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时清一下子回头,朝门口看去。
丞相府的大门还没有关,隔着很远就能看见那个马背上的人,一身白衣,背上挂着一柄长剑。
不像将军,更像是从天上回到人间的仙人。
孟时清想起前几日,两人在酒楼碰面。
那时九公主赵韫佟包了整栋酒楼,邀请了一大堆同窗去喝酒赏戏,谢云阑也是一袭白衣佩剑,路过孟时清身边时脚步一顿,低声说:“莫要喝多。”
被孟曾允喊了几声,他终于回神,点点头:“去门口。”
孟曾允笑了:“你怎么一看见他就出神,在想什么?”
“我想起二哥了。”孟时清低低地说,孟曾允也止了笑意,揉揉他脑袋,以示安慰。
“谢将军清早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孟曾允推着孟时清站在丞相府门内,隔着敞开的大门说,“不如进来再说,外面风大,只怕不适合谈话。”
谢云阑的视线落在孟时清身上,说:“不用进去了,我是来接醒宜走的。”
孟曾允一下子握紧了把手:“什么意思?醒宜腿脚不便,谢将军若是要找人闲玩,还请换个人选吧。”
“不是闲玩。”谢云阑叹息一声,“昌含临终前曾拉着我的手,要我为醒宜治腿。我千辛万苦找来治疗腿疾的病方,如今边疆还算稳定,我正好在京城多待些时日,将昌含的遗愿完成。”
昌含是孟文方的字。右丞相家的二公子孟文方,在沙场上也是个将军,和谢云阑关系最好,临终前若是有什么嘱托,交给他也不奇怪。
孟曾允低头询问:“醒宜,你想跟他走么?”
孟时清看着谢云阑,心里有点乱。
当初在沙场,若不是那时尚且年少的谢云阑突然出声吓唬他,他的马儿也不会受惊,把他直接从马背上摔下。
他的腿也不会断。
如今,只怕是谢云阑心中有所愧疚,借此弥补。
但若是真的能将他的腿疾治好……孟时清以前从来没敢奢想过这个。
谢云阑的意思是,他或许还能再站起来。
他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脑海里全是早上的噩梦。
谢云阑一回京,京城局势就有变化,只怕他回京的目的不会这么简单。
会不会——和宁王有关?
总不能是知道了他和宁王的关系吧。
孟时清睁开眼,上下打量谢云阑,短短几瞬就将思绪理过一遍,而后露出清浅的笑容,弯起眉眼:“谢将军的为人向来不容置疑,既然是二哥的遗愿,我自然没有不遵从的道理。”
孟曾允也点头:“倘若谢将军真的能将舍弟治好,丞相府必有重谢。”
谢云阑嗯一声,翻身下马,接过孟时清的轮椅:“那我把他带走了。那治腿的药方是我托朋友找到,不方便他人知晓,去将军府治疗也保险一点。”
孟曾允却说:“再等一下,我刚刚让人去拿了东西,等回来了一起过去。”
谢云阑低头看向孟时清:“你先去马车里坐着?”
孟时清唔一声:“我怎么上去?”
“谢将军应当知道,醒宜腿脚不便,许多事自己一个人怕是完不成。”孟曾允说,“我抱他上去吧,顺便再让他带两个侍从走,平日里要照顾什么的也方便一些。”
“侍从可以。”谢云阑弯腰将孟时清拦腰抱起,“抱人的事就不麻烦了。”
走了一步,他又回头:“对了,我表字若止,日后大哥再见到我,称呼表字即可。”
孟曾允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意外地感觉到几丝敌意,若无其事地应好。
谢云阑单手掀开车帘,孟时清感觉到重心偏移,下意识抱紧了他的脖颈,愣一下才讪讪道:“抱歉,我……”
“没事,我不介意。”
谢云阑把他放在软垫上,“我既然是受了昌含的嘱托,你便把我也当哥哥看,平日里怎么使唤你二哥的,以后就怎么使唤我,不必拘束。”
孟时清松开手,见他转身要走,抬手抓住他袖子:“唔,怎么称呼?”
谢云阑思索一下,大哥已经有了,二哥已故,叫这个只怕会伤心,三哥又怪怪的,因为三哥是沙场常见的一种鹦鹉品种的别称:“叫我兄长吧。”
孟时清松了手:“好。谢谢兄长。”
谢云阑出去了,过了一会儿,二元和三元挤进来,三元怀里抱着那件外罩,二元手里拎着他的轮椅。
三元说:“五公子,您把这个披上。”
“这里好热,你俩帮我拿着吧。”孟时清把暖手炉扔给二元,“这里是不是有暖炉?”
二元说:“我刚才看见这马车下面就是火炭。”
孟时清眨眨眼:“谢将军怕不是想把我们蒸熟?”
二元和三元捧场地笑起来,唯独车外没有动静,孟时清不知为何有些失落,望着车帘出了神。
他现在不能表现出任何怪异,不能自己露馅——听外面说,谢云阑心思深沉,万一他暴露自己能文善武,引起怀疑怎么办。
毕竟当初二哥教他习武时,父亲曾说过不可以把这事告诉外人。
只是他有些不确定,谢云阑到底算不算是外人?
还是一贯的装乖比较好。
孟时清知道习武之人耳力很好,悄悄在二元手心里写:“待会儿若是将军问我平时的饮食起居,你们就说事事代劳,其余不必多言。”
二元显然有点迷惑,转念一想,谢将军和丞相府,现在虽然都是中立,万一日后立场不同,现在了解的这些习惯都有可能成为致命的弱点,五公子想要谨慎一些也正常。
于是他点点头,去给三元传话。
马车没多久就停了,三元先下了车,把轮椅拎了下去,二元帮他披上外罩,掀开车帘查探,正准备回身把五公子抱起来,就看见谢将军站在车下,眼神示意他也下来。
二元不知道该听谁的,但刚才五公子的意思,应当是不信任谢将军,万一他这时不听话,引起谢将军怀疑……于是他只稍作犹豫,便规规矩矩下了马车。
孟时清伸手等着他,没想到二元就这样下车了,他咦一声,车帘又一次被拉开,谢云阑走进来,低头抱起他,转身往车下走。
他抱紧谢云阑的脖颈,忍不住说:“兄长,其实这些事让二元做就好……二元是我侍从,他力气也挺大的。”
谢云阑动作微顿:“你不是不喜欢别人抱?”
孟时清睁大双眼看着他。
“你二哥都和我说过。”谢云阑有些无奈,“我说过,你该使唤的时候不用顾忌其他,把我当你二哥就好。”
孟时清只好点头。
谢云阑把他放在轮椅上,帮他调整坐姿,将外罩拢好,自顾自推走了。
二元和三元在身后面面相觑,待反应过来,两人已经离远了,连忙追上去。
谢云阑直接把他推到一间卧房:“这是我下属新收拾出来的,你且住着,有什么不习惯的尽管和他说。”
范六童跟在谢云阑身后半步,闻言,朝回头看过来的孟时清点头示意:“属下范六童。”
“……你好。”孟时清打了个招呼,见这人不理睬,默默收回视线。
谢云阑在屋子中央停下来:“你平日里都会做些什么,除了作画和下棋,还有没有其他事,我让人把东西备齐。”
孟时清想了想:“我有时候会弹琴,吹箫,但是萧在丞相府里,我暂时应该不急着用。”
他抿唇,试探着问:“兄长,你这里有没有茶叶?我喜欢泡着茶下棋,若是没有便算了。”
谢云阑似笑非笑:“偌大将军府,难道会连一壶茶叶都找不出来么?你这话说得奇怪。”
孟时清往椅背上一靠,他实在是紧张,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谢云阑的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几秒,就会有一种很强的压迫感。但这种压迫感似乎和值得依赖的信任感并无冲突,孟时清一边紧张到冒汗,一边又打心底里不防备他。
或许是方才在马车时,他那一句“把我当你二哥使唤”,语气过于真诚,他真的在这人身上看见了二哥的影子。
谢云阑大概也看出来他紧张,不再询问,让他有事直接和范六童说,自己出了门。
白色的衣角消失在门框边缘,孟时清感到些许困意,摆摆手,在范六童等待的眼神中打了个哈欠:“算了,哥哥你也去忙吧,我自个儿消磨时光就成。”
范六童转身,孟时清又把他叫住:“哦对,如果方便的话,麻烦你帮我问一下……兄长,什么时候开始给我治腿。”
范六童上下打量他,不是特别能理解,为什么将军要带一个如此娇气的少年回府,还特地叮嘱过不能让人磕着碰着。若仅仅是因为孟昌含,收拾一间客房出来短时间用就好,何必大费周章,把谢云阑小时候住过的主卧收拾得干干净净,还亲自把人推进来……
他想起将军说过,不能无礼,于是点点头,说:“我有空问他。”
见孟时清没有别的话要说,范六童把门带上。
等他走远,二元和三元才悄悄拉开门,看见孟时清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
门一拉开,孟时清就抬头笑起来,压着声音说:“二元,把笔墨纸砚找出来,我要写信。”
第二更[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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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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