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梦远书城!手机版

您的位置 : 梦远书城 > 宫斗宅斗 > 沧浪行 > 第13章 焚心

第13章 焚心

江南淮扬府的天空,仿佛被浓烟和戾气浸透,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铅灰色。府衙之外,人潮汹涌,如同沸腾的浊浪,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尽头。愤怒的呼喊、绝望的哭嚎、煽动的叫嚣混杂在一起,形成震耳欲聋的声浪,狠狠撞击着府衙那扇紧闭的、不断被冲撞发出呻吟的朱漆大门。石块、烂菜叶、甚至燃烧的火把,如同雨点般砸向高墙和紧闭的门窗,留下焦黑的印记和污秽。

“狗官谢辞风!滚出来!”

“横征暴敛!鱼肉百姓!天理不容!”

“烧了这狗官衙门!”

府衙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临时充作指挥所的签押房里,空气弥漫着血腥、汗水和焦灼的味道。几盏油灯在穿堂风中摇曳,光线昏黄不定,映照着几张同样焦虑、恐惧、布满汗水的脸。淮扬知府陈望道瘫坐在椅子上,官袍被撕破了几处,脸上带着擦伤,眼神涣散,口中不住地喃喃:“完了……全完了……”

谢辞风站在窗前,透过窗棂的缝隙,冷冷地看着外面汹涌的人潮。他依旧穿着那身象征权势的紫袍,只是袍角沾染了尘土和几处难以分辨的暗色污渍。连日来的操劳、巨大的压力、以及府衙被围困的窒息感,让他清癯的脸庞更加消瘦,眼窝深陷,颧骨凸出,唯有一双眸子,依旧亮得惊人,如同寒潭深处燃烧的幽火,死死盯着那面在人群中格外显眼的、绣着巨大“柳”字的玄色旗帜。

柳氏!淮扬第一豪族!也是此次煽动民变、抵制清丈的核心力量!那面旗帜,便是这场风暴的风眼!

“相爷!不能再犹豫了!” 一个浑身浴血、甲胄残破的守备军官冲进来,嘶声喊道,“暴民已开始冲击后门!兄弟们死伤惨重!快顶不住了!请相爷下令,让兄弟们放箭!杀出一条血路!护您冲出去!” 他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

“不可!” 谢辞风猛地转身,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放箭?外面数万之众,多为不明真相被裹挟的百姓!一旦箭矢离弦,便是血流成河!此非平乱,实乃屠戮!正中柳氏下怀!届时,我等百口莫辩,坐实了‘鱼肉乡里’的罪名!江南将永无宁日!”

“那……那怎么办?难道就在这里等死吗?” 守备军官几乎崩溃。

“等死?” 谢辞风眼中寒光一闪,目光扫过屋内众人,“等朝廷的援军!等……破局之机!”

他走到桌案前,上面摊开着淮扬府的地图以及一份份关于柳氏、陈氏等豪族历年兼并土地、盘剥佃户、勾结官府、隐匿田亩的详尽卷宗。这些都是赵廉在通州案后,根据谢辞风密令,暗中搜集整理,星夜送来的。每一页纸,都浸透着底层百姓的血泪。

“援军远水难救近火。” 谢辞风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柳氏坞堡的位置,“破局之机,在于分化!在于……釜底抽薪!”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角落里一个穿着不起眼灰色布袍、一直沉默不语的中年文士——沈明渊!

“沈侍郎!” 谢辞风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断,“你精于律法,熟知民情!本相命你,即刻组织府衙所有能书会写的吏员、书办!就以此卷宗为据,草拟‘告淮扬父老书’!无需文采斐然,只需直白!直陈柳氏、陈氏等豪族,如何勾结官府,隐匿田亩,逃避赋税,将本该由他们承担的税赋,转嫁于升斗小民!如何趁灾年盘剥,强占民田,逼得多少人家破人亡!更要写明,本相此次清丈田亩,非为加赋于民,实为厘清田亩归属,使赋税均平,富者多纳,贫者得安!此乃国策!非为私利!凡被蒙蔽裹挟者,只要放下棍棒,即刻归家,官府概不追究!若再执迷不悟,甘为豪族鹰犬,冲击官府,阻断漕运,祸及西北将士性命者——国法难容!血诏之下,立斩不赦!”

他一口气说完,胸膛微微起伏,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光芒。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人心!赌的是这满城被煽动起来的怒火之下,是否还存着一丝被蒙蔽的良知和对“均平”的渴望!

沈明渊眼中精光爆射!他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他猛地起身,脸上再无半分平日的圆滑谨慎,只剩下一种近乎殉道者的狂热与坚定:“下官领命!定当字字泣血,揭露豪族之恶!唤醒迷途之民!” 他立刻召集人手,铺纸研墨,整个签押房瞬间被一种紧张而悲壮的气氛笼罩。

谢辞风的目光转向那名浴血的守备军官:“你!挑选嗓门最大、最悍不畏死的士兵!待告示写成,分成十队!带上铜锣!攀上府衙四周最高处!给我大声宣读!一刻不停!让每一个角落的百姓都听见!”

“是!” 守备军官虽不明就里,但被谢辞风的气势所慑,轰然领命。

“还有!” 谢辞风眼中寒芒更甚,“立刻派死士,持本相手令,趁乱潜出府衙!目标——柳氏坞堡!将这份抄录的柳氏历年罪证,尤其是他们勾结漕帮、私贩军粮、资敌牟利的铁证!给我张贴在坞堡大门上!同时,将副本散入柳氏坞堡周围的佃户村落!让柳氏的根基之地,先乱起来!”

釜底抽薪!直捣黄龙!谢辞风不仅要瓦解府衙外的围攻,更要让躲在幕后煽风点火的柳氏,后院起火!

命令如流水般下达。整个府衙如同一架濒临散架却又被强行拧紧发条的机器,在绝望中爆发出最后的、疯狂的能量。告示在沈明渊的带领下,以惊人的速度书写着,字字力透纸背,控诉着豪族的罪恶,昭示着清丈的本意与朝廷的底线。悍勇的士兵攀上高墙、屋顶,无视飞来的石块,声嘶力竭地吼出告示的内容。铜锣声、呐喊声,如同不屈的号角,穿透喧嚣的辱骂,刺入混乱的人群。

“柳家!陈家!霸占良田!勾结官府!逃税漏税!赋税都压在咱们小民身上!”

“清丈田亩!是为了让豪强按地纳粮!让咱们穷人喘口气!”

“朝廷血诏在此!冲击官府是死罪!放下家伙!回家去!官府不追究!”

“再给柳家卖命!就是帮他们害死西北的兵!是卖国贼!”

起初,这些声音在巨大的声浪中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瞬间被淹没。柳氏豢养的打手和煽动者更加疯狂地叫嚣、冲击,试图制造更大的混乱。然而,随着一遍遍声嘶力竭的重复,随着那些被刻意掩盖的、关于豪族盘剥的残酷事实被**裸地揭露出来,人群中开始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骚动。

一些被裹挟而来的普通佃户、小贩、手艺人,脸上的愤怒渐渐被茫然、怀疑和惊惧所取代。他们看着身边那些疯狂叫嚣、衣着明显好于常人的“乡民”,听着高墙上士兵们泣血般的控诉,再想想自己家中被柳家逼得卖儿鬻女的惨状……一丝迟来的清明,如同微弱的火苗,在浑浊的怒潮中悄然点亮。

“好像……好像说得有点道理?柳家老爷……确实占了我家三亩上好的水田……”

“去年大水,陈家收租子,一粒米都不肯少,我娘就是饿死的……”

“西北的兵……听说在朔风城饿得啃树皮……”

窃窃私语如同涟漪,在人群中悄然扩散。冲击府衙的势头,肉眼可见地减弱了。许多人停下了投掷石块的手,茫然地站在原地,眼神闪烁。

柳氏阵营显然察觉到了不妙!那面玄色的“柳”字大旗下,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脸色剧变,厉声嘶吼:“别听他们妖言惑众!官府要抢我们的地!抢我们的粮!杀了狗官!保家产!”

然而,他的煽动已经不如先前那般一呼百应。人心浮动,疑虑丛生。

就在这微妙的僵持时刻!

“报——!” 一个浑身是血、几乎虚脱的死士踉跄着冲进签押房,声音带着狂喜和嘶哑:“相爷!成了!柳氏坞堡……乱了!罪证贴满大门!佃户们……反了!正在围攻柳家坞堡!柳家护院……顶不住了!”

轰!

这个消息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引信!

府衙外的人群彻底炸开了锅!柳氏坞堡被围攻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每一个角落!那些本就动摇的、被裹挟的百姓,此刻彻底失去了主心骨!柳家自身难保了!还为他们卖什么命?!

“柳家完了!”

“快跑啊!”

“回家!回家!”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围攻的人群瞬间崩溃!数万人如同退潮般,哭喊着、推搡着,丢下手中的棍棒石块,向着四面八方溃散而去!柳氏的打手和死忠还想弹压,却被混乱的人潮冲得七零八落,很快被淹没在四散奔逃的人流中。那面玄色的“柳”字大旗,被人群踩踏在地,转眼间污秽不堪,如同丧幡。

府衙大门缓缓开启。谢辞风在护卫的簇拥下,一步步走了出来。他站在台阶之上,望着眼前狼藉一片、如同飓风过境的街道,望着那些仓皇逃窜的背影,望着远处隐约传来的、来自柳氏坞堡方向的喊杀声。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虚脱。

他赢了。以一场豪赌,以直指人心的控诉,以釜底抽薪的奇袭,瓦解了数万人的围攻,重创了柳氏这个盘踞江南的巨鳄。

但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漕运尚未恢复,豪族的反扑绝不会停止,皇帝的态度暧昧不明,京城的攻讦必然更加汹涌。而他手中那柄天子剑,沾染的血腥,又浓重了几分。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雪花不知何时又飘落下来,冰冷地贴在他滚烫的额头上。

**京城,御书房。**

龙涎香的气息浓郁得令人窒息。皇帝萧启胤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望着墙上悬挂的巨大舆图。舆图上,江南淮扬府的位置,被朱笔画上了一个刺目的红圈。

高德禄垂手侍立,声音平稳地禀报着刚刚由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报:“……谢相以‘告父老书’分化暴民,揭露柳氏之恶,同时遣死士携柳氏通敌铁证散于其坞堡及佃户村落,致使柳氏坞堡大乱,佃户倒戈围攻。府衙之围遂解。柳氏核心人物或死或擒,余党溃散。漕运……已在恢复之中。”

“告父老书……釜底抽薪……” 萧启胤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眼睛深不见底,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惊怒、忌惮、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欣赏?他没想到,谢辞风竟能在如此绝境中,以这种方式破局!这手段,这魄力,这直指人心、瓦解对手根基的狠辣……哪里还是那个只会直谏的书生?

“好一个谢辞风……” 萧启胤的声音如同寒冰摩擦,带着一种冰冷的玩味,“朕倒是小觑了他这把刀的……锋利程度。也小觑了他的……胆子!” 他眼中寒芒爆射,“他竟敢!竟敢私自挖掘柳氏通敌的罪证?!还将其公之于众?!谁给他的胆子?!他眼中还有没有朕?!还有没有朝廷法度?!”

这才是他真正的怒火所在!谢辞风不仅成功平息了民变,更可怕的是,他挖掘并公开了柳氏通敌的铁证!这等于是在他萧启胤精心维持的“平衡”棋盘上,悍然掀翻了一角!柳氏通敌,其背后牵扯的势力网络何其庞大?这盖子一旦揭开,会引发怎样的连锁反应?会拔出多少他不想动、或者暂时不能动的萝卜?!谢辞风此举,无异于将他置于火山口上!

高德禄低着头,声音依旧平稳无波:“谢相此举……确实僭越。然其意在破局,情有可原。且……柳氏通敌之罪,铁证如山,公之于众,亦可震慑宵小。”

“情有可原?” 萧启胤猛地转身,目光如同毒蛇般盯住高德禄,“高德禄!连你也替他说话?!”

高德禄身体微微一颤,立刻深深躬下:“老奴不敢!老奴只是……据实而言。柳氏之罪,确凿无疑。”

萧启胤胸膛起伏,强压下翻腾的杀意。他知道高德禄说的是事实。柳氏该死,死有余辜。但谢辞风这种掀桌子的做法,让他感到了巨大的威胁和失控!这把刀,不仅锋利,而且……似乎开始有了自己的意志!这比江南豪族作乱更让他寝食难安!

他走到御案前,看着案头堆积如山的、弹劾谢辞风“激生民变”、“擅权跋扈”的奏章,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算计。

“漕运恢复……需要多久?” 他冷冷问道。

“回陛下,柳氏坞堡虽破,余孽尚存,且漕帮亦有牵连。清理河道,修复码头,安抚船工,非朝夕之功。最快……也需半月。” 高德禄回道。

“半月……” 萧启胤的手指在案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如同催命的鼓点。“西北军需……不能再等了。段柏临前日所请,调拨京畿存粮并加征附近州府赋税以补军需缺口的奏折……准了。”

高德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陛下……加征赋税,恐再生民怨……”

“民怨?” 萧启胤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江南的‘民怨’不是被谢爱卿平了吗?朕的这位丞相,既能以雷霆手段平息数万暴民,想必……也能替朕安抚好那些因加征而略有微词的‘顺民’吧?”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将人利用到极致的恶意,“传旨:加征之策,着丞相谢辞风……就地督行!务必确保军需如数、如期运抵西北!若有差池……唯他是问!”

高德禄深深一揖:“老奴……遵旨。”

萧启胤的目光再次投向舆图上江南的位置,眼神幽深如寒潭。

谢辞风……你掀了朕的桌子。

那朕……就让你亲手,把掀翻的桌子,连同你自己的骨头,一起……钉回去!

**淮扬府衙。**

捷报带来的短暂喘息被一道新的、冰冷的圣旨彻底击碎。当谢辞风听到“加征赋税”、“就地督行”、“唯他是问”这几个字眼时,他拿着圣旨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加征!

在刚刚经历了一场因“清丈”而引爆的民变之后!在江南百姓惊魂未定、豪族余孽虎视眈眈之际!皇帝竟下令加征赋税?!还要他谢辞风这个刚刚被万民唾骂为“酷吏”、“屠夫”的丞相,亲自去执行?!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混合着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彻底玩弄的愤怒,瞬间席卷了谢辞风!他仿佛看到皇帝那高高在上的、带着残忍笑意的脸!看到皇帝正用这只无形的巨手,将他刚刚从民变血火中挣扎出来、尚未站稳的身躯,再次狠狠地推入一个更深的、名为“民怨”的炼狱之中!

“相爷……” 沈明渊担忧地看着谢辞风瞬间苍白的脸色和眼中那翻涌的、近乎绝望的怒火。

谢辞风猛地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种死寂般的冰冷。他缓缓将圣旨放在案上,如同放下千斤重担,也像是放下了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沈侍郎,”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任何波澜,“拟文告。淮扬府及邻近三州,即日起,加征本年秋赋三成,以充西北军需。凡有司衙门,胆敢推诿懈怠、盘剥克扣、延误期限者——立斩!家产抄没!三族流放!”

沈明渊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谢辞风:“相爷!三成?!且正值年关……这……这会要了百姓的命啊!民变刚息,岂能再行此……”

“这是圣旨!” 谢辞风猛地打断他,声音如同冰珠砸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残酷,“要么执行,要么……抗旨!你想选哪个?”

沈明渊张了张嘴,看着谢辞风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冰冷和死寂,最终所有的话都化作了喉间一声沉重的叹息。他颓然垂下头:“下官……遵命。”

命令下达。如同在尚未愈合的伤口上,又撒下了一把滚烫的盐。刚刚恢复一丝生机的淮扬大地,瞬间被更深的恐惧和绝望笼罩。衙役如狼似虎,持着盖有丞相印鉴和血诏背书的新告示,冲入刚刚平静下来的乡里村落。催缴赋税的锣声,取代了平乱的呐喊,成了新的、令人心悸的魔音。哭嚎声、哀求声、咒骂声,再次在江南的寒风中飘荡。

谢辞风没有躲在府衙。他亲自带着护卫,巡视各地。他亲眼看着衙役将最后一点口粮从瑟瑟发抖的老农手中夺走;看着衣衫褴褛的妇人抱着饿得嗷嗷哭的孩子跪在冰冷的官道上哀求;看着那些刚刚因他揭露柳氏罪恶而对他生出一丝感激的百姓,眼中重新燃起刻骨的仇恨和怨毒!

“狗官!比柳家还狠!”

“谢辞风!你不得好死!”

“我们刚逃出虎口,你又把我们推进火坑!”

那些怨毒的诅咒,如同淬毒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在谢辞风的心上。他面沉如水,骑在马上,脊背挺得笔直,仿佛没有听见。只有紧握着缰绳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冰冷的马鞍上,留下点点暗红。

他感觉自己像一具被掏空了灵魂的躯壳,在江南的寒风中麻木地行走。手中那柄天子剑,从未如此沉重。每一次催征的命令下达,都像是在自己的良心上剜下一刀。但他不能停。皇帝在用西北将士的性命,用他残存的责任感,用这柄象征着皇权的剑,死死地勒着他的脖子,逼着他亲手点燃这焚心的烈火!

夜色深沉。谢辞风疲惫地回到府衙临时居所。他没有点灯,只是默默地坐在黑暗中。窗外,寒风呜咽,夹杂着远处村落隐隐传来的、压抑的哭泣声。

他缓缓摊开手掌。掌心被指甲刺破的伤口,血肉模糊,粘腻的鲜血已经半干,带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痛楚。这痛楚,仿佛是他与这冰冷世界唯一的联系。

他低头,看着那摊暗红的血迹。

这血,有王守仁的,有他掌心的,更有……这江南大地无数被逼到绝境的黎民百姓心头流出的血。

洗不干净了。

永远也洗不干净了。

黑暗中,一滴冰冷的液体,无声地滑过他苍白僵硬的脸颊,砸落在掌心那片暗红的血污之上,洇开一小片更深沉的痕迹。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春水摇摇晃

狩心游戏

如何阻止男主发疯[歌剧魅影]

朕真的不会开机甲

婚内上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