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盛秋醒得早,她有些认床,在外面睡不很沉。虽然下面垫着的是硬木板,但是陈迹给她的被子又香又软,算是基本解决了盛秋的入睡问题。
起床时她忍不住头埋进被子里使劲吸了吸,那一股和他身上同香的气味瞬间盈满鼻腔。
好像整个人被他360度抱在怀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土拨鼠尖叫。
尖叫后的土拨鼠洗漱后准备去敲敲隔壁的门,刘乐的课在上午,陈迹的课还没这么早上,这会儿功夫,盛秋估摸着他应该在屋里。
门吱嘎一声拉开,男生身上清爽的气味和他的声音一并送了出来。
陈迹今天穿了一身淡蓝色运动服,支着身子靠在门框处,像是早知道她会来一般,陈迹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经验,甚至早她一步发出邀请。
“一起吃早饭?”
唉?
他怎么知道她是来找他吃早饭的?
这会儿功夫孩子们在教室上课,食堂空荡荡的,盛秋打了一碗面,陈迹拿了一小袋鸡蛋饼,两碗豆浆。
两人面对面坐下来。
“昨晚睡得还舒服吗?”陈迹递了一碗豆浆到她面前,不经意间问道。
盛秋点点头:“ 你呢?还适应吗?”
“挺好。”
盛秋从碗里吸溜了一根面条,吞进肚子,缓慢问道:“今天的课打算怎么上呀?”
昨天就想问来着,陈迹当时说让她今天来旁听,好奇心被这么生生钓了一晚上,实在是等不到下午,盛秋巴不得现在陈迹就告诉她。
陈迹望着对面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女生,心里不免叹了口气。
“自然体验课,小学应该上过吧?”
这两年国家大力推展实践课,大概意思就是走出教室,让孩子们更好地在生活中汲取,而非单一地坐在教室里被传授知识。
南城小学的自然课就是基本就是户外生存课,由班主任领头,带着孩子们在就近的森林公园郊游,学科老师陪同,依次教他们诸如搭帐篷、架烤架之类的技能。那时的森林公园有专门辟出来的一小块专供野营野餐的休息处。孩子们到了那简直像到了天堂,乐得找不着北。
城市的孩子,尤其到了高年级,繁重的课业压力只能把他们拴在那一方小小的教室里。随着年级的增长,接触自然的机会越来越少。南城小学坚持开设自然课,初中之后课表几乎被中考科目集体贡献,再想找到这样“不用干什么有用事”的堂而皇之的机会,可就难了。
北城竟然也有。
盛秋想了想,眨眨眼睛:“不过这和音乐课有什么关系?”
陈迹喝了一口豆浆,慢悠悠解释:“音乐嘛,首先最基础的是什么?”
盛秋摇摇头。
对面男生笑了笑,眼睛略弯了些:“认识声音。”
“其实不是只有乐器才能产生音乐。”
“音乐的诞生远远早于乐器,自然里的每一刻,几乎都在产生最美妙的声音,这些汇合在一起,其实就是音乐。”
“不过现在城市里很少听到了。”
“如果大家足够仔细,就会听到春天的鸟啼、夏日蝉鸣,秋风穿过落叶的声响,冬雪落在大地的簌簌声,所有这些都需要耳朵足够的专注,才能不错过这些最自然的音乐。”
陈迹的语气很平静,掷地有声,一时听得盛秋有些发愣。
如果说在今天之前,她只是模模糊糊地感觉,陈迹来楠村,为的是音乐的基础教育,但至于是什么、从哪开始,她并不了解。
她只是本能地觉着,如果是陈迹的话,他的音乐课应该会和别的老师不一样。
至于原因,她有些说不上来。
不止是因为他是音乐家、钢琴家,也不止是他是专业学的钢琴演奏,相较于普通的音教生,他对音乐的理解会更基于本能的深刻。
不止是这些原因……
更重要的,在陈迹面色平静而又滔滔不绝地当下讲完的这一刻。
她看到了。
这一刻,男生的眼睛亮亮的,闪着她从没见过的光。
原来不是他的一时兴起,并不像贺铭说的那样,他是头脑发热才来的楠村。
关于上课的形式,他应该考虑了很久,早有准备。
是啊。
她喜欢的少年,那样光芒万丈,又怎么会甘心屈于普通的音乐老师,被限于山村乡野之中?
她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完全理解陈迹的心思。
但似乎这样的念头随着陈迹的阐述而慢慢向他靠近。
音乐,是真正没有门槛的艺术。
“怎么样?”陈迹挑了挑眉,看她。
思绪被倏地唤回,盛秋小幅度往下咽了口,明明心里有一腔话想说,但此刻却被死.命地统统按了下去。
“真的很好的想法。”她还是忍不住夸了一句。
虽然村子条件不如城里,但是却也提供了最广阔的汲取音乐的天地。
陈迹勾了勾唇,像是不满足一般:“只是很好?”
盛秋红着脸瞪了陈迹一眼,陈迹略弯了弯唇,没再和她打趣。
吃过早饭,两人一齐往教室方向去。
路过操场时刚打下课铃,盛秋看见孩子们一窝蜂地从教室涌出来,撒欢式地聚在教室门口那一小方空地上。年纪小的女生拿出毽子,还有高个的两位女生往自己身上套了橡皮筋,供年级小些的孩子们玩耍。男孩子们索性往地上一趴,从裤兜里摸出小卡片拍——这个游戏盛秋没太玩过,但也知道深受小孩子尤其是男生的欢迎。游戏规则是手不接触卡片的情况下,可以采取任意动作使得卡片翻面,如果成功,那么翻面的这张卡牌归自己所有,实际情况往往不止一张,会玩的小男孩很能知道什么角度、什么力度拍卡片能够更好地让它翻面,有时一次就能赢四五张。
盛秋和陈迹慢慢往教室方向走的时候,看着那个大咧咧趴在地上的小男生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卡片,右手在空中滞了几秒后,奋力往水泥地上一拍——空气带来的震动顷刻间掀翻了三张抢着翻身的卡片。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赞叹。
“我.靠,小适你是真牛啊!”
“怎么拍的?快教教我!”
“这张卡是限量啊!我都还没机会摸上几手呢!”
那个被叫做小适的男生腆着脸,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借你们玩几天好啦。”
“哇哇哇!”
“好耶!”
男生们在一旁拍手叫好,女生们则安静地在一旁踢毽子或是跳皮筋,画面很是和谐。
和城里不同,楠村到处都种着高大而茂盛的树,叫不上名字,只看着遮天的树叶连成片,将刺眼的阳光滤过一层,柔柔地洒下来。
教室门口的那一小块空地上,左右两边也都种着这样的树。孩子们在树荫下玩耍、大笑,全然没有注意到远处两个人的存在。
这样的笑容,盛秋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城里的孩子有着各种各样的压力,往往从小学开始,就被硬逼着上不同的兴趣班,那时他们放学后没有时间玩,家长们总是第一时间把车停在校门口,下课铃一打,大人们就在乌泱泱的人群里奋力揪着自家孩子上车。
课间生活也不像这般丰富。卡片游戏盛秋只在三年级以前看班上男生玩过,之后不知道哪个家长向学校反映,说这游戏影响学习,之后要再有人往班上带卡片,被老师看到会没收。
他们索性也学乖了,下了课也就稍微活动舒展一下僵硬的身体,上个厕所接个水也就回了座位。
这样的笑容,随着孩子们年级的增加,越来越少见了。
不知道是谁率先发现了盛秋和陈迹,大声喊了句“老师来啦”,孩子们抬眼瞧见后一股脑地收了手上正玩得起劲儿的小玩意儿,男生把卡片往手里一攥,拔腿就往教室跑。
盛秋看着作鸟兽散的孩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有那么可怕?”
被点到名的始作俑者并没把那声善意的警告当回事,冲着孩子们大喇喇挥挥手,转过头来看着她,笑了笑,“这不是很正常?”
“老师嘛,对他们来说总归有距离感的。”
“不过,”陈迹顿了顿,视线尚未从远处的孩子们身上收回,“我会打破他们这种观念的。”
直到看见陈迹上课,盛秋才理解他说的“打破观念”是什么意思。
即便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昨天陈迹和孩子们说的话也明显没什么老师架子,纯粹把他们当做平等的个体交流,但显然——今天再见时,孩子们还是有些紧张。
和刚才课间的热闹完全不同,两人走进教室时一片静悄悄的。
刘乐下课之后便收拾着东西出了教室,见到两人时简单交接了一下便离开了,说把课堂交还给陈迹。
盛秋拿了个凳子坐在教师最后一排靠门处,为了不影响孩子,往门口处挪了挪。
教室里很安静,孩子们大眼瞪小眼地看着讲台上的陌生人,连凳脚划过地面的些许拖拽声都能听得很清楚。
陈迹率先打破了这片寂静。
他站在讲台上,随手拿了根白色粉笔,随意往黑板上画了两笔。他的字很草,让人几乎快要分不清那是什么字。和刘乐规规矩矩写在黑板上的板书截然不同。
写完后陈迹把粉笔往讲台上的盒子里一扔,拍了拍手掌落下的灰:“陈迹,昨天介绍过了,就不废话了。”
“我的课比较随意”他抬眼扫了班级一圈,扬了扬嘴角,“你们也可以放松些。”
或许是陈迹的开场白别开生面,孩子们僵着的身子明显松了些,有的往椅背上靠了靠,还有一小部分仍保持端坐的姿态不敢放松。
陈迹没介意,有些神秘地压低了声音:“接下来宣布一下我的课堂纪律。”
他话音未落,班级里瞬间响起一片哀嚎。
“看吧,新老师再好说话,怎么可能不讲规矩。”
陈迹弯了弯嘴唇:“我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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