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爬起床的时候,全身还是阵阵的散着酸痛,不知道是不是睡着的时候压到了烫伤的地方,左臂那一小块区域尤其的疼。傅竹言清晨走在路上的时候,心里盘算着晚上在学校的医务室买两张烫伤贴。
相比较于昨日而言,今天的气温又低了几度,但傅竹言起得早,从衣柜里找到了外套,刚好还能遮掩住一些大大小小的淤青。
一中附近的马路有家包子店,烟雾缭绕,门庭若市。
排队的除了个别的学生,还是以大人居多,傅竹言一直听着前面的人喊着鱼香肉丝包,想必是这家小店的招牌,就也买了两个准备尝尝,另外还买了一盒酸酸乳,他看了一眼店里的小电子钟——离晨读的时间尚还算早,没必要太慌里慌张,况且身体的痛乏感一直除不去,眼见店内有个座位还空着在,就准备先坐下吃完再走。
第一个包子没吃两口,正在心里夸赞着确实好吃,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里面。
“鱼香肉丝的这么快就没了吗?昨天这个点都还有呢,两天都没买到,我不吃了!”
真是冤家路窄,傅竹言扭头一瞥,高纪。
高纪注意到傅竹言的视线,也跟着看了过来,见到是傅竹言,冷笑了两声。
呃。幼稚死了。傅竹言懒得同他计较,高纪这番赌气的做法和三岁小孩都没差,迟疑了两秒,傅竹言出声喊道,“高纪。”
高纪正准备离开,闻声皱着眉头又看了过来。
傅竹言指了指自己的另一个包子,“鱼香肉丝的,吃吗?”
“......”
五分钟之后,高纪又重新排队买了两个大烧麦,和傅竹言一人一个。
“你还真是圣爹啊老弟,我昨天都那样整你了,还分我包子吃呢。”高纪一屁股坐在傅竹言的对面,手里端着碗辣糊汤。
傅竹言无语的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开口,“少爷怎么也爱吃这些平民的早餐。”
“找揍是么。”高纪瞪了他一眼,“在家里山珍海味吃多了,偶尔犯贱想尝尝平民爱吃的包子,这么讲你可满意啊。”
傅竹言低低的笑了。
高纪倏忽一愣,傅竹言的眼尾生的略微上挑,笑起来的时候和月牙一样,同面无表情时透露出的清冷气质对比分明。
“你小子笑起来还蛮可爱的。”高纪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傅竹言脸色瞬间结冰。
笑容即刻转移到了高纪的脸上,他就跟捏住了傅竹言的把柄一样乐不可支的锤了两下桌子,等他笑够了傅竹言无奈的招呼道,“走吗?”
两个人并肩过马路,往一中大门口走,傅竹言低头发着呆,听见高纪突然在旁边说道,“那位大妈其实活该被骂。”
这句话在傅竹言大脑里逗留了半天他才反应过来高纪指的是昨天的事情。
他皱着眉头奇怪的看向高纪。
“你别这么看我,大妈儿子早几年前给她逼死了,就在一中跳的楼。”
高纪的语气很淡漠,就像仅仅只是在陈述一件很普通的茶余饭后。
傅竹言的瞳仁却一下子瞪大,半天缓不过来。
“所以大妈在一中本就是赎罪来的。”
这个信息有些许骇人,傅竹言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沉默了半晌,直到迈进学校门里的时候,他才沉吟着开口道,“但是你说,如果他儿子真的有在天之灵,看见他的妈妈现在这样,会是一副怎样的心情。”
高纪转头望向傅竹言,沉默不语。
会愤恨吗?会释然吗?会觉得是大仇得报,还是仅仅只是觉得解脱。
“反正大人真的讨厌死了。”傅竹言的教室在二楼,高纪的教室在四楼,两人道别的时候,高纪莫名总结了这么一句,语气里透露出难以遮掩的失落。
傅竹言想看来高纪也是个有故事的小男孩啊。
他轻轻的笑了下,“有时候原谅也是在放过自己吧。”
高纪瞪眼瞧着傅竹言,明显能看出来他不懂得这句话的内涵。
“你胳膊不打紧吧,昨天一怒之下有点冲动了就是说。”高纪的视线下移,落在傅竹言的左臂上。
“不要紧的,我进班了。”傅竹言不以为意的挥挥手。
“行吧,谢谢你的包子,圣爹......”高纪站在楼梯上,猛地回头,“你叫什么名字。”
“傅竹言。”
傅竹言倒没转身再重复告个别,他直接走进了班里,大半的孩子已经在座位上了,今天晨读的科目是英语,离下课半小时的时候,整栋年级会放一篇听力做。
吕行陌看着像是昨晚失眠了,正趴在桌子上补觉。
刚巧省了打招呼的尴尬劲,傅竹言从书包里拿出整齐的校服外套,动作很轻的放在桌子的一旁。
但即使风都没被搅动一下,吕行陌还是转醒了,傅竹言瞪眼看着他手臂缓慢的抬起,揉了揉微微蓬乱的头发,打着哈欠扬起头......
在吕行陌睁眼的前一秒,傅竹言赶紧坐下,快速的拿出了英语书摊在桌上。
恩?吕行陌惺忪着睡眼看向手边被小心归还的外套,他脱下今天身上随便披的这件塞进了抽屉里,换上学校规定要穿的校服,下意识的先两手戳了回口袋。
摸出来了一张小字条。
他抬眉看向前桌,傅竹言的耳朵尖不知道为什么,白里透红的。
吕行陌忽的弯了唇角。
中午放学的时候,苏芫来喊吕行陌一起吃饭,顺便招呼了傅竹言一道,盛好饭菜之后,傅竹言刚准备给吕行陌把这顿费用刷了,被吕行陌一把拽住手肘。
“不用。”吕行陌微微一笑,留下傅竹言在原地怔忡。
他其实自我感觉识人方面还算得上分明,但偏偏这位兄台总是让他拿不准。
你说吕行陌大方亲和吧,他直觉的这股子距离感强烈,是万万不会出错的;但你要是说吕行陌冷淡疏离,又好像确实也不是这样。
傅竹言晃晃脑袋,数学题已经够让人烦的了,这些问题就还是别来沾边了吧。
他数学和化学的学习在附中就比较落后,每次晚自习做作业,对他来说都是一场脑细胞的战役,一场仗打下来,不知道会死掉多少个无辜的细胞。
好不容易熬到了中间休息,傅竹言伏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起身准备去医务室买烫伤贴,现在大晚上的,医务室又在学校最靠东的角落,肯定没人光顾,正好让校医看看大概还需要多久才能恢复。
“苏芫!”有个其他班的孩子在窗外喊,“张求文喊你去办公室。”
“哎呦,肯定又是自己默写不想改了。”苏芫苦大仇深的起立,捂着肚子朝吕行陌嚷嚷,“吕行陌,能不能帮我去食堂带份炒面,我记得今晚夜宵是炒面吧。”
“是,但我不想......”动。
吕行陌刚一转身就看见了教室窗户外傅竹言正准备下楼。
他不会也是准备尝尝炒面吧。
“行吧。”吕行陌鬼使神差的改口答应。
一中本来就挺大的,校园在晚上显得更加宽阔,路灯延伸在两边,光芒映照着两三个结对散步的同学,不过多是两个女孩子下自习随意的夜聊舒心,男孩子要么就是奔向食堂,要么就是从食堂往回飞,至于小情侣,那不知道在哪里鬼鬼祟祟。
去医务室的路上要经过食堂,吕行陌眼见着傅竹言脚步未停,心中升起疑惑,快走几下追了上去。
“怎么是你?”瞧清来人之后,傅竹言张着嘴巴瞠目结舌。
“苏芫让我帮忙带夜宵,”吕行陌草草解释,“你这是准备去哪里。”
“医务室。”
“胳膊?”
“恩。”
之后一路两人谁都没再开口,傅竹言其实心里不想吕行陌跟着,马上拆纱布的时候总觉得有些窘迫,但是人家昨晚才好心借了外套给他,赶人这种事情他现在也做不太来。
校医是一个很慈祥的阿姨,上了些岁数,看着人的样子非常和蔼。
“怎么不好。”医务室里除了他仨确实没其他人了,傅竹言脱下外套,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将纱布拆了呈到医生跟前。
吕行陌站在一边悄摸的看去,心底又受到了不小的触动。
那块坏掉的皮肉皱在一起,布着深深浅浅的红,缝接处很明显,隐约的露着斑驳的血丝。
“哎呦,怎么搞得这是,再严重一点就不好恢复了,可能要留疤了都。”
校医五官拧到了一起,絮叨的说着康复的问题,傅竹言垂着眼眸安静的听她说教,等讲完了之后问道,“阿姨,有烫伤贴吗?”
“有,给你拿防水的吗?”
“不用防水的。”
“行......另一个小伙子你怎么不好。”
被点到的吕行陌蓦地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傅竹言先一步笑着答应,“他来陪我的。”
校医阿姨乐道,“就一个小烫伤呢还要人陪着。”
结完账之后,两个人又沉默的沿途返回。
再一次路过食堂的时候,吕行陌走进去打了份炒面,他偏过脑袋,问旁边跟着没走的傅竹言,“你要吃吗?”
傅竹言呆了两秒,继而摇摇头,“谢谢,不要。”
“食堂的夜宵炒面真的很好吃。”
“真的谢谢,不要。”
“......”
买好炒面之后,吕行陌又顺手从饮料柜子里拿了一瓶乌龙茶。
“这个,”他举起瓶子晃了晃,“早上喝提神醒脑,尤其是针对语文早读,背文言文的时候特别有效。”
傅竹言忍俊不禁。
秋风在晚间的校园里肆意的穿行,鼓起傅竹言没拉拉链的外套,撩起他耳边的碎发,那一瞬间,吕行陌忽然在这个少年的身上感觉到了说不出的随性和自由。
“你的烫伤是怎么回事。”他脱口而出的问道,自己都跟着一惊。
傅竹言明显也是一愣,立马斟酌着回复的措辞。
“别编。”他想要撒谎的样子没能成功掩饰得住,吕行陌笑着叹了口气,“要是假话那不如不说。”
傅竹言的笑容僵在嘴角,隔了很久才慢慢放松下来,“抱歉,我现在还不想说。”
吕行陌点点头,“没事,我也就随口一问。”
四下很安静,已经不见其他散步的同学,路边的草丛沙沙作响,不是被风吹得,就是有小猫缩在里面躲着凉风。
傅竹言蓦的开口,“吕行陌。”
这是傅竹言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吕行陌这才发现傅竹言的声线其实很好听,清澈的像一汪澄净的湖水。
“谢谢你关心我。”
吕行陌侧眉望向傅竹言,傅竹言比他略微矮了一点,刚及肩膀,看着他的时候要仰着点脑袋。
傅竹言眼角微弯。
这也是傅竹言第一次露出些少年人才应有的俏皮。
他笑完之后就转过了脑袋,准备开启发呆状态,下一秒肩膀却被轻轻握住,于是又有些错愕的转了回去。
“等以后想说了,要记得和我说。”
兴许是路灯的点缀模糊了人的知觉。
吕行陌本该孤倨的眼睛落在傅竹言的瞳仁里,竟然有些说不清的温柔。
往后几天直到周五,傅竹言每天早上都会给吕行陌带一杯乌龙茶,周五放学的时候傅竹言收好书包,起身的刹那手腕被人攥住,吕行陌在后面没好气的笑道,“你下周别继续带了,就借了一晚上的外套,不至于。”
傅竹言笑着点点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吕行陌:“......”
苏芫从窗户外面探出颗脑袋,“傅竹言,张求文找你说话。”
前桌的郑涵侧过身子,手掌抵着嘴巴朝着傅竹言小声说道,“十有**是要问你的学习进度了,周日下午有周测,你可得小心一点。”
一中出了名的周测制度,傅竹言早有了解,附中还是效仿的。
他跨进办公室的时候,张求文站在办公桌跟前,旁边还杵着一位戴眼镜的干练女教师,是高二(五)班任教数学的李菲菲。
李菲菲藏在镜片底下的眼神格外锐利,自傅竹言进入办公室的那一刻起就扎在他的身上,让傅竹言莫名添了丝心虚,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明明从门口到张求文办公桌的距离就短短六七步,傅竹言愣是挪了近一分钟。
“傅竹言,听李老师说,你上课的时候总是犯困。”
“恩......”李菲菲那教学声音常年控制在同一个调上,真的很催人犯困。
尤其教授的还是数学,对于全国百分之七八十的孩子来说,都算是一门枯燥乏味的学科吧。
“你转校做的那个摸底卷,数学就是几门科目里分数占比最低的。偏科是不好的,虽然你的语文和英语很好,但是数学分数一拖,总分还是上不去,你知道吗?”
傅竹言根本不敢去瞧李菲菲肃穆的神色,点头如捣蒜。
奈何张求文是想尽方法给傅竹言在李菲菲面前拉存在感,他长臂揽过少年的双肩,将傅竹言推到了李菲菲面前,“有什么疑问,都可以和李老师聊。”
我靠。傅竹言脑门上荡过一排乌鸦。
真要问的话,那是三天三夜都聊不完的,开玩笑呢,这可是数学。
气氛正尴尬着,李菲菲出言打破了沉默,“我倒是有话想说。”
傅竹言努力的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李菲菲:“虽然我平时不大改作业,但是会随机抽查着翻翻,转班生的作业当然会着重的看,傅竹言,小题蒙的对一半错一半就算了,你那大题的第二空有完整的写完过吗?”
别说傅竹言了,就连张求文都能感受到旁边猛地传来一阵杀意。
李菲菲扶了下眼镜框,话是对着张求文说的,但视线仍然落在面前的“缩头乌龟”身上,“这次周考是数学和生物,如果成绩不理想的话,得成立阶段性帮扶。”
“我懂我懂。”张求文讪笑着答应。
高二(五)班开过一次班会,针对各科成绩落后的同学确立了一项扶贫制度,由指派的大佬一对一在不影响自己学习的情况下对这些菜鸡提供一些有效的帮助。比如解答作业上不会写,上课订正没听懂或者老师觉得简单没有讲的错题,还有在学习方法和时间分配上做一些合理的指导。
李菲菲接着给傅竹言的作业讲了些明显的问题,才放人离开,回到班级的时候人基本上都走完了,值日小组在打扫卫生,摆弄桌椅的是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肤色偏黑,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很斯文。
傅竹言已经把班里同学认的差不多了,这个人叫李章超。
李章超的生物不好,郑涵貌似就是他的帮扶对象。
郑涵刚好还没走,坐在座位上写作业,时不时和其他同学互逗几句,嘴咧的正大着呢,看见傅竹言走了进来,高兴的问他,“张求文是不是找你说周考了?”
傅竹言笑着叹了口气,“是说的周考,但不是他说的。”
郑涵疑惑:“那是谁?”
傅竹言:“李菲菲。”
郑涵:“......”
下一秒表情已经换上了怜悯的神色。
郑涵觉得傅竹言还能保持着眼下这般气定神闲的样子属实很了不起,她“啧啧”着摇了摇头,忽然眼睛又亮了起来,仰起脑袋问傅竹言,“对了,你周末能拿到手机吗?”
傅竹言整理书包的动作顿了一下。
周末傅如期和晋姳白天要上班,确实会把手机丢给他用来联络。
“会,怎么了。”
“加下企鹅号不,拉你进班级群。”
傅竹言看着郑涵亮晶晶的眼睛里含着热情友好的笑意,心里蓦地一暖,从包里掏出便签和纸笔,写下一串数字后递到了郑涵面前。
“谢谢。”
“谢啥,都是同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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