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黑,谢云阑推着孟时清回了卧房。
二元和三元本想跟着,刚走到门口,谢云阑一拉床边的细线,房门就自己关上了,把两人正正好好挡在门外。
房间里陷入了黑暗,只有稀疏的月光从窗户的缝隙中钻进来。
孟时清知道谢云阑离开了轮椅,听声辨位看过去,那人站着的角落瞬间迸发出光芒。
原来是把烛火点上了。
房间又一点点回亮,直到看不见最后一点阴影,谢云阑才回到他身边。
“这机关做得倒是好玩。”孟时清伸手摸了摸床头的细线。
谢云阑坐在榻边,说:“这是我从异域学来的。就是之前和你说的那位,提供药方的朋友。他非常喜欢研究这些机关术,若是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见见他。”
孟时清笑道:“好啊,我还要多谢他让我有治腿的希望呢。”
话落,孟时清清亮的眼眸看向谢云阑,“说到这,兄长,你什么时候开始为我治腿啊?”
“这事儿不能着急,要先喝药疏通筋骨,等身体适应了,我会给你泡药浴。”谢云阑说,“一般来说,药浴泡几个月,腿部就会慢慢恢复知觉了。但是要想让肌肉重新被控制,还需要适当的运动和锻炼。到时候你听我说的做就行。”
孟时清问他:“大概多久能恢复?”
“……说不准。”谢云阑尽量安抚他,“要是身体底子好的话,可能一两年就差不多了。你当初并没有伤到骨头,只是关节错位、筋脉断裂而已,用药将断掉的地方重新长回去,就可以恢复正常了。”
孟时清哦一声,重新提出疑问:“可是,我记得父亲说过,兄长并不能在京城久留。我治到一半需要跟着你去沙场吗?”
谢云阑闷闷地笑了:“放心,没有治好你之前,我是出不了京城的。”
不待孟时清再问,他飞快地换了话题:“你是不是要洗浴?我让人去给你准备一下。等会儿范六童端药过来,你记得喝。”
孟时清应一声:“你要去书房吗?我听说皇上把需要批阅的奏折分了不少给你,你现在应该很忙吧。”
“差不多。”谢云阑没有否认,却不急着走了,重新坐好,将轮椅推过来面对着自己,“你从哪听来的?”
孟时清正对着他,扶着轮椅边缘的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父亲说的。”他低声答,“你会有危险吗?”
谢云阑看着他,藏住眼底的笑,正正经经地说:“不知道啊,陛下如今身体抱恙,我也只能为其分忧,免得这么大的权力分给哪一位皇子,又引得朝堂动荡。”
孟时清想问他关于大理寺的事,听大哥说,谢云阑最近在大理寺查前几年一起洪水决堤的案子,不知道成果如何。
但他想起自己丞相府五公子的身份,又住了嘴,把话咽了回去。
有些话不能乱问,也不能随意乱说,万一日后相对而战,谁又能分得清对错。
他没话说了,谢云阑却问他:“你平日还从丞相那里听过些什么话?”
孟时清警惕抬头,父亲教过他许多避重就轻地答案,但莫名地,他不想对谢云阑说那些。
“放松点,我对丞相在朝堂里的动向没兴趣。”谢云阑揉一下他的脑袋,“只是想了解一下他都教过你些什么。他和你说过朝堂局势么?”
“没。”孟时清摇摇头,低声说,“父亲说,家里有大哥一个顶梁柱就足够了。”
实际上,这话是二姨娘说的,丞相和大哥谈论局势时总会清场,却从不避讳他,甚至父亲还经常问他对局势的看法,引导他学会大人的思考方式。
父亲只知道他是宁王的养子,教这些也不过是在偿还旧恩。
否则,就以丞相夫人的看法,家里的庶子就不该与朝堂产生牵连,明面上是为了让孩子们少一点负担,实则是想为大公子揽权,免得有人相争。
二姨娘对这些格外清楚,于是从小就教导二哥和他,不可在学业上超过大哥的风头。
不然也不会在发现他天资聪颖时,果断选择让他跟着二哥去边疆打仗。
都是为了自保。
孟时清也知道,丞相夫人的想法早就传到外面了,若是他实话实说,反而可能引起谢云阑怀疑。
在一切尚且未知时,谢云阑还是只把他当弟弟就好。
可惜——
在谢云阑决定把他带进将军府的那一刻起,就不可能完完全全置身事外了。
孟时清敛下眼底的情绪,抬起头轻松地笑起来:“但父亲说过许多关于二哥的话,我在一旁偶然听过些许,自然也能听到你的消息。”
谢云阑点点头:“那从明天开始,我每天晚上来给你分析朝堂局势。你不要告诉家里人,把这件事当你我之间的秘密,如何?”
孟时清意外地问他:“为什么?”
“我至少要教会你如何明哲保身。”谢云阑看着他的眼睛,“如今这个世道,不学点有用的,未来离开家族恐怕很难生活。”
“这也是二哥要你做的么?”孟时清的脸上看不清神色,“他是救过你的命么,能让你在他死后还做这么多。”
谢云阑说:“这个不是。我只是个人而言,不太想看见你被旁人利用完失魂落魄的局面。”
“不会有那一天的。”孟时清笑了笑,“你放心。”
谢云阑明显信不过他。
但终究是第一天碰面,许多东西都还不太熟悉,一次性说太多反而容易引人反感。
谢云阑没再继续说下去,勉强就当自己信了他的话。
孟时清想起他方才的话:“你不是还有事么,快去忙吧,我在这儿等着就好。”
谢云阑看他几秒,坦然道:“我改主意了。”
“什么?”
“你不是洗浴要人伺候么,今日我心情不错,亲自伺候你。”谢云阑伸手扯一下床头的细线,房门打开,范六童端着药站在台阶上,和谢云阑对视一眼,粗声说:“药来了。”
孟时清压根不知道门外有人,回头看见他,下意识皱了眉,去看二元和三元,却看不见人影。
范六童随口对他说:“跟着你那俩小孩,在外面没吃饱,我刚刚去厨房弄了点面条,他们现在吃去了。”
孟时清笑了笑:“多谢。”
这两个傻子,被随随便便就支开了,现在恐怕还乐呵呵的。
他看见范六童手里那碗浓稠的药汁,隔着几步远就已经闻到了苦味:“这就是能治腿的药?”
谢云阑说:“喝吧,有点苦,你忍着别吐。”
孟时清心想,再苦也不至于吐出来吧。
药一进口他差点被呛到,整整一大碗,他心一狠,分了三口喝完了,胃里泛着恶心。像毒药一样,一进嗓子就把喉管烧得火辣辣的,又冰又苦。
孟时清才吃过饭,反胃的感觉缓缓上升,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谢云阑要说别吐。
不是把药吐出来,而是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反出来了。
他紧紧闭着嘴,内心绝望——
这真的不是要害他么。
他开始回忆,以前是不是有哪里得罪过谢云阑。他自认这次见面,他的表现应当还不错。
孟时清后悔没有先要一杯水在手边。
他现在根本不敢张口。
谢云阑在旁边和范六童说了几句话,等范六童出了门,他低低地问:“缓过劲了没?”
孟时清脸都白了,什么话也不想说。
谢云阑把什么东西贴在他嘴边,顺着嘴角推进去:“含着别咽。”
一股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还有点酸。
孟时清半晌才开口:“这是什么?”
“话梅。这个品种是专门用来解苦的。”谢云阑搓了搓指尖,“我书房里还有很多其他口味的,你明天想吃哪种的,有空了自己来挑。”
说着,范六童又进来了,身后几个侍女搬着浴桶。
孟时清等嘴里的甜味彻底蔓开,才渐渐放松下来,将糖块咬在右边。
见这些侍女把盛满水的浴桶搬去屏风后面,他对谢云阑说:“谢谢。但是我确实不需要别人伺候,特别是洗浴的时候。”
谢云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没事,我就在旁边看看,不打扰你。你平时是怎么进的浴桶,今天就怎么进。”
孟时清确定了,这人就是来看他笑话的。
他深呼吸一口气:“你在屏风后看吧。”
谢云阑没有出声。孟时清也不说话,和他静静地对望。
“也行。”谢云阑先松了口,“那你进去吧。要我帮你换衣服么?”
“……不用。”孟时清满脸拒绝。
谢云阑又笑了,十分短促,明明和前面没什么区别,孟时清却从中听出了一股促狭的味道。
他憋着股劲,等侍女们鱼贯而出,范六童把门关上,自个儿转着轮椅的轮子往前,拐了个弯,转进了屏风里。
屏风那边已经点了烛火,就是不够亮,孟时清的影子在地板上勉强能看见一些轮廓,但并不清楚具体的动作。
屏风是实木的,中间挂着幅画,因为保护**的原因,画是加厚的,中间空心的部分还有其他填充物,从外面看不见里面的景象。
谢云阑的目光在那里停留了几秒,悄悄收了回来,见另一侧许久没有出声,估计孟时清不知道靠着什么法子,反正是成功了。
他于是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闭着眼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他如今是一品将军,职位不低,初入京城便有许多人想要拉拢他,无一例外都被他婉拒。
今日早朝,他对皇上说要为右丞相家的五公子治腿疾,朝堂上几乎所有人都一瞬间站直了身子。
他们都知道,这是要久留的意思。
在京城已待了三周,不少人盯着他的举动,光是今天一天,想要约他出去喝茶聊天的人就有许多,若不是孟时清在将军府,只怕这些人会直接在将军府门前守着。
谢云阑此次回京城,早就做好了久留的准备,只是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暴露。所谓治病其实只是个不大不小的幌子,说真也真,说假也假。而他真正的目的,是要为宁王翻案。
一场十五年前的大案。
卷卷趴在书桌上,朝每一个看见她的小可爱眨眼。
白色的绒毛在灯光下微闪,卷卷喵呜一声——
快来蹲下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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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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