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住?”
用过午膳,滦霖夜忽的提出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来。
“阿姐去了前线,十天半个月的寄不了一次书信,侯府冷清得吓人,但我瞧言府颇具人情味,故而想要借住几日。”说着,他还靠在言泽身上,说明有这活冤家在,热闹得很。
这倒是出乎言惊寒与言亭的预料。
言亭下意识要解释这非他所愿,言惊寒便同意了。
诶?
他顿住,胸腔中堵塞的烦闷似乎烟消云散。
“怎么了?”看出他的不对,言惊寒问道。
“没,没有。”言亭闪过一丝羞赧,霎时埋下头去把玩腰间悬玉。
言泽虽有不满,但见言惊寒点头也不好说什么,只默默抽回被滦霖夜倚靠着的左肩。
事情敲定,言惊寒便委派人去打扫院子了。
初来乍到,言亭要尽前地主之谊,自然得带着贵客四处走走,习惯习惯府内环境。
“今日是乞巧节,晚些时候可要去夜市走走?”
言亭动作一顿,滦霖夜随着他也停下脚步。
“你,真当我是女子了?”言亭狐疑地看着他,滦霖夜慌地连忙摆手解释,“才不是,只是觉得今日意义特殊,再说,这女儿节未必男子不能过。我幼时便可希望阿姐为我放灯了!”
“花灯寓意确实不错。”言亭又道,“这样吧,作为世子妃,我代滦阿姐为你放一盏。”
滦霖夜顿时受宠若惊,吓得结巴了好几回:“你你你你当真?”
“当真。”言亭答得极其认真,“既是祈愿,不论你我是何身份,总归我都希望你平安康乐。”
“等等等等!”滦霖夜羞红了脸,下意识上前一步捂住他的嘴,“愿望不能说出来!笨!”
他咬字极重,像是在刻意隐瞒着什么心思。
言亭愣愣应下,见他双耳红得吓人,正要开口问他是否需要叫郎中时,滦霖夜立刻放下手,抢先道:“不是说参观吗,继,继续吧。”
行过后院,忽有一暗镖飞过滦霖夜的衣摆,落在他脚边。
言亭大惊,疾步靠近护在他身前,四下探过,只有微风吹拂过树梢,簌簌作响。
“这上头有字。”滦霖夜取下暗镖上的信件,并在言亭颔首后打开。
本以为这会是启渊的威胁恐吓,万万没想到竟是滦思的求救信。
言惊寒看着堂下两人,对他们的来意心知肚明,言亭作揖道:“阿姐,事出匆忙,我们……”
言惊寒抬起一只手,示意他不必多言:“我听说了,启渊只派了三日军饷,要绵康郡主在此期间赶到滨海边关。”
“小老头做事愈发无情了。”滦霖夜暗骂道,“三日军饷够做什么?驾乘千里驹日夜无休才需三日,可这军队步行而去……分明是为难人!”
“军饷,启渊不发,自有我言家一力承担。”言惊寒蹙眉,道,“我派人送了几百石粮草与金银,快马加鞭总能在三日内送达赤衣军。至于水兵,我暂时挑了几十名水性好的老乡去了,不过从旧海赶到滨海需要些时间,但肯定比培养新兵要快。”
“多谢言阿姐!”滦霖夜作揖,仍觉不够,撩起衣摆便要跪拜。
“你我同侪,大礼便免了吧。”言惊寒摆手,“国难当前,我虽为商贾也有重土难迁之情。”
她默默观察二人神色,滦霖夜满脸感动,言亭却只是看着她。
略有探究的目光,但算不上恶意。
或许他听出了言惊寒话中的漏洞。
比如,她为何知晓赤衣军行军的路线。
比如,她如何得知滦思的一手消息。
两人先行离去,言惊寒看着两人背影,倒真有了一种夫妻的错觉。
不过这份姻缘,可是她亲自从老天爷手中夺过来的。
言亭命格过阴,身体孱弱,幼时他便时常染病,一病便要了他半条命。
父母因苛政去世后,作为长姐,言惊寒只得挑起主管言氏的大梁。
正是如此,身为女子孤身行商带大两个弟弟,这样的事迹放在坊间都是让人动容歌颂的。
要是忽略她那张刻薄冷淡的面容和周遭生人勿近的气质的话。
当然,言氏的发展,也引起了不少敌对。
他们攻击女子之身抛头露面的不堪,只字不提自家的业绩根本无法与言家相较。
在此过程中,她结实了清溪楼的九先生——滦思。
滦霖夜需要一个无后的理由,于是命格过阳,克妻之说让他闻名大街小巷。
同时,二人不谋而合,定下了这门亲。
甚至于试剑大会,也是她向滦思提出的。
因为她知道,以滦霖夜的剑道定然能引起言亭的注意。
她的弟弟向来孤寂,至交好友只有那把长剑。
可她没想到,本意将二人培养成至交,意外在他们交汇的目光中读到了些异样的情感。
罢了,虽断袖为人不齿,但世俗,又并无定法。
瞬息万变的尘世棋盘,做主宰者或局中人,不就在一念之间吗?
言惊寒虽心机歹毒,但绝不会害所护之人一分。
二人相携行过,从此岑寂的无言亭,终是有了生气。
夜幕降临,几人晚膳未用多少,甚至于吃到一半,言泽便闹着想去夜市玩乐。
“今日乞巧,女儿和夫妻你一个不沾,与你何干?”言惊寒淡然打破他的幻想。
“阿姐是女儿啊,我陪着阿姐去。”言泽又要凑上来,委屈道,“兄长和兄——嫂是夫夫,他们一边,咱们一边,正好。”
好一句兄嫂。
言惊寒抬眸看滦霖夜的反应。
当然,某人僵硬的嘴角即将碎裂也得忍下。
“那便去吧。”言惊寒松口道。
言亭有些讶异,今日的言惊寒似乎很好说话。
当然,晚膳也是不能浪费的。
挑拣了好些干净的膳食分发给下人,又为他们放了假,提前发了工钱。
众人都说言惊寒是因为言亭回府一事,喜不自胜。
吃过垂涎已久的馄饨,言泽又催着言惊寒去放灯。
“放这个做什么?”她看着手中装饰精美的百合灯,言泽则认真负责地为她答疑解惑:“一种美好意愿嘛,平日里不好说出口的话都可以写啊。”
这样的话算是明示了。
言惊寒读懂了言下之意,望着花灯,终是说不出那句“无稽之谈”。
也罢,一句祝福,又花不了什么钱。
言泽当真觉得今日的言惊寒十分有九分的不正常。
换做平常,哪有这样好声好气好商量的阿姐。
小心翼翼地将灯放下水,言泽又跑上岸,与言惊寒一同看着花灯远去。
池面微漾,各式各样的灯盏交相辉映,将原本安寂的夜点缀出盛世繁华。
若如今真是盛世,或许更好。
“诶!阿姐你看!那有盏花灯靠岸了!”
言泽这一声算是唤回了言惊寒的思绪,还不等她反应,他就再跑了下去,将那盏花灯拾起。
其上还写着“言亭”二字。
“是兄长的灯!”
“是言阿姐的灯!”滦霖夜笑着向言亭炫耀手中的战利品,“我就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言亭微微出神地盯着他手中的花灯,若有所思。
“看看上头写了什么。”滦霖夜将它递到言亭怀中。
虽然刻意,但也算有心。
言亭含笑接过,正准备拆穿他模仿拙劣的字迹。
“愿阿亭无病无灾,安度一生,不再受病魔困扰,不再为琐事烦忧。愿阿泽岁岁无忧,潇洒快活。愿以信女一人之力,护他们鹏程万里。”
这上头,确是言惊寒的字迹,无疑。
“阿姐。”
“嗯?”
“要不,您亲自看看兄长写了什么?”
言泽将花灯递给言惊寒。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阿姐,女儿节快乐。”
这份欢喜持续到了后半夜。
言惊寒正埋首处理账册,抬眸便见写有她寄语的那一半花灯被仔细装裱置在书架上。
你要问另一半?
被言泽偷偷丢回河里了。
因为那一半是写给滦霖夜的。
也不知世子大人可有见到呢?
二人平躺在一张大床上,气氛略微有些不对。
为打破这份不对劲,言亭只好说出了滦霖夜今夜的筹谋:“你替阿姐捏造的寄语,是什么?”
滦霖夜哽住,僵硬地转过头看他,嗫嚅道:“你怎么知道……”
“那么明显地另有筹谋,我早看出来了。”言亭侧过头去看他,笑道,“放完花灯就借口引开我,若非我脚程快,或许还真见不到你捞花灯时的着急样子。”
“我,我那是……”
“未雨绸缪?”言亭又打断他,“还是你以为,阿姐不在乎我?”
“当然不是!”滦霖夜面颊微红,“我当然不怀疑言阿姐,但二手准备嘛……”
“难为你如此上心。”言亭回过头,再次望向房梁,“也难为阿姐,这些年的辛劳了。”
“你们这是和解了?”
“按照你们的计划,我们应该是和解了。”
“你不会是故意写的寄语吧。”
“祝词这种东西,是不能随便下笔的。”言亭笑答,半晌又加了句,“这是阿姐告诉我的。”
“那我的那半面寄语呢?”
“愿望说出来可就不灵了。”
“……”
回旋镖打自己身上了可还行。
滦霖夜叹气,认命般阖上眼。
言亭嘴角扬起,同他一起进入梦乡。
尔昌尔炽,宜室宜家——致大智若愚的剑榜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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