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憋着一肚子火回到大理寺值房。乐楼那破事儿，刺客毛都没抓到，还差点把小命搭进去，想想就窝囊。
他把自己摔进椅子里，抓起桌上冷透的粗瓷茶杯猛灌了一口，结果被那又苦又涩的凉茶激得直皱眉。
“操！”他低声骂了一句，把茶杯墩回桌上，发出好大一声响。心里那点烦躁劲儿，跟野草似的疯长。
他抓起笔，摊开验尸格目和现场草图，想把乐楼的线索捋清楚。可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那支幽蓝的毒箭，一会儿是牡丹那张完美得假惺惺的脸，一会儿又是柱子上的火药味和划痕。
他蘸饱了墨，想在纸上把血迹的位置和刺客可能的路线标出来，结果手一抖，墨点子“啪”地滴在纸上，晕开一大团黑，把那点可怜的血迹示意图彻底盖住了。
“……”谢朝盯着那团墨迹，感觉自己的耐心也跟着一起糊了。
“啧。”
一声清晰的、带着毫不掩饰嫌弃的咂嘴声，突然从窗户那边飘进来。
谢朝猛地抬头。只见值房那扇没关严的窗户被人从外面推开一条缝，一颗脑袋不客气地探了进来。是魏央。
这位已经是秘书省的魏校书郎，还是那副懒洋洋没睡醒的样子，身上松松垮垮套着件青色棉袍，领口敞着，露出点白皙的脖子。
他下巴搁在窗棂上，一双眼睛要睁不睁地扫过谢朝桌上那团糟心的墨迹，还有旁边那盘卖相惨不忍睹、焦黑得跟炭似的糕点——那是谢朝早上自己鼓捣的“杰作”。
“谢少卿，”魏央的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还有他招牌式的、能气死人的刻薄，“你这画的是凶案现场，还是……墨猪拱泥坑？”
他抬起眼皮，那眼神，明明白白写着“就这？”俩字。
谢朝那股邪火“腾”地就上来了。
他认识魏央，太认识了！十五岁在国子监那会儿，这小子就是这副德性！嘴巴毒得能淬出汁儿，看谁都像欠他八百吊钱。五年没见，一点没变，甚至功力见长！
“魏以安！”谢朝“啪”地放下笔，墨汁又溅出来几点，“秘书省现在管得这么宽？连大理寺画图都要指手画脚？嫌碍眼就把窗户关上！”
他语气冲得很，跟吃了枪药似的。
魏央像是没听见他的火气，反而把窗户又推开了一些。他目光在谢朝那张黑脸上打了个转，最后落在他腰间那块旧玉佩上，极快地停留了一瞬，快得让人抓不住。
“指手画脚？不敢。”魏央慢悠悠地说，语气平淡得气人，“就是觉得，就你这画功，回头仵作和捕快看了，怕是连死的是人是猪都分不清。”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打击力度还不够，又补了一句，“哦，还有你这‘点心’，狗看了都得绕道走，怕中毒。”
谢朝气得差点把砚台砸过去。他就知道！碰上魏央就没好事！这人就是专门来给他添堵的！
“还有，”魏央像是才想起来正事，慢吞吞地从怀里掏出个扁扁的、用细绳捆好的硬纸卷筒，随手就从窗户缝里扔了进来。
那卷筒“啪嗒”一声，精准地落在谢朝那堆乱糟糟的卷宗上。“你们大理寺催命似的要的乐楼近三月出入名册副本，秘书省誊好了。省得你们的人再来烦。”
他说得轻描淡写，好像扔过来的是块破抹布。
谢朝看着那卷筒，愣了一下。这倒是正事。他伸手拿过来，解开绳子，里面是厚厚一沓抄写得工工整整的名录。确实是他们要的东西。
还没等他说句“谢了”虽然心里极其不情愿，但魏央接下来的动作更让他懵了。
只见魏央像变戏法似的，又从怀里摸出一个用油纸包得方方正正的小包，手腕一甩，那包东西就紧跟着飞过窗棂，“啪”一声落在那卷名录旁边，正好压在那团墨迹上。
“这个，”魏央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眼神似乎飘忽了一下，“算是……堵你嘴的。省得你那玻璃心又在心里哭唧唧的，像个娘们一样。画不好图，又拿那猪食撒气，熏得隔壁都睡不着。”
谢朝彻底糊涂了。他看看那名录，又看看那个油纸包。堵嘴？这又是什么玩意儿？
还有什么叫做在心里哭唧唧的，他明明很坚强的好不好？
他狐疑地伸手，解开油纸包的细绳。油纸一掀开，一股温暖又霸道的甜香气瞬间冲了出来，带着奶香和豆沙的味儿，一下子就把值房里残留的墨臭和焦糊点心味给压了下去。
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块金黄色的酥皮点心，油亮亮的，一看就知道用料实在，火候正好，跟谢朝盘里那堆黑炭简直是云泥之别。
豆沙馅的流心酥？谢朝脑子有点转不过弯了。魏以安？先扔过来公务文件，再甩过来一包点心？这唱的是哪一出？
他下意识地拿起一块，还有点温热。咬了一口。外皮酥得掉渣，里面滚烫香甜的豆沙馅立刻流了出来，甜味浓得直冲天灵盖，差点把他齁一跟头。
“咳…咳咳！”谢朝被这突如其来的甜腻呛得直咳嗽，赶紧抓起自己那杯冷透的苦茶灌了一大口，才把那股甜到发慌的劲儿压下去。
太甜了！魏央这家伙是往里面倒了半罐糖吗？
“难吃就别硬塞。”窗外的魏央忽然又开口了，声音还是平平的，但谢朝好像看到他飞快地别开了脸，耳根子后面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可疑的红，“糖放多了点…喂狗的。”
说完这句，魏央像是完成了什么艰巨任务，立刻把脑袋缩了回去。“东西都送到了，下官告退。”
话音没落，人已经从窗边消失了，脚步声走得飞快，简直像后面有鬼在追。
值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炭盆里偶尔“噼啪”一声轻响。
谢朝一手捏着咬了一口的齁甜流心酥，一手拿着那份工整的名录，瞪着魏央消失的窗户，彻底懵了。
这魏以安…搞什么鬼？来送公务文件，顺便嘲讽他画图烂、点心毒，最后再扔包更毒的甜点心“堵嘴”？
这操作也太分裂了！比当年在国子监时还让人摸不着头脑！
谢朝心里疯狂吐槽。可鼻尖那股浓郁的、暖烘烘的甜香却挥之不去。
这味道奇了怪了，愣是把值房里那股子沉沉的阴冷气驱散了不少，连带着他心里那股乱窜的邪火，好像也被这股霸道的甜腻给压下去一点点了？真是活见鬼！
他低头看看自己那盘狗都嫌弃的焦炭“点心”，再看看手里这块甜得发齁但确实香喷喷、一看就费了心思的流心酥，还有桌上那份工整的名录。这三样东西摆在一起，怎么看怎么诡异。
“我*！魏以安？！！你跑那么快干什么？撞死我了。”
一声比刚才谢朝遇刺时还夸张的惊呼，把谢朝从混乱的思绪里猛地拽了出来。
段也那颗脑袋不知啥时候从门缝里探了进来，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谢朝手里那块点心，还有桌上那个油纸包和名录卷筒，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头儿！刚才那阵仗我在外面都听见了！那祖宗没把您气吐血吧？那小子跑得飞快，看把我撞的，”
段也咋咋呼呼地冲进来，随即鼻子像狗一样使劲嗅了嗅，“哎？咱这屋哪来的甜香味儿？…等等！”
他凑近那油纸包，又看看谢朝手里的半块点心，再看看桌上那份秘书省送来的名录，最后盯着谢朝那副见了鬼的表情，猛地倒吸一口冷气。
“我的亲娘诶！”段也指着那点心和名录，手指头都在抖，“名录就算了，那是公事！这…这点心也是他送来的？魏以安居然会给您送吃的？！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那家伙是出了名的嘴毒啊！除了他那点命根子似的甜食，看啥都不顺眼！平日里别说给人送点心，上次我不小心碰了一下他装糖霜的小瓷罐，他那个眼神啊，啧啧，恨不得当场用眼神把我片成涮羊肉！他居然会给您送点心？！还是热的？！天要下红雨了还是您给他下蛊了？！”
谢朝甩给了段也一个眼神，很是无语的道：“闭嘴吧，想吃就直说。”
窗外的雪，还在不紧不慢地下着。案子还是没头绪，前路依旧一片迷雾。
但谢朝看着手里那块齁死人的点心，再看看段也那副见了鬼的夸张表情，心里那点憋屈和烦躁，好像真被这齁甜又诡异的点心和那份及时的名录给搅和得淡了那么一丝丝。
他面无表情地把剩下半块齁甜的点心整个塞进段也张大的嘴里。
“话真多。吃你的吧。顺便把名录归档。”
“唔…唔唔！齁…齁死我了！水！头儿！水啊！名录…唔…我这就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