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的脑袋动了一下。
阳光从帘子里透进来,纱布的孔洞里能依稀看清车外的景象。
光线落在细碎的发丝上,映出五彩斑斓的色彩,发尾微动,有风溜了进来。
怀里人动了动脑袋。
谢云阑闭着眼,知道孟时清睁开眼先懵了一会儿,发现无处借力,才撑着他的肩膀坐直。
颈间温热的气息缓缓撤开,再无遮挡的地方一片凉意。
应该是中午了,被车帘遮住的部分仅仅是光线微暗,并不完全黑下去。
孟时清身上暖洋洋的,背上是阳光照着,身前是有人帮他捂着。
有什么响动,他低下头,才看见不知哪来的毛毯滑落在地,剩下一半搭在座位上,被他压住一个角。
他把毛毯捡起来,塞到身边的角落里,重新看向谢云阑。
这人还没醒,呼吸平稳,连怀里少了东西都不知道。
孟时清很想笑,过了一会儿才发觉,刚刚那笑意不是从脸上出来的。
是心里。
他有些怔神,盯着谢云阑的侧脸。
阳光照在那里,勾勒出温和的轮廓,光晕绕脸一圈,孟时清几乎能看清线条上细小的绒毛。
不得不承认,谢云阑就是长在他的审美上的。
他想了许久,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
眼睛是最好看的,睁开时眼里透着温和的光芒,闭上时平白多了些脆弱感,却不失可靠。
那双眼忽然睁开了。
孟时清出神地想,果然是透着光的。
“醒了?”谢云阑哑声问,抬手在他脖颈上轻轻抹一下,又笑,“怎么偷看也这么明目张胆。”
“本来也不是偷看。”孟时清没躲开,“你怎么也睡着了?”
“没睡,我一直在观察你。”察觉到孟时清不信任的目光,他笑道,“你睁眼后趴在我身上愣神,然后爬起来坐好,就开始偷看我,是不是?”
“哪有。”
孟时清别开头:“现在什么时候了?我们回去吧,我有点饿了。”
谢云阑嗯一声,看着他头顶泛着光的发丝,没忍住揉了揉,活动一下手腕,撑着座位却没再动弹。
“怎么了?”孟时清看他脸色并无异常,戳了戳他手腕。
“好看么?”谢云阑忽然问他。
“什么?”孟时清愣一下。
“刚刚看了我那么久,不评价一下么。”谢云阑冰凉的皮肤开始逐渐回温,被压过的地方传来细细密密的针刺感,他若无其事抬眼笑问。
孟时清微微歪头,主动伸手搭在他肩膀上,凑得很近,见他呼吸微滞才语带促狭:“谢云阑,你是不是腿麻了?”
“……”
谢云阑不太想让他戳破,觉得这有些没面子。
但孟时清的情绪并不像平时那样柔和,他露出了稍微尖锐的一面,就像在沙场看见他时那样。
谢云阑转过头去笑了笑,倾身吻了他。
“这也太热了,你家那两个主子呢?”季叶琉把棋谱一扔,翘着二郎腿往后斜椅子。
范六童坐在书房门口的斜坡边上,看他一眼:“你要找谁?”
“还能找谁……我总不能先没事干了去找谢云阑吧。”
季叶琉大早上就来了,听府里的下人说,谢云阑和孟时清都出门了,不得已拿着棋谱看起来。
但他性子急,看不进去,在府里端着书瞎转,范六童刚回府就听云抽在那里抱怨,只好搬了把椅子在谢云阑书房门口,让这位季小公子坐下来乘凉。
他望向将军府大门:“还没回来吧。”
“我不信,你都回来了谢云阑还能不回来?”季叶琉一拍他肩膀,被直接摁倒在地,“嘶……我靠你下手轻点儿啊,边疆来的人力气都这么大的吗!”
范六童把他放开,冷冷地说:“下次不要随便拍别人。”
季叶琉啧一声:“行,知道了。”
“将军在府外。”范六童又说,“你要找他就去外面。”
“他在外面待着做什么?这么热的天……”季叶琉捡起棋谱给自己扇风,“而且我才不找他呢,我找我家孟哥哥。”
“孟公子也在外面。”范六童头也不抬地说,“这才刚入春,你自己扇风没人管,到了孟公子身边不许喊热。万一他又着凉了将军又得骂我。”
“他着凉了谢云阑骂你做什么?”季叶琉扇风的动作一顿,压低声音,“哎,问你个事。”
“说。”
“这谢云阑,和孟时清到底什么关系啊?”季叶琉苦恼,“怎么听你们的意思,他俩平时好像形影不离的。”
“形影不离?那倒也没有。只是主子的事下人不可妄论,要真的好奇,你自己去问将军。”
季叶琉说他无趣,一抬头,就看见大门打开了。
谢云阑推着孟时清进来,看都没往书房看一眼,径直就去了府里另一头。
“哎,你前面不说等在这儿就能看到人么?”季叶琉又想拍范六童肩膀,想起刚才被摁到地上的经历,及时收回手。
范六童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走了,声音远远飘来:“你就说看没看见人吧。”
季叶琉嘿一声,追了上去。
他带了茶叶,交给孟时清后就被赶去接着看棋谱。
孟时清在府里吃了点东西,下午又要出门,刚走到将军府门口,就被季叶琉拉住。
“孟哥哥去哪?把我带上吧。”季叶琉手里的棋谱卷得不成样子,“我保证不给你添麻烦。”
孟时清还没动手,二元笑嘻嘻地替他敲上这人脑门:“五公子去找人喝酒呢,你也要去么?”
“不可能,孟哥哥不是不能喝酒嘛,你别骗我。”季叶琉拉住孟时清的衣袖,“你带我去吧,这棋谱太枯燥了,一点味儿都没有。”
“那你把它抄一份,扔到粪桶里再拿出来。”孟时清笑着说,“枯不枯燥我不知道,反正味儿绝对足了。”
季叶琉不肯松手:“哎呀,别开玩笑了。你说你要去哪嘛,我悄悄跟你去,不会影响到别人的。”
孟时清想让他松手,又不好直接扯开,正要再说点什么,云楼从里面跑出来,站在他身后,朝季叶琉说:“季公子,将军找你去书房。”
季叶琉一愣:“啊?他不是让我自己和棋谱待两天么?”
云楼扫了眼他抓住孟时清袖子的手。
季叶琉条件反射松开手里的东西,等他们走了才反应过来。
他怕后面来的这人做什么?
孟时清不喜欢上下马车,索性让云楼推着他去公主府。
二元三元一路上推推搡搡十分热闹,在街边买了不少零嘴回来。
一进九公主府,顿时没人说话了,侍女领着孟时清去了前厅,给他递茶。
孟时清以前经常来,侍女们早都知道,招待这位孟五公子,要用新上贡的好茶叶,要准备松子和酥饼,还有各种带甜味的糕点。
孟时清一坐稳,便有糕点松子送上来,二元和三元跟着一个熟识的侍女出去玩了,就剩云楼待在他身边。
赵韫佟提着裙摆从后室出来,笑道:“醒宜怎么今天有空过来?”
“和你聊聊天,府里有个吵闹东西太聒噪,还是这里舒服。”孟时清笑着,递了把松子过去。
赵韫佟接了,看见云楼,抬了抬下巴问:“这谁啊,长得好生俊俏。”
“那是,谢云阑身边就没长的不好看的。”孟时清笑了笑,“我最近没什么力气,自己推不动轮椅了,要人帮忙,就向谢云阑讨了个人来。”
赵韫佟挑眉:“现在和他关系这么好了?当初在酒楼,谁信誓旦旦和我说‘不熟’的。”
“你还记着啊。”孟时清把她手里的松子抓回来,“那不给你吃了。”
“啧,不吃就不吃。”赵韫佟收敛了笑意,“……喂,你现在帮谁的?”
“反正不害人。”孟时清叹口气,“我和谢云阑合作了。”
赵韫佟点头:“看出来了。但是应该不止合作吧?”
孟时清抬起眼:“什么意思?”
“跟我还装傻。”赵韫佟笑起来,“你衣领下边的痕迹露出来了,你不知道?”
孟时清手一抖,茫然:“啊?真的?”
“就差让全世界都知道你俩这些破事儿了。”赵韫佟指了指他左边,“那里,遮一下。我府里有专门遮痕迹的膏药,你需要的话待会儿临走前拿一瓶。”
孟时清低声道谢。
他思忖几秒:“那你和陈如年又是怎么回事?”
“也是合作啊。”赵韫佟耸耸肩,“就像你和谢云阑一样。不过我们是假扮真,你们么,我就不知道了。”
她说着不知道,眼里的笑根本藏不住。
孟时清无奈,移开视线。
“醒宜,说真的,你帮帮我吧。”赵韫佟手上闲的,正要去抓松子,半路一拐,拿了个发糕来捏着玩,“我跟你说话就不绕弯子了——”
她看向云楼,止住话头朝孟时清示意:“这位?”
“他没事。”孟时清摇摇头。
赵韫佟应一声:“行吧,那我直说了。我现在和母妃闹翻了,何家大概率不会再支持我,润呈现在明面上还是三哥的人,只有你,醒宜,只要你愿意和我一队,我手上的筹码就够了。”
“只有我么?”孟时清笑了笑,“只我一个拉不过来谢云阑。”
赵韫佟点头:“我知道啊,他那边我自己会劝的。不过你能不能提前给我透点消息?”
“什么?”孟时清抿一口茶。
“他现在有偏向了么?想帮哪一方?”赵韫佟蹙眉,“你们现在和五哥走得很近,但是好像并不想帮他?”
“谢云阑帮谁都没好处,姐姐,你要知道,他常年征战,现在能打成这个样子已经很不错了。”孟时清想了想,“但是有一个东西,只有你能给他。”
赵韫佟神色一凝。
权势?不是。权势谁都能给,以谢云阑如今的兵力,根本不用担心毁约。
金钱?谢云阑除了军饷什么都不在乎。
她困惑开口:“给你们赐婚?”
孟时清一口茶呛在嗓子里,差点没喘上气来。
“……你是真敢说啊。”他摇摇头,“我只能帮你这些。”
赵韫佟心想,没事,没有偏向就说明至少还有机会。
就算实在拉拢不成,在最后关头推波助澜,向新帝示好,谢云阑总是会的吧。
她道谢:“行吧,这些够了。那你在这儿待着?我要进宫了。”
孟时清摆摆手:“你走了我还坐着有什么意思,总不能把你殿里的茶叶偷了。”
赵韫佟笑出声:“那你先走吧,我送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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