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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求不得

一个懂得在生活中找到心流的人,即使在全然绝望的情形下,也仍然找得到乐趣。——米哈里·契克森

孙翰丰是李兰的高中同学,一个家境优渥却自甘堕落的人。在很长时间之内,李兰对他的印象都是极好的,成绩中上、彬彬有礼、和李兰曾经最喜欢也是最崇拜的陈贤杰做朋友,几乎形影不离。陈贤杰站在金字塔顶端,爱屋及乌的心情使得李兰自然也把他身边人归为同类,这种思路没有错,唯一的问题是朋友的定义。

在陈贤杰的生日会上,李兰一脱成名。出于自愿还是被迫暂且不论,但戏耍他的人、围观他的人、偷拍他**的人统统都是同学,年级里的“风云人物”。面对陈贤杰的欺骗和羞辱,李兰忍了;对于同学的阴阳怪气和背后嘲讽,李兰视而不见;可孙翰丰用裸拍视频骚扰、敲诈,一遍遍试探老实人被逼到极限的窘态,终于使李兰恼羞成怒质问对方:

“陈贤杰的背影也在里面。你把视频发到网上,难道不怕自己的朋友难堪?”

孙翰丰堵在放学路上,嬉皮笑脸“借”走几张零花钱。“你搞错了,我们可不是朋友。”

能被一个学生邀请到私人庄园参加生日会的,怎么可能不是朋友?起初李兰以为孙翰丰在撒谎,可后来仔细一想又的确有道理,比如他自己,就从来都不符合陈贤杰的交友标准。

那些富裕的、优秀的、天资聪颖的佼佼者,出于利益需要聚在一起,搭建了一个圈子。同样的,由于共同利益和个人境况发生变化,人员也会随时流动。父母离异、成绩下滑的孙翰丰跌出了精英俱乐部,而资质平平的李兰则从未符合任何一条入会标准。

如此一想,事情本质反倒清晰起来:陈贤杰邀请一个自己瞧不上的暗恋者参加生日聚会,一反常态地暗示鼓励他告白,明显是准备了一出傻瓜真人秀。所有聪明人等着看笑话,李兰却还以为奇遇降临,傻乎乎地自投罗网。

告白一时爽,事后火葬场。一整个学期的孤立、羞辱、敲诈勒索……曾经默默无闻的李兰成为八卦榜榜首,无论走在学校楼梯还是回家路上,都要时刻准备迎接骂声。更可怕的是李兰爸爸在本校任职,正好执教李兰的班级。每当数学课上出现父子提问的画面,各种小纸条、议论声简直沸反盈天。

李兰不知道那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唯一的解释只有高三。为了考学他要专注,要不惜一切代价背厚厚的书、做厚厚的试卷,让自己葬身知识的海洋。别人的学习压力成为他的解脱,身心疲劳隔绝外界风言风语,带来久违的宁静。血泪时光最终换来一张名牌大学录取通知书,其实在填报志愿以前,李兰一次都没关心过成绩排名。

耻辱的高三时光有过快乐吗?扪心自问,李兰认为是有的。某天晚上他一口气做完两套真题感觉神清气爽,走出家门去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面包,结果到了地方才发现店铺早已打烊——过了凌晨一点的马路上空空荡荡,只有李兰和街角的一只流浪猫。小猫蹲在石阶上,被李兰突兀的笑声吓跑,于是孤单的人接管了冰冷的石台,坐在春夜里看月亮。

上一个春天,他和自己暗恋的人还是“朋友”。在课间一起讨论问题,在课后一起参加摄影社团,在周末一起出门郊游的时候坐在中巴车后排,彼此心照不宣为对方留出空座位。他们用长焦镜头拍月亮,氛围温柔到近乎完美,使李兰渐渐鼓起勇气想要捅破窗户纸,想要伸手触碰喜欢的人。

可惜水中月是天上月,捞不起也碰不到。

李兰盯着月亮出神,爸爸出门来找他。左手拎着一件薄外套,右手攥着手机钥匙,唯独脚上穿一双不成对的塑料拖鞋,和数学老师的气质格格不入。

“兰兰,最近不开心吗?”李平郓问道。

“没有,”李兰回答,“就是做题太饿了。爸爸,咱们回家煮碗泡面吃吧。”

李兰一向满足于细微的幸福。只要把爱情、把陈贤杰归类为妄念,他就能转头看到自己最珍贵的宝藏——一个饱受摧残的、却依旧顽强维持的家。他从单相思幻梦里火速清醒,一面是因为自我唾弃,一面是因为悲伤。

在他厚颜无耻造出“艳照门”的隔天,母亲在单位触电身亡。

父亲隔了两个多月才肯说出实情,如果不是李兰起疑,所有熟人都会帮着他瞒到高考结束。而高三生本人却最镇定,只哭了一个晚上就重新拿起复习资料。

关于母亲的意外,他是从父亲身上看出端倪的。往日整洁的外套溅上大大小小的油花,走在校园里同人打招呼却想不起名字,十年前刚入职重点高中就被评选的全国优秀教师,竟然在教了二十年的数学课上发愣。

沉稳理智的父亲内里已经崩溃了,李兰不能在可怜的骆驼身上压上最后一根稻草。

好在父子两人都是擅长自保的蜗牛,并且有过灾难应对经验。四年之前,李兰八岁的小妹妹李棠被确诊IV级胶质母细胞瘤,俗称脑癌,在受尽各种手术和放射治疗的痛苦后,仅仅十九个月便离开人世。那十九个月里,一家人流干了泪水,接受了生死无常。他们约定好彼此珍惜,余生未知的岁月里少哭多笑。

所以和大多数卷娃的父母不同,李平郓经常会劝李兰休息,还会反向打气:“考不上大学也没关系,爸爸可以养你很多年。我们兰兰比别的同学都小一岁,比别人少玩的一年应该补回来,出去旅行吧,去写生,去拍照,去看看昌洲以外的风景。”

李兰把提议认真想过,郑重摇了摇头。“不用了,爸爸,我现在真的很开心。念书刷题的时候可以全神贯注,是我喜欢的状态。”

沉浸在心流中的人是快乐的,十七岁的少年如是,四年后亦如此。身处精神病院又被骆松寒“丑拒”的李兰没有受尴尬影响,反而主动投入工作的怀抱、奋力肝图,追寻忘物忘情且忘我的极致幸福。打工是宿命,画图是天职,他相信在某个遥遥无期的将来,自己的努力一定会收到回报。

只是他偶尔的一声自嘲像极了冷笑,听得身边人毛骨悚然。比如几天未见的陈圆圆,并不清楚李兰在短时间内遭遇了怎样的心理变化,还以为是自己无意间得罪了朋友。

“小兰啊,”前护士紧张到扣手,“姐知道出院这事应该告诉你一声的。但出院了不也是回来工作嘛,咱们怎么都要见面的……”

李兰从电脑前抬起头,岑寂多日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

“你要出院了?恭喜啊!”

陈圆圆看到小孩一脸惊喜,心中十分疑惑。“谢谢——所以说你不知道啊?那你是在跟谁置气?”

“咳、咳。”

杨光在一旁拆快递,胡乱打圆场。他手里的盒子还没打开,就大声嚷嚷道:“圆圆姐你帮我看看,这个说明书上都说的什么呀?”

他在中秋晚会报了节目,本来准备唱歌,在老顽童的指点下决定改成魔术表演。这几天二人都在研究各种魔术小道具,陈圆圆不疑有他,直接走过去念说明书。“Color-Changing st……这不英文的嘛!”陈圆圆白眼一翻,当即开喷,“你一个本科生,问我一个大专生是什么意思?”

斗嘴声里,李兰继续埋头画图。他以为危险话题已经过去,殊不知时间恰好来到15:08。

当——当——当——

敲水管的诗人准点开播,今天换了连说带唱的风格。

“韭菜花开心一枝,花正黄时叶正肥。

愿郎摘花连叶摘,到死心头不肯离。

……”

于是,闲聊话题重回爱情。

“诶,杨光,你有没有听说过这首诗?这是一首竹枝词。”

“不知道啊,我是理科生。”

“不知道我给你讲嘛。竹枝词最开始是民歌,‘道是无晴却有晴’,刘禹锡的诗肯定听过吧……”

李兰扔下电脑,转头去楼下接水。和杨光一样,他也早忘了何为竹枝词,但他听得懂诗歌的弦外之意。

爱我,就带走全部的我;你将我连根斩下,我为你倾尽所有。

接水的时候李兰走了神,洒出半桶水在地上,又用脏拖布越描越黑,被清洁工阿姨好一通埋怨。爬上楼梯的时候他再次恍神,因为想被摘走的人选出现,逆光的身影站在半层阶梯中央。

骆松寒从头到脚都很漂亮,李兰心想。

当——当——当——

“郎捶大鼓妾打锣,稽首天西妈祖婆。

今生够受相思苦,乞取他生无折磨。

……”

如果非要追究,李兰讲不清自己喜欢骆松寒什么。头脑、家世、人品道德……最大的可能性是他还跟十七岁时一样,无可救药地迷恋身边最强者。心底不满现状却没有挑战未知的勇气,寄希望于他人拯救自己出迷茫。归根结底,和小三上位心态类似,想走人生捷径罢了。

的确可耻。

骆松寒站在楼梯口看手机,瞥见李兰的时候抬手示意。二人迎面相遇的时候他又欠身让路,动作自然妥帖。

“……你当这里是什么好地方,”骆松寒对着手机麦克风,温柔地哄人。“来一趟你会做噩梦的。去中环购物吧,多买点喜欢的首饰、衣服,或者约朋友一起做美容,我记得南京路那家会馆就不错,睡一晚再回来……”

医院的走廊太长,回音效果太好,而李兰的腿脚太慢,仍需加强锻炼。

走回活动室,李兰望见老顽童的身影。他后天就要出院了,大多数人这个时候只想着收拾行李、联系熟人、如何安排自由世界的第一餐,老头子却跟中秋晚会的筹办者似的,认认真真教杨光练习杂耍。

“抛四个球和三个球没有区别的,首先,你要保证高度……”

抛球只不过是杨光临时起意在魔术节目里增加的环节。失败了没人嘲笑,成功了也没有奖励,但他每天都花时间练习,还挑战各种难度技巧。

“蒋叔再说一遍,534是什么招式来着?是不是瀑布加一个平抛换手?”

“不是!你小子先把基础学好吧!”

听着师徒二人的讨论,李兰突然很期待晚会。他好像回到单纯的童年,背着小零食去参加六一文艺汇演,同学在台上卖力演出,他在台下用心鼓掌。那时的节目内容和青春时光一样短暂而精彩,还没过去,就叫人感到怀念。

“你再说一遍,新的采购经理是谁?”

狭小的探视室里,气氛有些窒闷。老旧空调工作乏力,但骆松寒周身散发的寒意弥补了冷气的不足。他靠墙站着,探视他的人在小方桌后面坐着,桌上摊开一本活页记事本,周遭除了护士没有他人,气氛莫名像一对一上课。

胡斐挺直腰板,觑着老板脸色小声回了一句:“张凤扬。”

张凤扬是骆松寒同父异母的妹妹。无论从姓氏的差异上,还是从骆家人冷淡的态度上,知道内情的人都不会在大小两位骆总面前触霉头——什么妹妹,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罢了。

可张凤扬本人倒是有些耐性的。毕业后顶着异样眼光入职同晖集团,目标明确直奔招标采购部,在父亲不管不问的状态下上岗实习,和一众人精同事领导学业务、拉关系、抢业绩,在男人堆里野蛮生长。如今做了三年多,竟也光速升职成经理了。

“这次晋升是她个人申请。”胡斐补充道,“没有答辩,内审、公示明显是走个流程。”

其实胡斐想说经理只是个副职,副经理上头有经理,再往上还有部门主管和业务总监,总之张凤扬离着核心管理层还差很远。如果骆松寒现在愿意屈尊回去继承家业,少说能在公司职位上压她三级。可胡斐又担心此言一出真让老板动了回家的心思,那自家公司可就群龙无首了。

“您很在意这件事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以张凤扬的业务能力和野鸡大学文凭,坐到副经理位置已经是极限了。这次或许是她捡了漏,或许是上级主管借着她攀关系,可我相信董事会和高层不会连续破格提拔一个草包。同晖总部加子公司有上万名员工,骆董难道会拿大家的饭碗前途开玩笑吗?”

“我猜不透他。”骆松寒用夹烟的姿势拿铅笔,脸上表情晦暗。“从前我和你想的一样,以为他做人再荒唐,做事还是清醒的。可他上个周叫张凤扬回家,刚巧赶在我妈回国的那一天,两个人在园子里撞了个对面。”

“那,阿姨她……”

“张凤扬叫她妈。”骆松寒盯着胡斐,脸上似笑非笑。“都不知道是想讨好她,还是想气死她。我妈那个人你是知道的,她脑回路慢,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我哪个女朋友,上门来堵人的。好在她着急回家上厕所,张凤扬准备出门,两个人没说上话。”

“啊、哈哈。不过后来——”

“后来她想起来了,自己还有个流落在外的庶女。我们于女士哪受过这种委屈?当场从家里杀去公司,质问姓骆的是几个意思。可惜姓骆的会狡辩,先说自己白天喝多了,又说开会表彰的普通员工七八个人,要不是被提醒,他也忘了张凤扬的身份。总之错误已经犯下二十多年了,当时忍都忍了,现在还能离婚不成?”

房间里的护士走出门外,骆松寒索性放开了声音。一阵阵鼓掌喝彩声从门口传来,护士在和走廊上的同事聊天,问晚会表演到什么节目。

今天是中秋节。

“节日快乐,土匪。”骆松寒从兜里掏出一只信封,“不管你有什么求而不得,想想你的家人,再想想我的家庭,心态会平和很多。”

胡斐以为老板发红包,接到手中的却是豪华游轮船票。三张成人票,二十日欧洲深度慢旅,甚至贴心地选好了家庭套房。

“谢谢你老板……”胡斐简直热泪盈眶,“可是我哪有时间连休二十天啊!”

“明年春天开航,可以全额退款。”

对于老板的慷慨,胡斐再无二话。她今天加班拿三倍工资,回到家还能赶上一顿团圆饭,可骆松寒是无论如何都要自己一个人过了。一个人吃月饼,一个人看月亮,一个人躺在精神病院的床上。

骆松寒一直如此。上学的时候是,恋爱的时候是,工作后当老板更是。仿佛孤独高冷写进了宿命,身边围着的人总在他身上寻找什么,热衷于奉上赞美、批评、恭维、讥讽,却鲜少有人试图探知他内心,窥见他灵魂。要他笑的人说他笑得假,骂他世故的人又承担不来他的怒火。

作为同学朋友,胡斐想不到有什么人可以成为骆松寒的未来伴侣,因为他定期更新情人,连每一任床伴都分得干净。大家始终摆正自己的位置,在默认骆总是个冷心冷情的金主方面出奇得一致,也就不过多打扰他在人生轨道上笔直前行。其实骆总身边的空位很多,只是一个猜不透的父亲和一个靠不上的母亲太有存在感,一左一右牵绊着优秀且唯一的儿子。

骆松寒会觉得寂寞吗?

胡斐仰起头看她老板,难得看帅哥穿着旧衣服发呆。遥远的隔壁传来阵阵欢呼,她莫名想起高一入学的时候去看篮球赛。她给自己喜欢的男生加油,结果骆松寒上来就给人家灌了个十比零,第四节还秀了一出隔人暴扣。

“喜欢他还不如喜欢我。”Bking嘲笑自己的发小,“他哪有我帅?”

现在的骆松寒比高中时更有钱,更牛掰,但到底还是落魄了。少年眼底的星光被阴霾笼住,许多年不敢睥睨凡俗。

“我要跟你一辈子,老大。”踌躇半晌,胡斐决定宣誓效忠,“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最帅的!”

“少看偶像剧。这次注会成绩再不过,我要换新人了。”

骆松寒提起月饼礼盒,头也不回地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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