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韫佟咬着糕,倚在榻榻米上。
陈如年坐在旁边,问她:“皇上还剩几天?”
“你想让他剩几天?”赵韫佟笑着。
南月匆匆走进来:“殿下,何贵妃想要见您。”
陈如年问:“你要去见么?”
“自然要见。”赵韫佟站起来,整理裙摆,“现在可是万事俱备。”
她笑容很浅:“南月,备车。”
皇上病重,一切朝堂事物暂由九公主代管。
九公主让何太医为三殿下诊脉,众人才知大家都被那夏兰的一面之词骗了过去,原来三殿下根本没有中毒!
五皇子将证据列好一一禀报,九公主放他出了软禁,在朝堂上宣判三皇子与敌国奸细勾结的罪行。
有人反驳,但以谢将军为首,连同贺大人、数十位议事阁成员及陈如年带头的众位官员皆表示赞同,反驳之声自然消匿。
朝堂局势一时不明,所有人只求自保。
这已经是宣判罪行的第十天。
“可安来了?”何贵妃等在万鹤宫门口,一见她的轿撵便走过来,低头对赵昀文说,“快叫姐姐。”
“姐姐好。”赵昀文抓住她的手,把她扶下来,乖乖地笑。
赵韫佟随手揉一把他脑袋:“进去吧。”
何贵妃被撇在一边,也不生气,只把南月拦在身后:“本宫要与公主殿下说话,你就带着她们守在殿外吧。”
南月应是。
赵韫佟一进去就找了把椅子坐下,揽着赵昀文:“何贵妃,今日见本公主有何意图?”
“之前不过是气头上说的蠢话,可安怎么还记得。”何贵妃今天盘了素髻,连平日常带的步摇也没装点,只簪了当初入宫时戴的短簪。
她主动站到赵韫佟身侧,低声说:“母妃已经知道你的意思,不就还差个东风?可安,你常年在宫外,如今不可太过招摇,你想做什么,尽管告诉我。我们毕竟还是母女,母女之间哪有隔夜仇,你也莫要再耍小性子。”
赵韫佟瞥向她:“我为何还要听你的?”
何粟颜看着她:“可安还在生母妃的气么?”
见赵韫佟不说话,她接着道:“我这几天一直在照顾你父皇,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了……”
“你想要什么?”赵韫佟抬起头。
何粟颜咬牙:“你弟弟。我已无所求,唯一的心愿不过是让你弟弟能过得好。就当完成母妃的一点心愿,可安,你让你弟弟做皇帝,你便可垂帘听政,掌握政局。昀文向来与你亲近,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那我呢?”赵韫佟冷冷地问,“母妃,那我呢?你口口声声说为我好,以前总想着把我嫁出去,要给弟弟培养势力,如今又想让我让出权力,为弟弟的将来做准备……呵,那我算什么?”
她冷笑一声。
“凭什么我生来就要给别人做嫁衣?凭什么我辛辛苦苦努力这么多年,保护你和弟弟,你却一心偏向他,一点点都不愿意看我?”
赵韫佟质问她:“就因为我是女子么?女子便不能出人头地么?外公一直将你捧在手心里,你为何要自甘下贱,满心满眼都是赵昀文,用自己的一生为他人作铺垫!”
“从来没有谁欠你的,全都是你一厢情愿。”
她缓口气:“母妃,自从弟弟出生,你的眼里便再也没有我。我在你身边挨打挨骂六年,到头来,你却一点都看不见我。你看现在,我要不着你了,你却主动来求和。”
“为什么啊母妃,你知道么?”她笑出声,“只有权力握在自己手里才最安心啊。若我如今只是陈如年的妻子,你会这般放低姿态来哄我么?若我如今只是父皇最受宠的女儿,从未上过朝堂,你会在这里和颜悦色地说话么?”
赵韫佟一口气说了好多话,赵昀文在旁边拉着她的手,懵懵懂懂地看着她。
何粟颜面上有些挂不住:“可安,我承认是有些偏心你弟弟,但我从未对不住你。劝你嫁人也是想给你找个靠山,毕竟找个好男人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你如今不还是靠着陈如年才走到这一步……”
“况且以前那些小事不过是意见不合,哪有挨打挨骂一说。”
赵韫佟冷哼一声:“我如今一切,与陈大人又有何相干,他之前在朝堂上连替我说句话都不能,还得辛辛苦苦在皇后面前装模作样,不过是私下互相提供情绪价值罢了。”
何粟颜叹口气:“可是你毕竟一介弱女子,朝堂上反对之声只会越来越多,万一将来陈如年不愿意再拥护你,他喜欢上了新的女子,你又当如何?”
“他喜欢谁于我何干?”赵韫佟毫不在乎,“只要我还在朝堂上一天,他就休想把我从高处摘下来。”
何粟颜还是担忧:“旁人拥护哪里能比得过亲情,可安,佟儿,你听母妃一句劝,昀文也算是你一手带大的,他去朝堂上又翻不出什么风浪,权力不还是在你手上?若是旁人背叛,你也不至于跌落谷底,还有弟弟托着你呢——”
赵韫佟打断她:“母妃,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那些男子不用费吹灰之力,便有无数男子女子相争拥护,哪怕像赵昱粱那样的人也能随意站上朝堂。可我,我从小便聪明伶俐,治国之道于我又有何难?可我费尽心思,终于能站上朝堂时,连我的亲生母亲都要来劝我放弃。”
“母妃,你说说,这可不可笑?”
“佟儿,女帝在历史上并无先例。况且就算你当了皇帝,太子要立谁?不管你和谁生孩子,生出来始终都是旁人的血脉,最终还是要江山易主。”何粟颜说,“自古以来便是男子做帝王,昀文也聪明啊,只要你稍加教导,他肯定——”
赵韫佟的目光直直逼着她。
何粟颜的嘴张张合合,最终还是闭上了。
“第一,不管我与谁生孩子,只要是我生出来的,都是我的血脉。”赵韫佟笑了,“第二,就算我不生孩子,只要一声令下,会有多少皇亲国戚争着把亲生孩子送入宫中教养。这样也算是……不违背你们所谓的血脉。”
何粟颜愣住了,仿佛从没想过这种回答。
她好半天才说:“也罢,如今朝堂纷乱,我一介女流又有何高见,不过只能依你而已。可安,你能不能答应母妃一件事?”
“什么?”
“对你弟弟好一些。”何粟颜目光慈怜地看向赵昀文,叹息道,“他还那么小……”
赵韫佟没有再与她争辩,应了声好:“他在你这多住几天。只要能活过这次,我便会好好照顾他的。”
何粟颜应好。
赵韫佟站起身,往外走:“后日午时,烦请母妃在父皇殿中等候。”
“何贵妃。”德妃站在御花园边上,看着伏堇南歌在里面捉蝴蝶,听见脚步声,回首向何粟颜颔首示意。
“妹妹好久不见。在这儿看什么呢?”何粟颜笑着,朝花园里望去。
德妃感慨道:“南歌在捉蝴蝶。我看着她,就好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罢了,这些不提。贵妃这是要干什么去?”
何贵妃见她目光落在自己手里的托盘上,笑了笑:“新学了点养生的羹汤,想着给皇上尝一尝。”
“九殿下待会儿可会来?”德妃似乎只是随口问问,“南歌刚刚还说想和九妹妹聊天呢。”
“不知道啊,若是南歌想见,我回宫了便叫可安进来陪她。”何贵妃答得滴水不漏,又苦笑道,“如今可安与我生着闷气,想见她一面竟还要借南歌的旗号了。”
德妃安慰她:“没事,左右九殿下聪慧,不像我家那个,天天闹事,这几天安静下去,不知道又在搞什么动作。”
何贵妃唉一声:“那我先去送羹汤了。”
越走越远,德妃叫身边的宫女过来:“去请孟家五公子进宫,就说五殿下想要见他。无论他说什么都要把他带进来。”
那宫女应了声是。
赵知远自从被九公主放出府,就被德妃抓来宫里待着,连账本都要在宫里算,一点都不自在。
听到宫女说,待会儿孟醒宜会进宫来陪他时,赵知远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文泽就在不远处,他悄悄招手,把文泽叫过来,低声问:“宫里现在什么情况?”
文泽摇摇头:“不清楚,娘娘也不让我出去。”
赵知远握紧拳头,心里慌乱起来。
何贵妃端着托盘进殿,皇后就坐在旁边。
“妹妹这是带了什么东西来?”皇后笑着说,“给我吧。”
“不必,姐姐不如还是去看看三殿下。”何贵妃也在笑,“听说德妃妹妹去请三殿下入宫了,好像说什么……五殿下无聊?他们这些男孩子啊,成天就是闹腾,也不知道又在瞎玩什么。”
皇后面色一僵,却没动:“左右也是兄弟两个在玩,我去凑什么热闹。妹妹事多,汤便给我吧,我来伺候皇上。”
“姐姐平日才是最忙的,今日竟得了空来皇上身边亲自伺候……”何粟颜把托盘递给她,“罢了罢了,既然姐姐想要,那便给姐姐吧。”
皇后把托盘放在桌上:“皇上刚刚睡着,待他醒来我便喂给他喝,妹妹先出去吧。”
“姐姐何至于盯得这般紧,反正也不差这一刻,妹妹便在旁边陪着姐姐。”何粟颜也坐下来。
皇上气得咳了几声,很是虚弱:“来福!来福,进来。你们都先出去。”
皇后满眼担心:“皇上……”
有侍卫进来,将她们请出去。
皇上边咳边说:“笔纸,快——”
来福心领神会,拿来纸笔:“皇上慢些,不要急。”
赵中旭在诏书上面写了几行字,笔画很潦草,但是能认出字迹来。
写到最后“传位于”,他顿了一下,朝殿外看一眼,来福马上说:“皇后娘娘在殿外呢,有很多人把守,看不见的。”
赵中旭又咳了几声,忍着喉咙里的血,颤抖着手写下一个名字。
来福先给他递了干净手帕,将诏书拿去一旁敲章盖印。
赵中旭一口痰卡在手帕上,粘稠的痰液里混着大块大块的血。
他两眼发晕,把手帕一捏扔在专门用来呕吐的木盆里,躺回床榻上。
来福跪在他榻边。
皇上问:“可安呢?叫可安入宫。越快越好。”
来福出去嘱咐,回头看见身后又是一滩血,吓得手忙脚乱,叫人进来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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