟持我脱离银甲兵队伍。所以才会分批行动,如此大费周章。”
麒麟点点头。
汪藏海问:“那你觉得,他们为什么要绑架我?如果行动成功,这些人又要把我带到哪里去呢?”
麒麟耸耸肩:“这我怎么会知道呢?本来我去追哪些刺客,想看看他们背后到底搞什么名堂。但很可惜,我跟丢了,没追上。”
汪藏海露出狡黠的微笑:“没追上也好。他们没有活捉到我,很可能还会再来的。”
这时,霞霞走近马车,高声说道:“公子,巫马南声大人回来复命,还带了一个俘虏。”
汪藏海说:“知道了,叫他们去我的营帐稍等。”
麒麟问:“巫马南声捉到了刺客吗?”
汪藏海仍是笑眼弯弯:“你想知道,就跟我去审问俘虏。”
汪藏海和麒麟跳下马车,一起返回主营帐,见到巫马南声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瘦弱白衣书生。
巫马南声禀报道:“大人,此人便是谋划劫道行刺的幕后主使。”
“你叫什么名字?”汪藏海问。
白衣书生梗着脖子不说话。
汪藏海冷笑道:“瞧你文质彬彬,相貌堂堂,竟然会自甘下流,做出这番土匪行径。”
白衣书生故作高傲姿态,仰着头说:“汪藏海,你自命不凡,其实是鼠目寸光,根本看不准自己的天命,完全走错了路。我只是替天行道,扶正诛邪,让你的星命回到原路而已。”
“你说的完全对。”汪藏海挑眉道,“可惜,我最喜欢逆天而行,所以很讨厌替天行道的人。”
汪藏海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麒麟,发现他双眼紧紧盯着白衣书生,额间渗透出细密的汗珠,而且牙关紧咬,神情十分紧张。
看来麒麟认识白衣书生,而且他们的关系很可能十分密切,以至于关心则乱。汪藏海想,麒麟大概很担心我一言不合,杀了这个人。
汪藏海问:“你叫什么名字?”
白衣书生冷笑着说:“汪藏海,你最好记住我的名字,将来总有一天,你会死在我的手上。”
汪藏海说:“我也很讨厌装腔作势的人。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可以闭住嘴。”
白衣书生咬牙切齿地说:“汪藏海,你听清楚了,我叫解禹臣。”
麒麟藏在袖中的右手忽地攥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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