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么?”
卫昭被掏出来火折子就要点火的雨琴吓了一跳,一巴掌拍到他头上。
雨琴往前举了举,硫磺味随风往鼻尖涌,火光晃得卫昭一瞬失神。
孤山一片焦黑与余烬透过那微弱火光映入卫昭眼底,她猛地后退一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见卫昭如此大的反应,雨琴忙灭了火折子,上前一步又退了半步。
“抱歉卫小姐,我…”
卫昭摇了摇头,表情颇有些自嘲。
“无妨。”
“裴怀远这人不可小视,如果用纵火添乱声东击西这一套,我怕不仅不管用,反而会打草惊蛇。”
见她几分生硬地把刚刚可以称为惊惧的反应揭过,雨琴心中涌现几分忐忑。
他今天必须得给京都传信过去。
卫昭并没有在意雨琴的反应,她借夜色遮掩悄无声息地上了树,站在不太高的树枝上默默记下内宅道路。
“如果我观察没出错的话,一盏茶后这个门就要换防。”
见雨琴也跳了上来,卫昭抬手指了指旁边月洞。
“我会趁那时进去。”
“那卫小姐需要我做什么?”
“就在这里看着,一旦我被发现或者三刻后没出来,立刻去刺杀孔方海。”
卫昭遥遥看着来赶来换岗的守卫,微微偏头安排道。
雨琴有几分为难,公子说务必保护好孔方海,又让自己一切听卫小姐安排。
那到时他该不该去杀孔方海呢。
卫昭余光看到雨琴那一脸纠结,就知道他必定是又想错了。
深吸一口气后心平气和地补充了一句:
“不必真杀,装装样子。这样即使我被发现,他们也会认为是来杀孔方海的人,不会怀疑是有人要查探裴怀远。”
雨琴长舒一口气,分外坚定的点了点头。
卫昭看他点头微微笑了笑,“务必护好自己。”
话音未落卫昭便利落地跳下树,猫着腰悄无声息靠近了一早就选好的位置。
见她在换防交接的那一息功夫便跃墙而入,雨琴微微皱眉。
正在交接的守卫在卫昭动的那一瞬便停住动作,其中一人做了个禁声手势,放轻动作探头看了看月洞后。
查探完对着其他三位已经准备拔刀的摇了摇头,才继续交接迅速换防。
这些人都是练家子。
雨琴下了结论。
卫昭翻墙动作很快,雨琴自认自己轻功不及她,可那几乎可以算得上悄无声息的一瞬,被一个守卫察觉。
他一下明白为什么卫昭连续几日没有动作,也懂了为何她进个内宅都要犹豫再三。
进了内宅后卫昭循着刚刚记下的大概路径往中间走去。
一路上遇到两波巡逻的守卫,但均轻松躲过,可是卫昭心情越发沉重起来。
内宅里的守卫功夫明显不如看门的守卫,她开始怀疑裴怀远是不是玩了一出请君入瓮。
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卫昭只能硬着头皮往其他州府惯常的粮仓位置去。
走到半路卫昭被一阵声响吸引了注意,竖耳听了听像是裴怀远的声音,卫昭便改变主意蹲到了窗下冬青丛里。
“你不必再劝。”有茶盏重重摔在桌上的声音,想来裴怀远是动了怒。
“谢相调粮我不应推辞,眼看青州灾后因为没有粮食饿殍遍野也非我所愿。”
他语气带着沉痛,在卫昭听起来那些心疼与无奈不似做假。
“但是我不能不为我许州百姓打算。”他这一句话像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
“谁也不能保证这堤坝不会塌第二次,万一祸及许州,我不能让我许州百姓也如青州一般无米下炊!”
“东家,那是以后的事,可青州和谢相要度不过眼前的难关了。”
另一个些许苍老的声音响起,五十分外恳切,还带着些许拉长语调后掩不住的哽咽。
“孔方海说得事情您不是不知道,这堤坝和纸糊的没什么区别,我可以赌,但我不能拿许州百姓命去赌!”
裴怀远似乎有些激动,语调渐渐高了起来,一句话说完室内又片刻沉默。
他再开口时声音又低了下来,
“我是许州父母官,我只想护好许州,您就当,是我自私。”
“东家……”
屋内声音戛然而止,卫昭一瞬间连呼吸都止住,只剩胸腔重且急的心跳。
卫昭缓缓抽出腰间软剑,盘算着自己是直接出内宅还是先借闹起来的功夫找找粮仓再跑。
屋顶传来瓦片碰撞声音,裴怀远一句追紧跟着响起。
卫昭抬头看了眼在屋檐上起落的那个黑影,看来盯上裴怀远的不止是她。
见守卫往黑影逃走的方向追,裴怀远也夺门而出往外门孔方海房间位置去,卫昭也加快了脚步往西北角去。
卫昭看到那占地颇广的戏台时皱紧眉头。若裴怀远真如传闻一般,这戏台在府衙倒也合情合理。
但他并非外界传闻一般的纨绔,这戏台一定是障眼法。
那真正的粮仓在哪?
她走近后借月光查看松木搭建的高台,手指轻轻敲了敲,仔细听了听回响。
抬手摸了几块外表打磨极其光滑的木板,又蹲在地上摸了摸地面处的木板,沾了些地上的泥用手指搓了搓。
她几乎可以笃定粮仓并没有更改位置,看了看眼前高高的戏台,卫昭不由得佩服起裴怀远来。
他有如此智计,当年为什么宁愿丢官也不愿去北疆?
北疆有什么令他恐惧的东西,亦或是,有谁惦记着北疆军权,且他无力反抗只能狼狈回京。
卫昭压下满腹疑惑,不敢原路返回便从并无看守的戏台出翻墙而出。
因裴怀远好玩乐,因而许州并无宵禁,眼见快到亥时,府衙周边街上还灯火通明,道路上不乏摊贩市民。
卫昭一袭夜行衣走在街上有些突兀,她在布摊前扯了块蓝灰布料,系在脖子上做了个简易披风挡了挡衣衫。
一身打扮多少有些不伦不类,好在她身量高,又做男子束发打扮也并无人过分在意。
卫昭沿着往府衙正门的一路走走停停,买了一份瓜子又要了一包酥糖,想着给雨琴才十四岁,正是爱吃零嘴的年纪,又买了两串糖葫芦。
付完钱卫昭暗道一句遭了便快步往府衙奔去。
被潜入内宅的黑衣人一打扰,她把忘了留在树上的雨琴完全抛诸脑后,那个三刻不见便去假意刺杀的约定也差点没能想起来。
回府时府衙门口已经戒严,与她吃过两次酒的守卫见她从府外拿着零嘴也不做他想,只让他快些回去。
说罢还颇为同情地拍了拍她肩膀说孔方海遭了刺杀,弄不好她这个守夜的要跟着吃挂落。
卫昭闻言飞似的跑了进去,刚刚与她说话的守卫以为是她玩忽职守后忙着去请罪,看着她的背影直摇头。
到底是个公子哥,玩心重,没当过下人,伺候不了主子。
孔方海借住的房间安静异常,连烛火都熄了,卫昭带着十分的慌乱拉住往外搬碎桌椅的衙役。
“孔大人呢?他还活着吗?”
衙役认出她就是那个被打发守夜的新来的,本想逗一逗她,见她一脸慌乱与惊恐,实在没忍心。
“没事,就是被削掉几缕头发,吓到了。”
“屋里一片狼藉,刺史给他安排进内宅了。”
见卫昭长舒一口气,他也跟着笑了笑。
“这次来的杀手挺厉害的,兵分两路声东击西,差点就被得手了,你就算在这里也无济于事。”
“好在你也不用为他守夜了,今天再在二房将就一晚上,明天我让捕头给你找个空官舍。”
卫昭连声道谢,见他双手提着被砍成两截的桌子,干脆直接把手里那包瓜子塞到了他衣襟。然后一溜烟钻进了那小耳房。
房内烛火未熄,东西位置动过,想来是搜查时做了翻动。
卫昭瞥到床幔后绣着谢家枝蔓花样徽记的衣角松了一口气。
雨琴没被抓到就好。
将包着酥糖的油纸包放在桌上,卫昭坐到桌前凳子上,手举着糖葫芦将目光放在了稍远处来回收拾东西的衙役那里。
压低声音说了句:
“辛苦你了,事情干得不错,奖励你的。”
脚步声从床幔后面响起,停在桌前,卫昭手中一空,两根糖葫芦都被拿走。
“你给我留一根,不是都给你的。”她语气带着些哄小孩的宠溺和故作的严厉。
转过头却看到手肘撑在桌上、拿着两根糖葫芦转来转去研究的谢澜峥。
“你怎么来了?”卫昭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此刻不该在京都与何璋斗法吗?怎么跑到许州可?
“你让我帮你,结果父亲被拖进广饶那滩浑水里自身难保。
我在京都又是拖着定北侯的案子又是应付何璋,忙得焦头烂额。
你倒好,在这里当起了洒扫衙役。”
谢澜峥看着一脸惊讶迟迟未换表情的卫昭语气软了几分。
“我来看看你在忙些什么。”
卫昭咳了两声掩饰尴尬,谢澜峥今日话有些多,她一时无法适应,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谢澜峥看着沉默起来的卫昭,把糖葫芦放回她手里一根。
“雨琴倒是被你养得挺好。”
作为谢府暗卫雨琴不该和卫昭走得太近,卫昭似乎也不该这么理所应当地命令谢家暗卫做事。
一时间有些心虚,喃喃了一句他还小便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我大概猜出裴怀远和孔方海之间的关系了。”
谢澜峥挑了挑眉,脸上罕见地露出几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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