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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公司后，一整天盛秋都在忙，上期采访结束后，接下来的节目还一直搁置着，选题和嘉宾人选还没确定。不知道是真觉得她的提议不过关，还是赵炎觉着不痛快，盛秋一连推荐的几个，他眼皮都没抬地原样打回来。
赵炎说话毫不客气：“和林雾比起来，水准简直天差地别。”
要是只能做出这样的节目，不如不做。
不然播出去要被业内当笑话看。
盛秋心情不佳，坐电脑面前一天连头都没抬，看了一天别家的人物专访，又把近期的讨论度较高的新闻翻了遍，准备再想几个新的选题。快到下班时，她才拿起手机准备给洛桑发消息，问她是不是一会儿去选琴。
她左滑解开锁屏，发现消息列表里有几条未读消息。
【洛洛大方：大哭.jpg】
【洛洛大方：谁能懂！本牛马立志不加班的flag要在今天光荣打破了啊啊啊啊啊啊。】
【洛洛大方：人事竟然天杀地来活儿了，而我们领导竟然毫无义气地把我推出去当社会主义搬砖工！】
【洛洛大方：小秋你一会儿先去店里吧，我结束就过去。要是待会儿没来得及回你消息，不要介意啦，我已经忙成托马斯回旋镖了呜呜呜。爱你爱你，么么。】
盛秋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把洛桑的消息看完后，回复道。
【晚枫：好的，不急。】
【晚枫：那我先去店里等你。】
到了下班时间，盛秋很快收拾好东西，把桌面用酒精棉片擦了下，再关上电脑。她提着小包穿过走廊，不经意间往赵炎办公室瞥了眼。
说来奇怪，今天把她狂风骤雨一顿挖苦的人，此刻竟然咧着嘴朝她笑了笑。
他手里捏着办公座机的电话线，偶然往门口处扫了眼，在和她的视线对视几秒后，缓缓地扬了下嘴角。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只觉得意味深长，却也没有多少善意。
盛秋愣了下，只礼貌性地回点了下头后快步离开。
她不会注意到，在她离开公司后，同事们的窃窃私语。
“这下盛秋算是完蛋了吧？”
F品牌的钢琴在南城只有一家旗舰店，在南音附近，距离贺铭的工作室不远。盛秋乘地铁过去，等到出站时已经过了七点。
原本暮色的天黑了不少，街上亮起点点路灯。久居不下的高温，使得即便太阳落山后，也鲜少有人晚饭后出门散步。再加上这阵子放暑假，南音的学生们也都不在学校，原本还开着的沿街铺子，这段时间都关了不少。
正街上大部分都是琴行和音乐书店，以及一些有情调的咖啡店和酒吧。
虽然不算远，但等盛秋走到店里时，第一时间还是忍不住在空调的冷风出口停了良久。
直到店员过来问她需要什么帮助，盛秋才恋恋不舍地抬脚往里走。
F是国际品牌，店里装修也大气不少，灯光通明，光大厅里就陈列着数十架钢琴，有些是常规款，只黑白两色，还有一些是和品牌或者艺术家的联名，琴身上配有繁复的花纹或者图案。
听说有不少发烧友会买这种限量纪念款回去收藏。
大厅往里是一个小型的音乐厅，供F品牌签约的钢琴艺术家举办音乐会，也有些普通的钢琴老师想要租来给学生们办音乐会，收费十分昂贵。
领盛秋进来的是一位短发女生，学生模样，长得很可爱，笑容甜甜地问她需不需要介绍。
盛秋微笑着摇摇头，说朋友已经有心怡的款式，回答的间隙她连带着扫了一眼店里的环境。
不远处供客人歇息的沙发上已经有人躺了上去，看背影是位男士，一旁站着位和面前女生同样穿着的中年女人，头发微卷，戴着眼镜，在女生带她进来时快速略过一眼，又仿佛什么都没看到般收回视线。
男人好像喝醉了，又或是意识不太清醒，伸手想空中抓了两下，又放下去，侧着身子直愣愣地躺在沙发上。旁边的店员弯着腰，微笑着像是在和他说什么。
“姐姐，您想要的是这款。”短发女生熟练地把盛秋带到钢琴面前，将琴凳移出，顺便打开琴盖。
大厅里冷白色的光打在黑白琴键上，显得高贵又典雅。琴身流转着黑色烤漆的光泽，干净得能一比一看见她的倒影。
虽然钢琴不是用眼睛看的，但不得不说，他们家的看起来要更养眼些，甚至连琴键做了特别的哑光设计，听说这样不容易手滑误触碰其他琴键。
墙壁上挂着一系列品牌签约艺术家的照片。
最早一批多数是家喻户晓的大师，在音乐史上传奇般的人物，只有零星几个，到后来慢慢多了起来，有不少青年钢琴演奏家，在拿到不错的国际大赛成绩后，也慢慢打响了知名度，成为签约钢琴家。
有几位是出现在盛秋平时听的专辑里的人，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注意到这一点，短发女生反应很快：“姐姐，你知道我们这个系列吗？”
没有等盛秋回答，她便主动介绍起来：“这是经典款，从F品牌创立开始，就一直经久不衰。”
“很多钢琴大师的自用琴都是这款呢。”她笑了笑，语气里有种难掩的骄傲，又压低了声音，凑到盛秋耳边小声说，“不过姐姐，我和你说实话，懂钢琴的人才会这么买，那些限量款……在我看来买的人纯纯是暴发户，根本不懂琴。”
女生说得一脸不屑，连带瞄了眼不远处，“我们店长还打算忽悠那个酒鬼买呢。”
中年男人是个有点资产的生意人，他们是在举办音乐会的时候偶然认识，当时有钢琴老师租用他们的音乐厅，男人带女儿过来参加音乐会。从那之后男人就三天两头往店里跑，听店长说是有意向要买款限量版的钢琴。
盛秋默默听女生说完，笑了笑：“他今天喝这么醉，还买得了吗？”
短发女生很英气地甩了下头：“管他呢，我们店长觉得人只要没死，都可以拖起来签字。”
“不过我不是很喜欢他。”女生翘着嘴角，像是把盛秋当作朋友，“他一点都不懂钢琴。”
“第一天来的时候，就满屋子嚷嚷问我们这最好的琴是哪款，说钱不是问题，又问我懂不懂他什么意思。”
“我哪知道他什么意思呀，给他费尽口舌介绍半天，又试了小半天的琴，最后人啥都没说，抬脚就走了。姐姐你说气人不？”
盛秋想了想，问：“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我们店长就不让我接待了呗。”
女生朝那边扬了下巴，撇了撇嘴：“她说自己来。”
像是终于有人肯听她吐苦水，女生把这一阵子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好些出来，盛秋还没适应和陌生人这样亲近的交谈，半天没找到合适的话回她。
意识到面前的是客人而不是无话不说的好友，女生悄悄吐了吐舌头，“啊姐姐……”
“我说得有些多了，您当作没听过吧。”
盛秋眨了眨眼，稍弯了下唇角：“唔没事，出来工作嘛，总会有些不顺心。”
她余光瞥了眼远处两人，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了下去，沙发旁的绿植遮住了视线，有些低不可闻的声音。
“不过这个客人，还是让你店长负责吧。”
“为什么呀？”女生好奇地问道。
“我和你一样，”盛秋顿了顿，“也很讨厌他。”
“所以干嘛要去接待自己讨厌的客人呢？”
女生原本因为愠色而略微皱起的眉头瞬间舒展开，一连几天的阴霾心情也被一扫而空，向盛秋道谢。
“姐姐你真好，听我说这么多还安慰我。”
她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哎呀要是有一天我偶像能来店里选琴，被我碰上就好了。”
“那我一定超级开心！”
盛秋顺着她的话好奇问了句：“你偶像？是谁？”
女生手指着墙上最远处的一张照片，兴奋地说道：“就是他！这两年终于签下来做了我们品牌的签约钢琴家！”
盛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明亮的光线下，相框里一位穿着黑色正装的男生，端坐在钢琴前，像是刚结束一场演奏，他仰着头闭上眼，手停留在结束姿势的半空中。
即便只有侧脸，也足以让人移不开眼。
他的眼睫很长，绝妙的光线角度勾勒出下颌线的轮廓。
他神情专注，像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打扰一般，忘我地沉浸在自己的演奏里。
相框的右下角，是字体潇洒的签名。
女生骄傲的声音响在耳畔：“他的名字，叫陈迹。”
盛秋神色稍愣了下,慢慢走向那张照片。
“姐姐你不知道他吧，他可厉害呢！是我们南音的传奇！我们校长都说他是天才，至今他大二就被美国A学院录取的事还时不时被老师拿出来炫耀呢，说几年过去了我们这些小萝卜丁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盛秋从来没有看过他的舞台照——不是上次在酒吧，临时搭起来的小打小闹的五天，而是那种正儿八经在音乐厅，演奏会上的样子。
旁边的女生再说了些什么她已经听不清，全部的专注力只在这一刻被面前的这张照片牢牢占据。
舞台上的他真的很夺目，很耀眼，像是拼尽全力散发他的光。
盛秋想起高中那次坐在他旁边上台的经历来，在没有那么大的舞台上，自己还侥幸陪了他一程。
尽管很短，但足以让她回味一生。
而现在眼前的这张照片，像是一下把她拉回到现实。
曾经的少年，似乎只会越来越光彩夺目，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在自己的音乐世界封神。
而这些，都是她再也无法参与的现在与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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