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
殿外的雨似乎要把整座皇城浇垮。宫灯一盏盏被风吹得摇曳不定，暗红的火舌忽明忽灭，映照在檐下铜兽狰狞的面孔上。
御书房里，气氛沉重到极点。
沈恹立在龙案前，背影笔直如松柏，紫衣蟒袍被雨水打湿，却不见半点狼狈。
他手腕垂落，佛珠在指间缓缓转动，雨声的声音与珠子轻响交织，阴森诡异让人心惊肉跳。
地上跪伏的几名重臣，身子抖得几乎贴进石缝。
圣上坐在龙椅上，半阖着眼，似在掩饰半夜被扰清梦的怒意，指节却敲得桌面“笃笃”作响。他声音低沉：“提督，此事当如何处置？”
“圣上放心，”沈恹语调平缓，姿态毕恭毕敬，语气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党羽勾结外戚，妄议圣意，留之必成祸端。臣请，即刻斩首。”
一句“斩首”，殿内如坠冰窟。
跪着的几个大臣猛地磕头，额头重重磕在石砖上，闷声连响。血迹渗出，却无人敢哀求。
圣上揉了揉发烫的太阳穴，沉吟片刻，抬手一挥：“准。”
殿外立刻传来太监尖锐的应声。片刻后，夜雨中隐隐响起一阵杂乱脚步，接着是惨叫与挣扎声，随后又归于死寂。
血腥味伴随雨水寒风灌入御书房。
沈恹面色未改，翠绿色的佛珠在指尖缓缓转动，姿态淡漠到仿佛刚才下的不是灭门之令，而是吩咐人添一盏茶。
圣上看了沈恹一眼，眼底闪过一抹复杂。那一瞬，皇帝都觉得沈恹的处理方法过于血腥，不过转念一想，这是沈恹的主意，骂名沈恹来背，切实的好处都是他，又对沈恹多了几分认同。
“沈提督。”圣上的声音低了几分，“此事你亲自去办，朕才能放心。”
“谨遵圣命。”沈恹俯首，声音轻柔，恭恭敬敬。
他转身出殿，大步流星，溅起带血的雨水落在他的紫衣蟒袍上，像是开出的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皇城另一隅，昏暗的天牢，湿冷的石壁滴着水珠。
沈恹走了进去，就被阴冷湿气扑了满怀，年幼时被罚跪在雪地里坏了的膝盖，此刻又开始痛，像钝刀子割肉，走一步割一下。
守牢的狱卒见到他的神色，纷纷躬身不敢抬头。
角落里，一个被铁链锁住的中年官员抬起头，眼眶通红，身上血迹斑斑，狼狈不堪。
“督公，督公，求求您救我放过我，我愿意给督公做牛做马。”
声音凄厉，喊得牢房内的狱卒纷纷侧目。
“把舌头割了。”沈恹抬手冷冷道。
只一句话，狱卒立刻上前。尖叫声在黑暗中回荡，被厚石壁吞没。
沈恹负手而立，眼神冷漠如霜，“本督最厌聒噪。”
他的话音刚落，空气里只余下窒息般的静。
牢门外，雨点如箭般砸下。车驾早已候着。
沈恹上车，车窗外的灯火被风雨打得零乱。
他掀开帘子，望见远处皇城高墙森然，却似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下。继而低低笑了一声，带着几分嘲讽。
不知道是在讽刺皇权还是他自己。
即使他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句话就能定人生死。也逃不过生理上无孔不入的痛苦和耻辱。
尤其是这样阴冷潮湿的雨天，他的腿疾又发作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宫刑处被糟糕天气诱发的酸胀疼痛。
沈恹忍着痛楚，闷声道，“回府。”
沈府，姜灼灼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空无一人，沈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他昨天躺的位置一片冰凉。
紧接着她就发现，她手里紧紧攥着的一簇长发，带着苦而回甘的冷松木香，这香味，难道是沈恹的头发？
她从小就害怕打雷闪电的夜晚，每逢这个时候，她的奶娘都会在床边守着她睡觉，她总是要攥紧奶娘的衣角才能睡得安稳，因为潜意识里觉得手里攥着点什么，旁边的人就不会走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没想到，沈恹竟然这么温柔细致，只是为了让她睡得好，就主动割下了一缕长发。
想到这里，姜灼灼的心口又荡出些桃色的绮念。她把那缕头发放进贴身的香囊里，换了身青色的罗裙，准备去吃点好的，昨晚的点心都那么好吃了，其他饭菜想来更加美味可口了。
推门出去却发现正房门口跪了一群丫鬟府医和侍卫，无不愁容满面，噤若寒蝉。
“这是怎么了？”
姜灼灼好奇地探头探脑问道。沈恹管理的沈府一向井井有条规矩严明，很少见这样慌乱的情况。
“是督公病了，”她的贴身丫鬟悄悄从人群里溜到她身边，“小姐，我听说是督公膝盖的老毛病又犯了，似乎很严重，来了几个府医，开了药，但是都没什么用，督公正在发脾气。”
姜灼灼突然想起昨晚下的大雨和清晨依旧潮湿的空气，这样的天气确实很容易复发腿疾。
等等腿疾，难道是那次？
姜灼灼心里一跳，她突然想起，多年前宫宴，她有幸随着父亲进宫，路过御花园时，冰天雪地里跪着的俊俏小太监。
那个小太监长得很俊俏，就是脸色惨白，气若游丝，膝盖都流血了，染红了一片雪地。
姜灼灼看着小太监穿着单薄的衣服，浑身是血的跪在凛冽寒风里，觉得他太可怜了，就把自己的暖手炉偷偷塞进他衣服里了。
那个小太监会是沈恹吗？
姜灼灼很快又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沈恹这么厉害一手遮天的人物，怎么会陷入那么狼狈不堪的境地呢？
她走上前去，两个黑衣暗卫站桩似的立在门前。
“夫人好，我是灵犀。”
“我是灵均。”
“督公他怎么样了？他还好吗？”
姜灼灼有些焦灼地问道，她有着担心里面的情况，昨晚沈恹对她还算温柔体贴，这么好的金大腿可不多见了，她还是要在沈恹面前多表现表现的。
“回夫人，督公服了药，还是不见好，昨夜到现在都没合眼。”
“这怎么能行，督公这样身体怎么受得了，让我进去看看吧，说不定能帮上忙呢。”
灵犀和灵均对视一眼，还是放姜灼灼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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