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江送青一起到海港的还有一对母子,租住公寓的地点就在他们楼下,周虹莉打听到对方家里只有三口人,妈妈待儿子很和蔼可亲,周虹莉便决定拉拢这对母子。
她所想要求助或是拉拢的人正是我和母亲,从内陆的父亲家搬到海港并非没有原因,十岁的我已经在思维上超过同龄人许多,母亲搭乘公交那天告诉我:“这是我第一次坐公交。”
我想到母亲以前是大家闺秀,嫁给父亲实属意外。
她的人生阅历很丰富也很贫瘠,我点头说:“妈咪很勇敢。”
她回应我,“因为有了宝贝你,妈咪才是妈咪。”
我们都笑起来,笑弯的眼睛是相似的,母亲眼尾的皱纹中藏着许多感情和回忆,我参悟不透,她也从不主动讲些什么。
和母亲住进公寓前一天房东曾告知我们明天楼上还有一家租户回来,如果装修声吵到我们也请见谅。
我问:“租住的房间也可以自己装修吗?”
房主露出贪心的微笑,将账单码在一起磕在桌面上,“所以如果你们划伤墙壁,我是会按面积收取手续费的哦。小弟弟,你刚上四年级吧?”
他笑眯眯的,饥荒的自认贫穷凑近我,我摇头:“六年级……”
“抱歉,我们要收拾房间了。”母亲心中预感不妙,牵起我的手掌离开他的办公室。
我远远地回看一眼,发现那就是一个铁笼,锁着人的贪婪和欲念。
初次见到周妈妈家的儿子是母亲出门工作,她只是为了父亲的工作才到海港,我没适应海港的坏境,吃不惯住不惯,脸色从红润到苍白只过了三个小时。
母亲的工作不能拖,她在一家店铺做“设计师“,都是手工活,需要缝制各种皮包或衣裤。
她出门前,我请求她,“妈咪,不要把我自己一个人扔在家里,我好想吐,肚子还不舒服。”
母亲低头看着我,并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我看着她垂在脸颊旁的发丝,遮住她疲劳的眼睛和紧咬的牙齿。
“妈咪,求你了……”我拉着她的手指摇晃,并说:“你不是最爱我了吗?”
她的手臂可查地抽搐一下,母亲看着我,蹲下身和我贴紧额头,感受到她的温度,我也慢慢静下心,眯了一会儿眼睛就又睁开,她说:“小眠,要去楼上找那家的阿姨玩吗?妈咪买了水果,你拿给他们好不好?”
我不想,不愿意,正要摇头,母亲捏着我的食指重重按压,我疼得缩起脖子,她权当我是点头,摸摸我的头夸赞我:“小眠真乖。”
谁都有第一次,我也不例外,见到周虹莉时,母亲按着我的后脑勺喊周阿姨,周虹莉按着江送青的后脑勺要他称呼李阿姨,两个女人的默契无需多言。
我走进公寓客厅,江送青对我指了指旁边的茶发,他站在一块贴墙的大钟表下面,更像一架小钟表,舌头就是他的发条,声带一振动就是敲钟。
江送青望着坐在沙发上的小孩,听周虹莉耐心灌输他的姓名,他很快就回想起来,问:“你叫庄雨眠吗?下雨的雨,睡眠的眠?”
江送青盯着小男孩打量他的外貌,黑亮的眼睛滴溜溜地转,脸色有点白,下巴有点尖,看样子比他要小,周虹莉却还告诉他,“楼下的小孩已经上六年级了。”
他想不到周虹莉是从哪里得知这些,他又朝小男孩走近两步,开始敲钟,“你是不是要喊我哥哥?”
我想了想,不知道小钟表突然发什么疯要我喊他哥哥,显得没脸面,“你都不读书吗?一丁点文学素养都看不到,还有!我比你大,我看到你放在门口的书包了,你才念四年级,我已经读六年级了,理应是你喊我哥哥。”
江送青没有表现出不可一世,他站在我面前拦着自己的手臂,低头喊:“哥哥。”
周虹莉越过他俩之间不存在的孩子间的攀比心,也许是小男子汉的尊严,为他们端来一盘葡萄和苹果。
江送青抱上周虹莉的手臂,“妈妈,这个小孩读六年级,他是我哥哥。”
周虹莉站在原地看着庄雨眠,看着他浓密头帘下的黑眼睛。
我看到周阿姨吞咽了一口口水,牵着江送青,眼神如无数次母亲的哀伤神情,一种心里泛出的悲痛如潮水慢慢贴上我的小腿。
“你叫什么呢?”周阿姨半跪在我面前,看着她的眼睛,我回答:“庄雨眠。”
“很好听。”周阿姨拉过我的手,她的手比寻常女人的手还要粗糙,但更加温暖,“那是哪三个字啊?”
我忘记自己对他人重复过多少次,告诉姓名就像告诉别人我剩下的生命时长,渐渐地成为不可或缺的见面仪式。
他们不问,就证明我已经死去。
江送青插话进来,“妈妈我知道,是秋雨的雨,和冬眠的眠。哦!还有村庄的庄,哥哥姓庄,好奇怪的姓哦。”
周虹莉斜觑江送青一眼,舔了下嘴唇。
他为我方才对他的轻视换了个说法,不过大差不差,比母亲亲口承认的组词还要低级许多。
周阿姨拍了下他的额头,向我诚恳道歉,我没接受,因为我压根不在意。
我说:“房庄的庄,雨季的雨,还有沉眠的眠。”
周阿姨的脸色一刹那就沉下去,女人之间总有不言而喻的奇葩共感和同情,她握着我的手,反而比母亲更像一位母亲。
江送青朝我走过来我,步伐跌跌撞撞,拉住我的手,“那我以后叫你小雨哥哥吧?”
他的话像诅咒一样,成为我一生难以逃脱的枷锁。
江送青依旧盯着小雨哥哥的眼睛看,在朦胧世界中唯一一处清晰明了的色块,就是他黑到发亮的眼珠,像幼时玩耍的玻璃弹珠,打磨抛光后能看到里面定格着的花纹或图案。
江送青从此忘不掉他的眼睛和语气。
我在周阿姨家吃午饭,她要我乖乖坐在沙发上看书或者玩魔方,江送青待在我身侧的靠窗位置。
正午的白光均匀涂抹在他身体上,化身一片奶油,也赋予江送青奶油般的性格和气质,我看着他,越看越觉得江送青像白兔子。
我的记忆天赋天生比别人要好,很多事情看过一眼就不会忘记,例如:父亲在七岁时买来一只红眼小白兔,傍晚放学的我决心下楼在绿植地拔两颗杂草喂它,再进入厨房时就闻见血液的腥味和油锅内熬制的饭汤菜香。
白兔的眼睛本就那么鲜红,半个脖颈都折在案板外,同样是初次处理兔肉的父亲笨拙地操刀,我只能看着它摇晃的头颅状似摇头拒绝。
想到这处,我看向江送青白皙纤弱的侧颈,合上课本,“你看到哪里了?”
“什么?”江送青看着我不再说话。
我瞟了瞟他手中的图书,看来是全英文的,我又问了一遍,江送青喏喏地翻动书页,“姓宼汗的犹太商人。看到这里了。”
“他是法国人,还是一名水手,是个自认为很同情艺术家的老头。”我说,漫不经心地走近他,手指点在那些英文单词上滑动,至书本一侧,“就在这里,你读得很快。”
“小雨哥哥,你好厉害。”
看着江送青眼中崇拜的神情,我跟着他坐在窗下沐浴奶油,很安静的坏境,厨房捣鼓菜刀和案板的声音很远又很近。
江送青剥了一个葡萄递到我嘴边,黑色眼睛眨了眨,眨出一些水来,他想要揉眼睛,被出来的周阿姨看到,诚惶诚恐地走过去拉着他的手腕不让动。
我不明显地皱起眉头,“怎么了吗?周阿姨。”
周虹莉连忙摆手,讪笑着低头牵着江送青往房间走,对我很抱歉一样,“雨眠,你先自己在客厅看书,我带见青换一身干净衣服。你瞧瞧阿姨这记性,早就忘记他身上这件还是帮我做家务时穿的了。小心弄脏你的衣服。”
我坐在沙发尽头,听到“咔哒”一声,周虹莉落了锁,我对房间内的事情一概不知。
五分钟之后,周虹莉带着眼睛泛红的江送青出来,他不再和我坐在一起,独自跑到餐桌上等待,盯着身侧的窗子慢慢看,江送青一整个小时都在看空白的窗外。
我忧郁地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我正要起身去卫生间,与我同时双脚落地的江送青顿时停止移动,视线待在他自认安全的范围内活动,我简直觉得是受了委屈,轻手轻脚走到他面前。
我猛地拍上桌子,“江见青!你干嘛不理我……”
声音越来越小,他慌张地捂上眼睛,可还是被我看到了,一只眼睛是浅色的近乎透明,一只眼睛是黑色。
我想要打探他眼睛的情况,忽然被脚步声截停,手臂悬着又落下,面无表情地走过去,路过厨房时发现周阿姨正看向餐厅的方向。
我语气轻松地跑进去,“周阿姨!我们今天中午要吃什么?”
她见我很开心,放松地落下肩膀,“中午的话,其实我不擅长做菜,番茄炒蛋可以吗?”
“我觉得周阿姨的手艺应该很棒!我好期待哦。”我说了违心的话讨好一个女人,却不觉得心怀愧疚,对女人还是多擅长讲些夸赞她们的话比较好,智者会辨析其中的真伪。
周虹莉盯着江送青的背影看,看得他心里发毛不舒服,喏喏地转身,“妈妈……我帮你洗几个橙子。”
我放开周虹莉的话口,她貌似不怎么满意,对我们两个人叮嘱:“橙子不用洗的,要切。你们小孩子千不该万不该去动菜刀哦。”
江送青的心七上八下,一个小人在他在心中自建的跑道上狂奔,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有一头乱撞的狠劲儿。
“好了,你们两个去洗手,准备吃饭。”周虹莉说,“见青指给小雨哥哥,卫生间在哪里。”
江送青低下头,半晌才回答:“……好。”
我看着他脸上一片愁云惨淡,拉着他的手,“弟弟给哥哥指路好吗?我们家和你们家的不一样。”
出租公寓原本是一家私企的老板为员工准备的住处,企业刚建成,老板眼比肚子大,偏要在员工待遇上增添负担,没两年公司就倒闭了,剩下的公寓套房被房东从银行手中买下。
前老板的想法天马行空,上下南北左右中的房屋构建各不相同,加之面积偏大,盥洗室、浴室数量不定,初次入住的租户都要好好转一转才不至于在半夜起床撒尿,意外跑到另一张床上。
江送青还是温和有礼的样子,我见他行事钝感十足,实在想不明白,江送青的大脑中到底有多少刹车。
面向镜子,江送青踮起脚将手掌伸到水龙头下,我掀了下眼皮,不在意地说:“你不主动告诉我的话,我是不会问的。”
“啊?”江送青停下手掌的动作,只剩凉水在冲刷我们之间的沙漠。
我抬起眼皮看着镜中江送青的侧脸,说:“我也不会多嘴,所以麻烦你就信任一下你哥吧。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我可以跟你打包票,我很负责,不会做忘恩负义的烂人。”
十岁的我对一个弟弟说下高深莫测的大话,不知道江送青会不会慢慢遗忘,我觉得只要自己以后回想起曾经这段时光,若不是觉得江送青可爱,我真会扇他一巴掌,分明是他逼我给予他安全感和哥哥的保护。
小小的我在十岁就成为他的英雄,这件事是我在以后才知情的。
江送青余光看着波光水色的镜面,庄雨眠挂着淡淡的笑和深刻的智慧站在他人生的变数中,他关闭水阀,说出真相,“其实我的眼睛原本就长这个样子。”
我愣了愣,想不到深情一瞬就可以换来他的坦诚,但我并不惊喜,从瓶子中按压出两泵洗手液,微微扳起开关湿润掌心,搓出泡沫,轻轻一吹,“那他们没有人欺负你吧?”
江送青站在原地,鼻尖嘴唇和下巴全是我吹过去的泡沫,我笑他傻,江送青却红了眼眶,他抱紧我,不肯松手。
“怎么了?你就那么开心?”说罢,我自己都愣了下,得天独厚的思维让我发现他的情感漏洞,便低沉柔和地问:“他们很多人吗?”
江送青觉得鼻尖发酸,踮着脚才能牵住自己的手腕,勉强用清晰的声音回答我:“哥哥,你怎么才来?我怎么才见到你?我好怕,你怎么来得这么晚……”
推开他的肩膀,看他把泡沫都吃进嘴巴里,我急忙洗手按着他的头在水流下冲洗,“你傻不傻?怎么都不知道抹掉?”
江送青抬起头,两只眼睛都很通红,“哥哥,我以为它是甜的。”
“什么?”我盯着他半肿的眼眶,用手指贴上去冰起来,“你说泡沫吗?”
“那不是白色的棉花糖吗?”江送青吸了吸鼻子,连水珠都吸进去,他痛得扣上鼻子不让我碰,“啊……好辣。”
我笑出声,“什么棉花糖?你那么聪明怎么连棉花糖和泡沫都分不清?”我蹲在他面前,我们的影子并排蹲在身侧。
江送青按着鼻梁揉动,鼻音厚重:“什么是泡沫?所以棉花糖是苦的辣的吗?那为什么那些小孩都那么爱吃呢?”
我在江送青身上体会到所谓身心上的大喜大悲,他是智商或天赋异于常人的小孩,连身体特征都是那么突出,柔软的发丝和微红的脸颊让江送青几乎成为女孩们少女时代翘首以盼的未来新郎。
老天爷却和江送青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要他成为可悲的半假大人。
我从手指抹掉他脸颊上最后一点泡沫,抱着膝盖说:“棉花糖是五颜六色的,味道是甜甜的,和糖一样。你刚刚吃的是泡沫,不能吃也不好吃。”
他诧异地看着我,“那……我会不会死啊?”
江送青连恐慌和忧虑都是细声细语的,我托着下巴,一字一顿,“会,那怎么办?”
江送青眼睛中的光黯淡下去,我知道玩笑开大了,十岁的小孩还不怎么能接受以后的生死大事。
他果真害怕了,哭起来和行将断气的野鸡一样,不过江送青轻声细语是软下刺的刺猬,里面是柔软的,外面的壳也不怎么愿意设防,尤其是对我。
江送青拉着我的胳膊,鼻涕和眼泪都淌在我皮肤上,他哭得稀里哗啦,“我还想再多抱哥哥一次,我不要离开哥哥,我才刚认识你,我不要死……”
我担心他的哭声把周虹莉招过来,捂上他的嘴巴,哭声听着像呜咽和低吼,不过声音小了许多,“放心吧,你不会死的。”
我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哥哥的手有魔力,摸过你的头,你就会长生不老。”
江送青睁大眼睛,凑到我耳边,“那拜托哥哥也摸摸妈妈的脑袋吧,我也舍不得她。”
我笑了一声,我哪有那个胆子去摸大人的脑袋,不被打都算好的。
不过,盯着江送青的反应,我倒觉得饶有兴致,继续问:“还有呢?你还想让人长命百岁啊?”
江送青牵起我的手和他的五指扣在一起,放在我脑袋上,“那我更希望哥哥长命百岁,连我的那一份都给你。”
我竟不忍心告诉他真相,欺骗他隐瞒他,让真相沉于地底,江送青这样愣头愣脑的人八成真的会信一辈子。
周虹莉找到盥洗室,推开门看着两个小大人抱在一起,顿时哭笑不得,她解下围裙洗过手,“好了,吃完饭再聊天也来得及。”
坐在餐桌上,我翘起双腿微微抖动,坐在左手边的江送青笑了笑,用膝盖顶了我一下,我没搭理他,用筷子扒拉碗中焦黄的炒蛋。
江送青夹了一块大的放在我面前,说:“这一点够吃吗?”
我的脸颊烧起来,说:“我自己会夹菜。”
周虹莉笑眯眯地说:“不碍事,雨眠你多吃一点。看你脸蛋上都没多少肉,现在正在长身体嘛。”
母子两人在餐桌上有说有笑,直到母亲领我走,他们也没把早上拿下来的橙子分食掉。
江送青在小雨哥哥走后,便默声坐在沙发上三心二意地读书,周虹莉走过去,坐下,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江送青翻动下一页,书页“吱吱”地划过他腰肚上鼓起的衣服。
周虹莉败露了哀愁,自言自语对江送青说:“你爸要给你找一双眼睛,但是他会不会害人,我不清楚。我很担心有一天我们两个会吵架,让你看到你信赖的父母亲之间的关系崩塌。”
很害怕那一天的到来,周虹莉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进江送青的耳朵。
两人沉默的时间内,江送青回想起他见证的第一次吵架,是在黑夜中,争吵声和着窗外的冷风,簌簌灌进耳朵里,止都止不住。
和今日海港的小雨一样,贸然闯入他的世界。
江送青合上英文书,在仅剩的一点视力消耗完至身体重新补给之前,他都不能一个人行动。
周虹莉烦恼地盯着一袋子鲜橙,又看向瓷碗中放置的漂浮的起的一面葡萄,伸手拿出一颗剥了吃。
正要剥第二颗,周虹莉看到沙发角下的空隙中滚落了一颗被剥开的葡萄,紫色的果肉已然泛黄,汁水向四周扩散了一个不规则的圆圈,她看着它,犹如自己。
江送青跟着她站起来,周虹莉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没说话就要起身,“要去卫生间吗?”
“妈妈。”
江送青抱上她的脖子,小手掌放在她额头上,小声说:“祝你长命百岁。”
江送青睡下后,周虹莉盯着空荡荡的房间和一家三口的合照哭得撕心裂肺,但没敢出声,她担心吵醒江送青。
刚落地一天,周虹莉到晚上才想起给江父回个电话,话筒中,江父说:“见青的病不能拖,他现在才十岁。这又是先天性的病,现在的视力和瞎了没什么区别,等医院的手续下来,见青早就看不见了。”
周虹莉心里猛地一跳,“那怎么办?”
江父的声音清清楚楚响起来,“要找一对眼珠给见青按上。”
“……那是……指什么?”周虹莉压着身子匍匐在床边,手掌紧紧贴着手机不让声音漏出去。
江父说:“还能是什么?就是要给见青找个合适的小孩,只要他的眼珠就行!”
周虹莉脸色苍白,嘴唇开始哆嗦,“你…你要害人啊?”
她的眼睛时不时随着汗珠瞟向床头柜上的合照,她和江送青的脸被斜切下去的阴影包裹,只有江父不苟言笑的脸露出来,她顿时心跳加速,加重语气道:“我宁愿自己的宝贝瞎掉也不要他受一个不属于他的光明未来!”
江父厉声斥责:“你的脑子里装的是浆糊吗?见青还那么小,离了眼睛该怎么活?你当妈妈的怎么脾气还是那么轴?在海港参观的这段时间好好找找,不然我就亲自下手了。”
“等等!”周虹莉握紧手机,吞吐出两句话,“你,你在哪里找的医生?是不是正轨医院啊?”
江父撂下一句“你别管”,便挂断电话。
周虹莉看着泄进半个月亮的窗台,忽然听到一声幽深的“妈妈”,她的手一顿,手机啪嗒掉在床板下。
正要弯腰捡时,周虹莉从飘荡的床单下看到一双赤脚,小小的一对站在门口,她尖叫一声。
“妈妈。”
江见青打开灯,露出既惊讶又迟疑的表情,迟钝地说:“我吓到你了吗?”
周虹莉摸了下汗湿的额头,背对纱窗渗进来的寒气,揉了揉手臂,“我没事,你怎么还没睡?是做噩梦了吗?”
周虹莉走向门口牵起他的手,江见青和她并排坐在床边,他倏地展开手臂躺下,又翘起双腿缩成一个球,抓着周虹莉的棉质睡衣,“妈妈,我想跟你睡,我想听你给我讲故事。”
周虹莉的心跳还没有缓和下去,看着江送青,她抹掉不争气的眼泪,抱起他放在腿上,仔细安抚:“见青是不是很不适应?没关系的,妈妈会想办法的,你的病也会好的。”
“都没关系的。”她不清楚这句话是不是也包含了安慰自己的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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