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教室出来，孙知遥又带着唐若瑶绕到操场边的桑葚树旁。树长得歪歪扭扭，枝桠却伸得老远，有根粗壮的横枝正好够着篮球架，成了天然的“观景台”。
“上来坐坐？”孙知遥三下两下爬上去，盘腿坐定，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从这儿能看见全村的屋顶，像撒了把黑棋子。”
唐若瑶学着他的样子往上爬，树枝硌得手心发疼，刚坐稳就听见“咔嚓”一声，吓得她赶紧抓住旁边的枝桠。
“别怕，”孙知遥笑得肩膀直抖，“这树比我爷爷还老，脾气好得很，不会随便‘咬人’。”他拽了颗半红的桑葚，往嘴里一扔，龇牙咧嘴，“酸！看来还得等十天，到时候紫得流蜜，能把舌头染成紫色，像刚偷吃了葡萄的狐狸。”
唐若瑶被他逗笑，也摘了颗试试，酸得眯起眼睛，汁水沾在指尖，紫莹莹的。她想起城里超市里包装精美的桑葚，一盒要几十块，却没这颗酸得鲜活的有滋味。
李阳在树下转着篮球，锈迹斑斑的球框被砸得“哐哐”响：“孙知遥，你别带若瑶爬那么高，摔下来我可不帮你背锅。”
“放心，”孙知遥从树上探出头，冲他做鬼脸，“我这儿有‘安全绳’——”他晃了晃手里的柳条，“实在不行，让老黄来接，它肉多，缓冲效果好。”
唐若瑶笑得直不起腰，树枝跟着晃，惊飞了几只落在枝头的麻雀。孙知遥趁机往她手里塞了颗熟得发紫的桑葚：“这个甜，补偿你刚才被酸到的舌头。”
桑葚的甜汁在舌尖炸开，混着树影的斑驳，竟比城里的任何甜点都让人安心。
***日头渐渐西斜，把影子拉得老长。孙知遥提议去河边摸鱼，说傍晚的鱼最笨，一抓一个准。
“摸鱼？”唐若瑶看着自己白净的指甲，有点犹豫。
“放心，”孙知遥拍胸脯，“我教你，保证让你体验‘徒手擒鱼’的快乐——不过事先声明，摸到的鱼得归我，我家猫三天没开荤了。”
李阳在旁边拆台：“你家猫昨天刚偷了张大爷家的咸鱼，现在正趴在房顶上晒太阳呢。”
“那是它凭本事挣的，”孙知遥理直气壮，“不像某些人，摸鱼摸到一只癞蛤蟆，吓得把水桶都扔了。”
唐若瑶想象着李阳被癞蛤蟆吓跳脚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她跟着他们往河边走，红胶鞋踩在夕阳染金的土路上，竟走出了点轻快的节奏。
河边的风带着水汽，吹得人凉快。孙知遥卷着裤腿下了水，刚走两步就“哎哟”一声，作势要倒：“救命！被水草绊住了！唐若瑶快救我，我还没来得及说我藏了块糖在……”
话没说完，他突然弯腰，手里举着条巴掌大的鲫鱼，笑得眼睛都眯了：“抓到了！怎么样，演技逼真吧？刚才是不是差点信了？”
唐若瑶又气又笑，捡起块小石子朝他扔去，被他灵活躲开，石子“咚”地落进水里，溅起一圈圈涟漪。
李阳也下了水，两人在浅滩里扑腾，惊得鱼群四处乱窜。孙知遥时不时喊“这边有鱼”，等唐若瑶凑近了，却突然泼她一脸水，然后笑着躲开：“这叫‘提前适应乡村水上项目’，免费体验！”
唐若瑶索性脱了鞋，光脚踩在微凉的河水里，水草蹭得脚心痒痒的。她学着他们的样子弯腰摸鱼，指尖刚碰到滑溜溜的鱼鳞，鱼就“嗖”地溜走了，惹得孙知遥在旁边哈哈大笑：“唐大小姐，鱼不是这么摸的，得用‘偷袭’——像你对付你爸藏起来的巧克力那样。”
她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他在开玩笑，抓起一把水朝他泼去。水花在夕阳里散开，像撒了把金粉，落在孙知遥的白衬衫上，洇出星星点点的湿痕。
***天擦黑时，他们提着半桶鱼往回走。孙知遥的白衬衫湿了大半，头发上还沾着草叶，却笑得比谁都欢。李阳手里攥着两条小鱼，说是要给唐若瑶炖汤喝。
“不用啦，”唐若瑶连忙摆手，“奶奶会做的。”
“那可不一样，”孙知遥凑过来，压低声音，“李阳做的鱼汤，里面能捞出半锅姜片，美其名曰‘驱寒’，其实是他怕腥——你要是想体验‘姜汤泡鱼’，我可以怂恿他露一手。”
李阳气得推了他一把：“你才姜汤泡鱼！我那是独家秘方！”
暮色像块大幕，慢慢罩住村庄。各家屋顶升起炊烟，混着饭菜的香味飘过来。老黄牛在前面“哞哞”走着，尾巴甩得悠闲。唐若瑶走在中间，听着孙知遥和李阳斗嘴，看着远处渐次亮起的灯火，突然觉得这画面很像奶奶纳鞋底的线，密密匝匝的，把她和这个村庄缠在了一起。
快到村口时，孙知遥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天边：“快看！”
唐若瑶抬头，只见夕阳的最后一抹金红落在远处的山尖上，把云彩染成了橘子糖的颜色。山脚下的玉米地泛着墨绿，向日葵的花盘垂着头，像在跟太阳说晚安。
“好看吧？”孙知遥的声音软了些，没了刚才的嬉皮笑脸，“城里看不到这样的晚霞，它们太急着亮灯了。”
唐若瑶没说话，只是看着那片橘红慢慢淡下去。是啊，城里的霓虹灯太亮，亮得看不见晚霞，亮得照不暖人心。
“明天还来摸鱼不？”孙知遥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样子，晃了晃手里的水桶，“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保证能摸到比这大十倍的鱼。”
“再说吧。”唐若瑶笑着跑开，红胶鞋踩在暮色里，留下一串轻快的脚印。
身后传来孙知遥的笑声，混着李阳的抱怨，还有老黄牛的“哞”声，像支温柔的夜曲。唐若瑶回头看了一眼，两个少年的身影被暮色拉得很长，手里的鱼桶闪着水光。
她转过身，加快脚步往家走。奶奶肯定做好了晚饭，粗瓷碗里的玉米粥还冒着热气。至于明天要不要去摸鱼——她摸了摸口袋里孙知遥塞给她的那颗熟桑葚，甜意还在舌尖，或许，可以去看看。
夜色渐浓，星星一颗接一颗地亮起来，像撒了把碎钻在黑丝绒上。唐若瑶的影子被路灯（村口唯一一盏）拉得细细的，走向那个亮着暖黄灯火的院子。她知道，从今天起，“两年”不再是个沉重的词，它会变成桑葚的甜，晚霞的红，还有孙知遥带着土气的笑声，慢慢融进她的日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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