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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救焚自溺(三)

宫正司的庑房里空荡荡的,除了一床破席子,什么也没有。

念慈蜷缩在角落里,昏昏地把额角抵在粉墙上。入夜了,凉意顺着肌理一点点渗入骨髓,身子忍不住发出细微的颤抖。

真冷啊。

她木然地睁着眼,盯着地砖出神,视线又渐渐上移。真是奇怪,已过上元,何以月色还是这样明亮?竟把梁架间密密层层的蛛网映得纤毫毕现。

念慈吸了一下鼻子,被冷冽的空气呛得打了一个喷嚏。恍惚间像是又回到掖廷那个阴湿的房间,不同的是这次只有自己一人。

后悔吗?当然有一些。但现下已成此种局面,后悔没有任何意义,想出应对之法才是正经。

回想起几个时辰前,她还在安仁宫里同婉顺相儿一起品尝点心,现下却已经被禁闭在宫正司里。

婉顺按时吃药了吗?自己一晚上没回,她会不会着急?

那个陈典正会怎么查这件事?本来一桩已经了结的案子因为自己的出现而再生波澜,她会不会责怪自己多事?

还有那个高娘子,好像很讨厌自己冒出来横生枝节,否则很难解释为什么才见第一面,就那样厌恶自己。

相儿能替她想出办法吗?很难。相儿说到底也只是个小宫女。何况是自己一意孤行不听劝告的,怪不上相儿。

那么李祐呢。他最近会进宫吗?进宫后发现自己不在婉顺身边,会不会过问一两句呢?

纷杂的思绪像夏日湖面上东游西蹿的水黾,根本无力控制。因而此刻也无法静下心来理智思索应对之策,只觉得额角处像是有针不断在扎。

明天,明天……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宫正司应该不至于胡乱断案吧。就算治她在宫中私相授受之罪,想来也不会丢掉性命。

只要不是性命攸关的事,都是小事。

她这样给自己鼓劲。然而不多久又想起贺仪仙被带走时的狼狈模样,不由地又心灰害怕起来。

胡思乱想了快一夜,终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睡去。不过合上眼,眼前也尽是层层堆叠的奇怪梦境。

她在梦里回到了长安西边的回凤观。梦里是一个春日的黄昏。夕阳下柳叶轻拂,投下一片参差的斜影。母亲身着缥碧的裙子,侧身蹲在溪边。脸并看不真切,或许是因为念慈从没见过母亲,难以想象出她的样子。

母亲的手臂浸没在清凉的溪水里,轻轻搅动着,似乎是在清洗什么东西。念慈朝她奔过去,却发现自己像是被一股力量绊住了脚,怎么也跑不动。她努力地挣扎,母亲却站起身离开了。念慈想叫她,也发不出声音。

突然,脚下坚实的土地化作一片水域,念慈跌入水下。湖水呛进喉咙,涌进肺里,使她急速向下坠落。尽管她一直向上划动四肢,可湖水像一只无形的手,将她拖向深渊。在她感觉快要溺死的时候,有人跳进水里将她救上了岸。

天已经完全黑了。念慈四下里张望,想找到那个救了自己的人,便站起身子,然而竟发现自己是裸露的,便抓起衣裳跌跌撞撞地向前跑。

她赤脚奔于一条长长的巷子里,在经过一座高大的宅院时停了下来。大门里走出两个人,是李祐和婉顺。李祐替婉顺系上一顶斗篷,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去,像寻常的哥哥带着妹妹那样。不知为何,念慈的眼中猛地涌出泪来。她靠在一堵墙上大哭,心像被人攥住那样酸楚,一边哭一边发出浊重的喘息声。那喘息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当她缓缓睁开眼,一道泪正顺着腮边缓缓淌下。

胸口的起伏平静下来后,念慈方揉了揉眼。日光透过窗纸斜刺进来,空气里满是流转的尘埃。

这一晚的怪梦,做得辛苦极了。想来身处这样的境况,人是不可能休息好的。

什么时辰了?怎么没有人来找她问话?

念慈想到窗前看一看,结果手脚硬得像铁,站起来都很难。只好扶着墙,双手攀上棂条,透过破损的窗纸向外瞧。然而外面院子静悄悄的,未见有人走动。日影在莲花砖上悄悄移转,像水一样流淌过去。

难道大家真把她忘了吗?念慈鼻腔蓦地一酸。只是又冷又饿,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她又抱着膝盖缩进角落里,呆坐了片刻,身上血液像是凝成了冰碴,只好又站起来走动。

身上回暖了一些,她抓住对身体和头脑这片刻的掌控,一边踱步一边思考。那镯子是她六岁时,郑夫人交予她的。她请来往回凤观的那个好心的匠人替她篆上“念慈”二字,从此有了寄托,也有了名字。过去快七年了,这对镯子她一直好好收藏在箱奁里,不怎么佩戴,却经常取出端详。七年的光阴,缝隙里积满了思念,也蓄满了尘埃。因此,只要细心辨认,一定能验出这绝非是近日才刻上去的。

是了,待会她们来问话,她就这样回答。

那个陈典正,看起来很精明,一定不会冤了她,现在她只需要等待就好了。

念慈快步走起来,又攀到窗子那里向外瞧。反复数次后,还是因为饥饿乏力而坐回草席上。头晕晕乎乎的,搁在屈起的膝盖上。

以后再不做这样的事了,你一个自身难保的小宫女,何苦管别人的闲事。

好后悔,应该多吃一点相儿拿回来的糕点,说不定肚子就没有现在这么难受了。

还有李祐,以后还会见面吗?见面了要避开吗?见到她躲开,他会不会生气?

昏昏沉沉之间,思绪又开始乱飞。眼皮沉重地快要合上时,念慈听见门推开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承受不住突然涌进来的强光,又或许是因为饿昏了头,念慈看不清来人的面目,看装扮似乎只是个普通宫女。她在门前丢下一只粗瓷碗便赶紧合上门走了,念慈甚至没来得及问她一句现下是何时辰。

我又不是瘟神,跑这么快干嘛?念慈不解,拽着有些发麻的腿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只见碗里盛着一块儿蒸饼,看起来硬邦邦的。这里又没有水,她只好将饼撕成小片,用力咀嚼着,伸长了脖子咽下去。一块饼吃完,腮帮子和太阳穴都隐隐作痛。

虽然这蒸饼又冷又硬,但好歹实实在在落进肚子里了。念慈觉得自己又恢复了一些力气,可以继续捱着。

脑海里把这辈子经历过的事都重新回忆了一遍,以为至少已经申时了吧,结果扒在窗前一看,日头正盛,似乎才到正午。

时间的凝滞使得念慈再次陷入焦躁。她很想跳起来对着空气大喊大叫,但最终还是因为不适和乏力而作罢。她倚墙坐下,右手食指一下一下地抠起了墙壁。墙灰簌簌掉落,在地上逐渐堆成一个灰白的小山丘。

室内一点点暗下来,周身又开始弥漫冷气。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脚步声。这声音立刻将念慈从麻木中唤醒,她利索地爬起来,直着身子,朝向大门。

来人的身影和夕阳余辉一同落入昏暗的室内。念慈定睛瞧着,似乎是昨日站在陈典正身边的某个女史。

“走吧。”女史语气淡淡的。

念慈不可置信道:“我……我可以走了吗?”

“事情还未了结,需带你去安仁宫一趟。”女史轻轻一哂,大概是在笑念慈的愚笨和天真。

“去安仁宫……既然事情还未了结,为什么要回安仁宫?”念慈支支吾吾问,脸上闪过一丝惶恐。

女史皱皱眉头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念慈无法,只能默默跟上去。虽然已是薄暮,但走出庑房的那一刻,念慈还是被日光刺得眯起双眼。另一个女史候在门外,面无表情地站到了念慈的另一侧。

这两个身材高大的女史走在两侧,令念慈倍感难堪,总觉得路过的人都在打量自己。于是也不敢抬眼,只是垂首,仿佛自己真的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

为什么要回安仁宫呢?念慈低着头想。假如只是讯问自己,那么在宫正司问话即可。回安仁宫……莫非是牵扯到了婉顺?婉顺虽然没有县主的名分,但作为德妃养女,也是不能随便带到宫正司去的。

一想到可能牵连到婉顺,念慈心下很不是滋味。再想到待会回到安仁宫后大概会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更是恨不得找个地方将自己藏起来。眼下只能寄希望于越少人知道越好了。

然而事与愿违。念慈与两个女史回到安仁宫时,不仅徐吟在,德妃在,李祐也在。

她们进了安仁宫,往德妃寝殿方向过去时,便在院子里遇到了正要出宫的李祐。

他正从正殿的阶上缓步下来,身后跟着王英等数名随从。

念慈先一步看见他,呼吸一滞,脊背在同一瞬骤然绷紧。

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遇到?

好在两位女史见到他,侧身让至一旁垂头行礼,念慈立刻跟着将身子一闪,把头深深埋下去,作行礼状。

片刻后,念慈听着众人细碎的脚步声从身前经过。知他离开,松了一大口气,便将头微微抬起,直起身子,欲随女史继续向前。

只是方转身,便听得身后响起他的声音。

“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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