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完全黑下来。
范六童敲了敲门,纳闷地看着躲在自己身后不敢冒头的二元三元,压低声音说:“你们怎么不进去?”
二元轻咳一声:“你胆子大,你进。”
门开了,范六童望向门里的情形,愣了一下。
房间里一片漆黑,一个灯烛都没点,将军坐在床沿发呆,孟时清捏着笔望窗台。
怎么看怎么诡异。
他端着托盘跨过门槛:“将军,药来了。”
二元三元松一口气,跟着混进去,点上蜡烛。
谢云阑还没从旖旎的气息中回神,对范六童毫不识趣的贸然打断表示无奈,抬手擦着嘴角,闷笑一声:“行了,那就喝药吧。吃过晚饭了没有?”
孟时清不看他:“吃过了。”
刚才被打断得太过突然,谢云阑又没有让开的意思,他情急之下用了点力,现在嘴里还有些微的血腥味。
还好谢云阑没拆穿他,在那坐着一声不吭。
范六童更纳闷了,看一眼将军,又看一眼孟时清,犹豫半天:“将军心情不好?”
孟时清刚把药咽下去,闻言差点被呛住,总算摆脱了那若有似无的尴尬气氛,笑道:“谢云阑,人家问你话呢。现在心情怎么样?”
屋外的风钻进来,吹散了令人脸热的温度。
谢云阑瞥向他:“刚才不错,现在不太好。”
孟时清笑得更开心了。
范六童听不懂他们说话的意思,但能感觉出孟时清态度不太对劲,悄悄打量将军的神色,端着药碗退出去了。
“你们也出去,我有事和醒宜说。”谢云阑看向缩头躲在孟时清身后的二元和三元。
三元一扯二元的袖子,把他推了出去,二元不得不挺直腰背,清一下嗓子:“咳咳,那个,五公子,有封信昨天就到了,但是我们看您兴致不高就没说,今天也没找到时间……”
他从袖子里把皱皱巴巴的信封掏出来,塞到孟时清手里:“所以只能现在给您了。”
孟时清以前说过,如果有外面进来的信,必须天黑之前给他。
信一送到,二元就匆匆退了出去,三元连忙跟上,贴心地关上门,怕门掩不严实还特意拉了两下。
孟时清把信拆开,扫过一眼,随手压在画画的宣纸之下。
“谁的信?”谢云阑问完一顿,“方便说么?”
“我师父。”孟时清笑了笑,“这有什么不方便。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前面说有事和我讲?”
谢云阑点点头:“一边按腿一边说吧。”
孟时清安静一下,没应声。
说实在,还没表白的时候,哪怕是昨天有点别扭,他看着谢云阑在腿部关节上来回揉搓,也不会有其他什么想法。
可现在不同……孟时清现在嘴里的血味还没散干净,一想到谢云阑要掀起衣物碰他皮肤,他就恨不能直接跳起来夺窗而去。
谢云阑也不急,拉过他的指尖勾住,仿佛无意识的动作。
……不就是治腿么,搞得像没摸过似的。
孟时清深呼吸一口气,偏开头伸出手:“来吧。”
谢云阑抱起他,像往常一样让他靠在床头,却在即将撩起衣摆时动作微顿,看着孟时清始终落在墙面的眼神,颇为新奇地反应过来,抬手碰了碰他脸颊:“醒宜,你这是害羞了?”
孟时清瞪他:“说什么呢。”
谢云阑闷着声笑,不再玩闹了,撩起衣摆放在膝盖上方,摸出药油来:“行吧,说点正事。我昨天在宫宴上,九公主找我说了几句话。”
“什么?”孟时清尽量忽视他的动作,“可安这个时候找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这个时候?最近有什么特殊的事?”谢云阑用余光看他。
“我前面去见绪则,他也说了些事。前段时间不是有外邦的奸细混进来么?现在剩下的人销声匿迹,一点风浪都没有。绪则忽然提起此事,说不定是哲君那边发现了什么新的线索,只是不好言明。”
孟时清说完,察觉到谢云阑的眼神怪怪的,不由抬头:“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么?”
“不是。只是一点私人请求。”谢云阑叹口气,“你明明和赵知远也不熟,在外面叫得亲近些也就算了,在家里还这么亲近……我听着会难受的。”
孟时清微微一愣。
“哦……知道了。”他别开眼,“我以后叫他全名。”
谢云阑只是看他说话认真,突然特别想打断一下,顺嘴提了这事。他好久以前就想把这话说出来了。
只是那时候的孟时清可不会这么听话。
他笑意更甚,轻咳一声:“我暂时还没发现关于那个奸细的线索,那先留着不说。九公主找我是说宁王的事。”
孟时清不动声色:“她知道了?”
“可能是,也可能只是猜测。”谢云阑说,“她给我讲了个故事。你记得楚家有一位可怜的二小姐楚袁熙么?九公主说,那位二小姐当年和宁王情投意合,可惜因为立场不同被家中拆散。”
“楚袁熙……我知道。”
孟时清想了想:“当年还是皇后告密,陈大人才知道她和宁王之事的。”
“你也听说过这个?”谢云阑有些惊讶,“你连宁王有个孩子都不知道,怎么知道他以前的事的?”
“我师父告诉我的。”孟时清含混过去,“楚二小姐当时还是宁王初恋,后来宁王临死前返京,还被别人用楚袁熙的生命安全威胁过。”
谢云阑想问这也是他师父告诉他的么,一看孟时清低落的神色,没有问出口。
他换了一句:“会不会和皇后有关?楚袁熙和皇后似乎关系不合。”
孟时清沉思一会儿,忽然抬头:“谢云阑,你还记得你之前的上级陈琮羽么?我以前和你说这话不太合适,现在说了,你应当不会太生气吧。”
谢云阑挑眉:“直说就是,我又不可能偏信一方。”
“嗯。”孟时清说,“陈琮羽是皇后兄长,在宁王的案子平息前,一直是在锦衣卫署当差,和绪则……贺绪则一个职位,当时很得皇上信赖。后来宁王案子一了结,他就去了边疆做将领,据说他当年的平调书也有皇后的一份功劳。”
“你怀疑他有问题?”谢云阑手上的动作缓慢下来,“也不是没可能,但是皇后为何要害宁王?她就算与楚袁熙合不来,后面楚袁熙又没有和宁王再来往过,她不至于如此追根究底吧。”
“那如果我说,帝后之间没有感情,完全靠合作联姻呢?”孟时清笑起来,“当年先帝在世时,当今皇上以皇子之躯胜出党争,宁王没有参与争权夺利,正好被分割在外。可宁王在民间声望极高,皇上若是忌惮他也是情理之中。”
谢云阑蹙眉:“你的意思是,最后想要让宁王死的其实是皇上,而皇后只是他手里的一把刀?”
孟时清伸出手指抵在他唇边,轻声笑:“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谢云阑一时晃了眼。
现在的孟时清谈起正事,眼里尽是掌控之中的自信明媚,全然没有平日里装出来的胆小慎微。
指尖的凉意顺着唇瓣渗入血液,他舔了舔牙,低头看着那透着粉红的指甲盖,很轻地凑了上去。
孟时清微微抿唇,收回手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陈琮羽和皇后兄妹情深,当年离开京城前往边疆时还一直惦念着自己这个妹妹,想来若是皇后要他帮忙,他绝对不会拒绝的。”
谢云阑唇瓣上还有未曾来得及溜走的凉意,他感觉那块血液重新温润起来,才开口:“那现在可以从皇后下手?”
“皇后处在深宫,若是要和她交手,必须与三皇子周旋。可三皇子太浮躁,最近又安分太久,估计要么他要么赵志远马上会搞出点动静来,此刻周旋显然不妥。”
孟时清扯一下他衣袖,“不如去锦衣卫吧?反正你现在表面上和赵知远走得近,他都借了谢将军的威风了,你利用他打探点消息也不是不行。”
锦衣卫是赵知远的人。
谢云阑想起什么:“所以你最近和贺家那位走得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刚开始是的。”孟时清想了想,“谢云阑,其实贺绪则有意站我们这一边,你如果去锦衣卫,可以试试他的态度。”
“是因为喜欢你么?”谢云阑问。
“那我怎么知道,反正是敌是友,试一下就知道了。”孟时清笑一下,“对了,你现在有看好哪一个皇子了么?”
“三皇子太浮躁,五皇子太理想化,七皇子没主见,十皇子又年纪太小。”谢云阑简直心累,“ 哪个都看不上。”
孟时清本来想让他考虑考虑赵韫佟的,一听这话便住了口。与其别人相劝,倒不如他自己看见赵韫佟的好处来得精妙。
“也行。”他点点头,“那我这两天休息一下,正好把那块玉琢磨出来。”
“那块玉?”谢云阑想起那个锦盒,“你想在上面画什么图案?我知道有个雕玉的名匠,你画好了交给我,我让他帮你雕刻出来。”
“好啊。”孟时清歪头,“你那个玉佩上面的谢字是谁写的?”
“看不出来么。”谢云阑失笑,“还有谁的字可以这么潦草。”
“我左手写的比你那个潦草多了。”孟时清说完才解释,“哦,我师父让我从小就练左手写字,平时我给他写信就是用左手。”
谢云阑看着他:“你师父到底是谁?”
孟时清匆匆别开视线:“他不让我说。”
谢云阑也不纠结,揉一下他头发:“刚刚我多用了点力,腿上有没有感觉到疼?”
孟时清抬眼,神情茫然:“啊?”
他失落下来:“还是没感觉。要恢复知觉到底要多久啊?”
“我给你看过,你的经脉并非完全断裂,只是因为很长时间没有外力促使愈合,导致恢复得比较慢而已。”
谢云阑轻声说,“不用着急,等知觉开始恢复,经脉就已经长好了。那会儿你不用再天天喝药,只要隔一天泡一次药浴,最多两个月就可以重新站起来了。”
孟时清哦一声:“多谢。”
那就是说,要等到恢复知觉,还要好长一段时间。
他轻叹一声,待谢云阑走后,费力地从桌上拿起笔,写了封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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