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阑本以为这一架会多打些时间,或者要前后周旋一下。
没想到一共参与的就三个人,加上那个打扮成“小二”模样的也才四个,根本没耗多久。
锦衣卫那边自然不用谢大将军亲自去做笔录,谢云阑等贺璐齐押着人一走,就上了马车。
谢云阑回到府里,先换了身衣裳,而后匆匆去孟时清那里报平安。
贺璐齐把夏兰亲自押进牢里,绑好,命令任何人都不许接近她,才分出心思给赵知远汇报。
赵昱粱也回三皇子府了,吓得胆战心惊,颤抖着问聂群,他中的毒怎么办?
聂群不知道,但是皇后有办法。
皇后传话,要赵昱粱进宫。
京城又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
孟时清没有多提这件事,不过谢云阑知道他在想什么,特意把书房要用的东西搬过来,在他书桌这儿工作。
孟时清就坐在茶桌边上看书,时不时翻一页,并不打搅他。
吃完晚饭后,快要睡觉前。
孟时清有些奇怪,想问今天的药怎么还没来,抬眼看见谢云阑写字,忽然想起来——
哦对,他的腿有知觉了,可以进入下一个流程了。
泡药浴。
他默不作声,将手里的书又翻一页。
谢云阑感觉到他时不时要看一眼自己,故意不说话,把今日要处理的事情都打上勾,就拿出张新的宣纸来画画。
当然,他画画的功底不太行,属于抽象那一类。
但他简笔画不错。
他在宣纸上画了一个小人,旁边跟着一个大人,边上还画了支笛子。
孟时清见他一直没动静,推着轮椅悄悄挪到他身后,看向纸上的东西。
一言难尽地移开视线。
谢云阑看他神色略有变化,不禁笑出来:“能猜到我在画什么吗?”
孟时清摇摇头,小声埋怨:“我还以为你在做正事儿呢,都不敢来打扰你。”
谢云阑拉住他的手:“就算我手上是正经事,只要你想说话,随时都可以。”
孟时清哼一声:“你说说你这画的什么。”
“影子。高的是宁王,小的是我想象的你。”谢云阑一本正经,“我老师曾经给我看过一幅画,是宁王月下吹笛的画像,我就照着记忆描了一下。”
孟时清抿唇。
他不太好意思说出口,其实他都没看出来那两个长条的黑色是人影。
“挺……好的。”他违背了自己的良心,“你还挺有传递情报的潜质的。”
谢云阑听出来他的意思,把笔递给他:“你来画?”
孟时清提起笔,在纸上寥寥勾勒几笔,一个大致的轮廓已经出来,是他记忆中宁王抱着玉笛坐在月下的背影。
仰角,背影显得十分高大,但这个角度大多数人都不会想到,因为没有谁会躺在别人背后赏月亮的。
孟时清是那时候只有这么高点儿,记忆里仅剩的几幅画面一直是童年纠缠着他的梦,算不得噩梦,也算不得美梦。
次数多了,原本并不重要的画面也记忆深刻起来。
他看着自己无意识勾勒出的线条,先一步笑了。
谢云阑问:“这是谁?”
“宁王啊。”孟时清在回忆,“他在吹笛子,那笛子是玉做的,手感很温润。什么时候的事儿我忘了,就记得是在一个台子上。”
台子上长满了花草,小小的赵醒宜在常涂年臂膀上看月亮,看见爹爹坐在不远处,便一定要自己爬过去。
常涂年想要抱他去,还被凶了一顿,无奈之下只能松手。
他爬到爹爹身后,舒舒服服躺下来,其实是没有力气了。
高大的背影把月光挡住,小草扎得他手疼,可爹爹吹着笛子,回过头来逗他笑,他就忘了手上的疼痛,非要去抓那笛子。
他只记得笛子很凉,很重,只有爹爹捏住的地方是暖和的。
他没有看见月亮,因为月亮被爹爹挡住了。
但那是他有记忆来第一次赏月,也是唯一一次和爹爹一起赏月。
所以他觉得那一晚的月亮就是最美的。
孟时清从回忆中抽身,朝谢云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纸上已经能看出台上那人的发梢和手指。
光是轮廓已经能看出这人浑身的气质。
孟时清多看了几眼,问道:“谢云阑,今天是不是不用喝你那两碗药了?”
谢云阑点头:“药浴的东西已经让六童去准备了,过会儿就好。”
他看了看孟时清,伸手搭在他肩膀上:“你是不是想他了?”
“不知道。”孟时清放下笔不愿再画,“我现在已经很少再想起他了。”
想念,更多都是在小时候。
自从上学堂后,偶尔也会和赵韫佟说一说。
再后来,他除了在梦里,从来没有再想到过宁王的身影。
或许只是麻木了。
他不肯多想,又一次将话题转开:“那药浴是什么味道的?”
谢云阑没立刻回答,问他:“你每一次不想提起什么事,就会把话题掠过去。”
又笑:“有的时候其实还挺生硬的。”
孟时清不看他:“那怎么办,我总不能捂住你的嘴不让你说。”
“为什么不能。”谢云阑笑道,“你不光可以用手,还可以像这样……”
他轻轻勾了孟时清的下巴,侧头吻上去。
孟时清尽量平复呼吸,不让气息太过急促。
刚开始只是在唇瓣上一点一点地啄,等孟时清稍微放松下来,便控制力道咬在唇角,待他吃痛时撬开齿关。
孟时清尝到了血味,不知道是他咬出来的还是怎么,气息瞬间乱得彻底,捏紧了轮椅的把手,连呼吸的间隙都没有。
他胡乱唔嗯着,声音被淹没,只有近在咫尺的吞咽声极为醒目。
他快要没有氧气了,无力地抓住谢云阑的衣襟,分不清自己是想要拉住还是推开。
终于在他完全喘不过气的前一息,谢云阑松了口,稍稍退开些许,低声笑:“你看,是不是说不了话了?”
孟时清浑身都烫,还软,听见他声音指尖轻颤,待呼吸平稳才问:“为什么我主动的时候你不会有这么大反应?”
谢云阑撩起他黏在颈侧的碎发:“你要用力啊。要不要再来一次?这次我配合你。”
孟时清不想玩这个无聊的游戏,但听到后半句又莫名心动,应了声好。
结果就是浴桶搬进来的时候,孟时清无力地靠在椅背上,脸上出了好多汗,谢云阑和他隔了点距离,罕见地背对过去,两人都不说话。
范六童以为他俩吵架了,等出门拉住云楼问,云抽在旁边小声笑:“他俩打架呢。”
范六童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孟公子那样的也能打架?”
云抽比划一下,动了动嘴型:“用嘴。”
云楼轻咳一声,云衡一巴掌扇在云抽胳膊上:“别乱说了。”
云抽回过头,和正好来关门的谢云阑大眼瞪小眼几秒,险些腿软直接跪下,被云楼云衡一人一边捞住了。
药浴还算安分,谢云阑把孟时清抱到浴桶里,说了点注意事项就坐到屏风外去。
孟时清身上出了很多汗,前面亲出来的刚被吹干,现在又被浴桶蒸出来更多,浑身黏腻。
谢云阑说,这是正常现象。
他闭上眼,吐了口浊气。
药浴没什么味道。
孟时清忽然感觉方才抓胳膊时,手心的触感不太对。
但他不太想在这种时候喊谢云阑。
有点……过于狼狈了。
他感受到水的温热,静静地呼吸。
热气熏在脸上,把方才的尴尬蒙了过去。
但是一想到谢云阑笑他时低沉的嗓音,他又控制不住地燥热。
一般这种时候,他就遵循两个字。
硬忍。
不知道泡了多久,水凉了,他才让谢云阑进来。
谢云阑怕衣袖黏在他身上,特意将袖子捞起来,刚把他放在提前铺过浴巾的轮椅上,孟时清一下子抓住他胳膊,翻过来果然看见一条血痕。
“这哪来的?”孟时清压着声音质问,飞速地用浴巾将自己裹好。
谢云阑解释:“不小心被划到了,只是破点皮,没事。”
孟时清蹙眉:“这怎么能没事呢,这么长一条呢……”
“这还长?”谢云阑已然忘了方才的尴尬,又开始撩他,“我身上还有好几条又长又深的,你想不想看?”
这话说的,就像一点都不疼一样。
孟时清一时不知道他是单纯想炫耀还是在调戏,隔了几秒才闷声答:“给我看一眼。”
反正这屏风后面全是蒸气,就算脱完了也看不清楚。
谢云阑将衣襟解开,褪至腰间,一条从胸口蔓延至背部的疤就这么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
前面就这一条,后面还有错综的好几条,颜色有深有浅,一看就是旧伤新伤混在一起,还有好多以前掉的疤,只留下微微泛白的印痕。
孟时清抬起手碰了碰:“疼么?”
“早就不疼了,只是有人摸着会痒。”谢云阑背对着他将上衣重新系好,转过身来,“你知道么,这一身疤在沙场是最能震慑住别人的,所有的将士都以有这种伤疤为荣。”
孟时清又看了看他的脸。
这样漂亮的一个人,身上却有那么多疤痕。
“你好厉害。”他由衷地赞叹,而后玩笑道,“我也想有这种疤。”
谢云阑不太自在,闻言抬头:“不要,你别想这个。”
“不是以它为荣么?”
“会疼。”谢云阑叹口气,“你么,哪至于靠这个来立威。”
孟时清看着他:“你心疼我?”
谢云阑眼里有些笑:“嗯。”
“那我也心疼你。”孟时清拉住他的手,“以后不许再留疤了。”
谢云阑失笑,揉揉他的脑袋,低声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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