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的西安被黏腻的湿气裹着,天空像被墨染过,低低地压在城市上空,连老小区里聒噪的蝉鸣都蔫了下去。柴酥坐在阳台的小桌子旁,整理着医疗器械公司的注册材料,手边的玻璃杯凝着一层水珠,滴在印着桂花的桌布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余臻南从外面回来,裤脚沾了点泥点,手里攥着湿透的伞,眉头拧得紧紧的。他刚从军区政务大厅回来,原本是去签退役手续的最后一笔字,却被主任叫住,说“最近汛期要来了,你多留意消息,说不定有紧急任务”。
“怎么了?手续没签成吗?”柴酥放下笔,起身帮他接过伞,指尖碰到他冰凉的手,忍不住皱了皱眉,“怎么手这么凉?快擦擦,别感冒了。”
余臻南没说话,坐在沙发上,盯着茶几上的退役申请——那是他盼了几个月的东西,只差最后一个签名,却被“汛期”两个字打乱了节奏。他拿起手机,天气预报推送的消息弹了出来:“西安及周边地区将迎来百年一遇暴雨,部分区域可能出现洪涝灾害,请注意防范。”
“别担心,咱们把窗户关好,阳台的东西收进来,应该没事。”柴酥以为他在担心出租屋的安全,坐在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公司注册的材料我都整理好了,明天就能提交,等你签完退役手续,咱们就能正式开始运营了。”
余臻南看着她眼里的期待,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他还没告诉她,主任说的“紧急任务”,可能是去支援汛情救援。作为曾经的优秀参谋,他比谁都清楚,汛期的救援任务有多危险,一旦去了,退役手续肯定要暂缓,他们的约定也会被打乱。
“柴酥,”他犹豫了很久,才轻声开口,“如果……如果有紧急任务,需要我去支援,你会怪我吗?”
柴酥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看着余臻南紧绷的侧脸,看着他放在膝盖上紧紧攥着的手,忽然明白了——他不是在担心出租屋,是在担心他们的未来会被打断。她握住他的手,指尖轻轻蹭过他掌心的薄茧,声音很软,却很坚定:“不会怪你。你是军人,这是你的责任,我懂。”
余臻南的心像被温水浸过,又酸又软。他转头看着柴酥,她的眼睛很亮,没有丝毫抱怨,只有理解和支持。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城墙下,她说“你可以选自己的路”;想起在出租屋里,她把奖学金塞给他说“咱们一起面对”;想起在上海高铁上,她把“知行合一”书签放进他口袋说“等你退役”。这个姑娘,总是在他最难的时候,给了他最坚定的支撑。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余臻南的手机就响了。刺耳的铃声划破寂静的清晨,他几乎是瞬间弹起来,看到来电显示是“军区值班室”,心里咯噔一下。
“余臻南同志,边境地区突发汛情,多处村庄被淹,上级命令你立刻归队,带队前往救援,退役申请暂缓办理。”电话里的声音急促而严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余臻南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回头看了看床上还在熟睡的柴酥,她的眉头轻轻皱着,像是做了什么梦,嘴角却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她肯定还在期待今天去提交公司注册材料,期待他签完退役手续,期待他们的未来。
“是,保证完成任务。”他对着电话沉声回答,声音里带着军人的本能,却掩不住心里的愧疚。
挂了电话,余臻南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柴酥的头发。她被他的动作弄醒,揉了揉眼睛,看到他穿着军装,眼里满是惊讶:“怎么穿军装了?今天不是去签退役手续吗?”
余臻南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跟她说。他把她轻轻搂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带着点沙哑:“柴酥,边境突发汛情,军区让我立刻归队,带队去救援,退役手续……要暂缓了。”
柴酥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声音很平静:“我知道了。你去吧,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公司注册的材料我会盯着,等你回来,咱们再一起提交。”
她没有哭,也没有抱怨,只是抬起头,帮他整理了一下军装的领口,指尖轻轻蹭过他肩章上的星徽:“你是军人,这是你的责任,我不能拦着你。只是……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我还等着跟你去未名湖,等着吃你做的松鼠鳜鱼,等着咱们的公司开业呢。”
余臻南的眼眶瞬间红了。他以为她会难过,会失望,却没想到她这么坚强。他紧紧抱住她,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我答应你,最多两周,我一定回来。等我回来,咱们就去领证,就去提交公司注册材料,就去做所有你想做的事。”
柴酥靠在他怀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却还是笑着说:“好,我等你回来。你要记得按时吃饭,别总想着救人,也要照顾好自己。还有,你的机械表我戴着呢,每天都会看,等着你回来跟我一起对时间。”
余臻南松开她,帮她擦了擦眼泪,指尖带着温热的温度。他从衬衫口袋里拿出那个“知行合一”的书签,放在她的手心里:“这个你拿着,想我的时候就看看,就当我在你身边陪着你。”
两人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收拾着东西。柴酥帮他把救援需要的物品放进背包,还偷偷塞了几包他爱吃的牛肉干——她知道救援任务肯定很辛苦,怕他没时间吃饭。余臻南则把公司注册的所有材料整理好,放在书桌的抽屉里,贴上便签:“材料已核对无误,提交时记得带身份证复印件。”
去军区的路上,车里很安静,只有雨刷器来回摆动的声音。雨点越来越大,砸在车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像是在为他们的离别伴奏。柴酥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却还是强忍着眼泪,笑着说:“等你回来,咱们去回民街吃羊肉泡馍,我还想吃那家的糖画,要兔子形状的。”
“好,回来就带你去。”余臻南握着她的手,指尖紧紧攥着,像是要把她的温度刻在自己的手里。
到了军区门口,雨下得更大了,像是从天上倒下来一样。余臻南推开车门,却又回头,一把把柴酥拉进怀里。他的军装已经被雨水打湿,冰凉的布料贴在她的身上,却掩不住他怀里的温度。
“柴酥,等我回来。”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声音带着军人的坚定,却又藏着不舍,“一定要等我回来。”
“我等你。”柴酥靠在他怀里,眼泪终于忍不住决堤,却还是用力点头,“我一定等你回来。”
余臻南松开她,最后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睛通红,脸上还挂着眼泪,却还是努力笑着,像一朵在暴雨里倔强绽放的花。他转身走进军区大门,没有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就再也舍不得离开。
柴酥站在雨里,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军区的大门后,直到再也看不见,才缓缓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膝盖,无声地哭了起来。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却浇不灭她心里的期待——她相信他,相信这个穿着军装的男人,一定会平安回来,一定会兑现他们的约定。
车里的副驾驶座上,放着余臻南忘拿的手机,屏幕亮着,壁纸是他们在上海签约仪式上的合照——两人站在一起,笑得格外开心,背景是明亮的阳光。而此刻,车外的西安,却被暴雨笼罩,像是在为这场离别,添上了一层沉重的底色。
余臻南坐在前往边境的军车上,手里攥着那个“知行合一”的书签,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字迹。他看着车窗外的暴雨,心里满是对柴酥的愧疚和思念,却也带着军人的坚定——他必须完成任务,必须平安回去,因为有一个人,还在西安等着他,等着他们的未来。
长安的汛夏,暴雨如注,却冲不散他们之间的约定,冲不散那份藏在心底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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