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琴会在不日前举办,却突遭匪患,另有三人身亡。”
若兰阁内,言惊寒与司陌对坐饮茶。
“其中一位,正是你的小探子。”
闻言,他微微一滞。
“意料之中。”
“间不容发,启渊必是已经怀疑到你身上。”言惊寒又从袖中取出被包裹严实的药粉,吩咐道,“此药只可维持一刻钟,在此期间内,我会叫刘谌同你交换身份离开。”
言下之意不必多说,司陌心中便有了打算。
他拾起案上收拾好的琴,预备离开。
见他远去,言亭才从拐角处出现,走近言惊寒身边。
“西线战事吃紧,边疆百姓牵船作屋更无长物,我与阿夜预备动身了。”
言惊寒侧眸去看他,少年意气不少,但书卷气更甚,稚气倒是褪去许多,却也不够老成。
“此战凶险,阿姐希望你们平安。”
言亭抿唇,有些动容,又道:“阿亭愿退袍着甲,护佑家国。”
临了,他又补了句:“哪怕身死,无憾可言。”
目送言亭自密道离开回到清溪楼,言惊寒的心却又不自觉收紧。
但愿此别非永别,再见有来期。
宋祁早便在那头安排好了一切,只等着一切顺利,接他们离开雍国。
言亭要回到侯府,碰巧遇见,宋祁还是那般憨里憨气地向他问好。
“宋大哥,一路珍重。”
宋祁笑着向他道珍重:“来日两国相安之际,我再邀你与世子去我家中小住。”
“一定。”
言亭笑着同他告别,一条路怎么也走不完似的,双足像是被灌了铅一般沉重。
“阿亭!”
滦霖夜等在前头,小跑上来迎他。
他也看见了宋祁,后者还不知二人顾虑为何,只顾着告别。
滦霖夜霎时便明了为何言亭的心绪不高了。
“我们会平安的,对吧。”他轻抚着言亭的后背,“我们还等着团圆呢,两国的人民都在等着团圆。”
是啊,团圆。
司陌将药粉涂抹在琴弦之上,又提前在路上服了解药。
启渊忽然点名要他抚琴安神,似乎在这样战事吃紧的时候,折磨一个敌对国人是对自己最大的慰藉和赞赏。
司陌一如既往地提出要求屏退众人,他也应了。
应是许久未阖眼了,他眼下的青紫十分显眼。
“陛下今日想听什么?”司陌抬手,低眉不再看。
启渊双眸微睁,见他俯首,心下本被浇灭的强国心态复又生起。
“随意。”他如是道。
殿内燃着香,四面门窗半开,偶有微风灌入。
不消多时,启渊便觉脑袋晕晕沉沉的,像是随时都会入睡般。
琴声骤停,司陌冷眼瞧着上首那位。
刘谌便趁此时避开守卫,从窗户跃入殿中。
若兰阁。
司陌才入殿门,便瞧见言惊寒立在小院中。
“走吧”她递上一套布衣,叫他去换了。
二人自密道离开,回到清溪楼与宋祁接应。
与此同时,滨海战事吃紧,水战赤衣军一赢两败,如今士气已然比不得从前。
滦思手持令箭,在沙盘上比划着如何把握时机取胜。
很明显,对方的战船是启渊所赐远远不能及的。
如此这般,怕是只会有更多伤亡。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靠坐在座椅上。
前几日才收到刘谌送来的密信,所言宁浅乃是水族人鱼,也正是启渊久寻不见之人。
现下,或许只有试图说服她相助,才能有几分胜算了。
“在想什么?”宁浅捧着羹汤,像是站了许久。
滦思抬眸,见到她时有一瞬的欣喜,又很快被阴霾替代。
“如今战事吃紧,我预备亲身上阵。”
宁浅一愣,垂首嘟囔道:“那样的君王,也值得你们身先士卒的效忠吗?”
“他不值得,但百姓不该为他的过错担责。”滦思正色道,“司奕侯府,忠国不忠君。”
宁浅面上闪过讶异之色,旋即了然。
“话说回来,他们应当同你说了我们的真实身份吧。”她将羹汤递到滦思手上,旋即取下胸前锦鲤珠,“自记事起,婆婆就同我讲述岸上的事。我们族人一直遭受屠戮,但我愿意帮你一回。”
“为什么?”
她抚上滦思的面庞,暖暖的,是人类的体温:“奸险狡诈之徒,唯有你例外。”
末了,她又加了句:“或许你的那几位朋友,也算。”
号角声鸣起,是敌军进攻的信号。
滦思来不及换上战甲,便要匆匆领兵迎战。
宁浅转身见她决绝的背影,有些失神。
她不自觉扬唇,目光紧紧追随着滦思。
战船一侧倾翻,是受了敌方炮弹所致。
滦思勇夺船舵,重心不稳使得她很难操作。
甲板开始渗水,将士们多日行军,鞋底不耐摩擦,便是失足落水的也不在少数。
“郡主!他们架弓了!”
毫无反抗力的赤衣军,无疑成了案板上的鱼肉。
动一步或许都会因打滑卷入海浪或破损的船桨中,一旦架弓,便和定点射靶无差。
在这腹背受敌之际,远方似有一阵管弦声灌入她耳中。
分明异常微弱,却如雷贯耳。
深海传来几声鸣叫,她见长鲸腾越而起,猛撞敌方战船。
她循着乐声看去,宁浅便站在岸边,吹响了那颗锦鲤墨绿珠。
准确来说,那并不是一颗珠子,因为它幻化成了短笛模样。
乐章到了**,众目睽睽下,她的双脚化作鱼尾,双耳化作鳍,菜青色的鱼鳞自眼角漫至鬓边,双眸瞳色逐渐淡去变为幼蓝,裙摆变作纱衣包裹着全身。
她纵身跃入水中,同她最为亲密的朋友们会面。
再见她时,滦思早安抚好了兵士,独自一人跑到岸边,呼唤着她的名讳。
在一声声“宁浅”中,她成功捕获到那声微弱的“滦思”。
宁浅便坐在礁石上,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我们赢了吗?”她跳下,凑到滦思面前。
“嗯。”滦思启唇,情难自抑地抱住她,“赢了。”
雍国西线,言泽驾马领着二人行至前线——南渠城。
“我便送兄长兄嫂到此处了。”言泽勒马,又道,“阿姐走时还命我照看京城的商铺呢。”
言亭侧身回眸,笑意落入言泽眼中:“阿泽当真是长大了,都能独自肩负商铺重任了。”
“咳咳。”少年微红的脸颊被单手掩盖,“想来兄长有兄嫂相伴,此行应是平顺的。”
言亭余光瞥见不远处清点粮草的滦霖夜,转眼又笑道:“那便,借你吉言。”
二人引领车队将补给送入城中,立即便有难民争着抢着要冲上来讨食。
滦霖夜心下多有触动,正预备开仓,却被言亭叫住。
“前线多有伤亡,出于本分还是先行补给雍军吧。”
“可……”滦霖夜一噎,倒也说不得言亭之语有何错处,毕竟守城者终日挺身于百姓前方,得不到补给确实不足以应战。
“不如我们,先去瞧瞧军士如何,再行商议。”言亭退而求其次,滦霖夜自然也允了。
登临瞭望塔,可见南渠城几乎有一半被夷为了平地,见此,言亭有过一瞬的动摇。
可当看到骨瘦如柴的兵士,甚至比不上难民之力时,他望着完全满足不了双方的粮草陷入沉思。
“拨出一半干粮,送给百姓们充饥吧。”滦霖夜见他犹豫不决,当下便道。
暗卫领了命,自然也这样做了。
兵士欢呼着牵过马匹,将他们引进军帐。
战火后的废墟向来是惨不忍睹的,千疮百孔的营帐外,尸骨横陈。
他二人对视一眼,力不从心感油然而生。
领头的将士陈情,言明昌军是如何如何残暴。
“他们的火铳极其凶猛,能瞬间叫人致死。”他比划着,纵使有意遮拦,言亭也瞧见他缺了三截指头。
滦霖夜伸手试过伤痕累累的投石车,已经是濒临坍塌了。
“朝中不曾送来补给吗?”他问道。
兵士语塞,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滦霖夜直觉不对,蹙眉道:“直言便是。”
“回世子,朝中补给,都被阮将军扣下了。”
“为何?”
“属下……不敢多言。”
兵士将头深埋,不敢与之对视。
如此,便也不难猜。
“这阮将军是何人?竟如此独掌大权还不辨是非?”
滦霖夜神色肃穆,答:“是皇后娘娘的母家兄弟,因豢养私兵被派至此处守城的。”
“哦?”言亭勾起一抹笑,“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少爷公子啊。”
这句话,似有隐喻。
滦霖夜看向他,自然也读懂了他眸中的杀意。
看来他这位夫人,拨乱反正之心比他还重。
于是号角声高响,贪慕虚荣者人头落地。
言亭弃了手中沾了血腥的刀,随意擦拭了一把溅到脸上的殷红。
还泛着暖意。
“前线被轮番轰炸,他坐镇后方独享其成,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滦霖夜冷哼一声,将他的头颅踹下刑场,高声道,“国家兴亡在你我之后。退,则百姓不安,朝政不安,社稷不安。故此,烦请诸君,使以刀枪,为国,杀出一条血路!”
杀鸡儆猴的妙计屡试不爽。
言亭是这样以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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