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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囫囵

孟时清坐在窗边,有些恍惚。

他以往总会坐在这些犄角旮旯的地方,因为他常年坐着轮椅,若是不靠墙靠窗,他心里便没有安全感。

本以为想要站起来还需多费心思,没成想一场高烧就解决了麻烦。

他现在可以站起来了。

他可以站得很稳,像从未有过腿疾一般,能跑能跳,上能翻屋顶下能钻狗洞,做什么都不再需要别人帮忙。

他可以自己上台阶,上马车,不必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抱来抱去。

这种感觉让他久违地感受到自由,多年的无奈辛酸成了一场囫囵梦。

他如今……究竟是谁?

或许是高烧后遗症太过尖锐,他在丞相府的记忆逐渐淡薄,被身为赵醒宜的各种探险玩耍覆盖。

他梦里的赵醒宜,怼天怼地,给谁都没个好脸,唯独在长辈面前会作乖巧状。

其实孟时清原本就是这样子的。

还没有进入丞相府的他,在宁王的保护下格外单纯,虽然听说过许多险恶用心,却很少得见真容,因此防身的东西学了一大堆,从来没打过坏人,只在府里和常涂年斗智斗勇。

他爱惹事,时常想一出是一出,学了什么东西三天两头地忘,撒娇怼人手拿把掐,脸皮薄厚切换自如。

也太过任性,在王府时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

他不喜欢有人跟着,就撒谎偷溜出去,惹得大半夜王府上下几十个人冒着黑找他。

他被勒令只能站在离湖泊十几米远的地方,一次心血来潮想要去湖边捡石子,声东击西引开下人,蹲在湖边戳水,被匆匆赶来的常涂年抓了个正着。

他小时候就很调皮了,虽然身高不足以翻墙爬树,但样样都没落下,毕竟爹爹白天并没有太多时间管他,他经常身边只有四五个下人跟着,只能四处转悠。

他本来是不知道还能翻墙的,直到一次无意听见住在隔壁的大哥哥聊天,后来便央求熟悉的小厮把他抱到墙上。

他喜欢坐在墙上吹风,墙外是窄小的巷道,地上铺了软垫,巷道再过去有麦田和大海,而他身后十几个下人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梯子就搭在边上,随时准备听他一声令便抱他下去。

孟时清后来到了丞相府,在颍州先住了一年多,和二姨娘待在一起。

二姨娘是知道他调皮的,小小年纪就跟着普通百姓家的小孩混,一有空就上蹿下跳闲不住手。

孟德沧说不用太紧张他,免得被外界看出来端倪,二姨娘因此只在饭点等他回来一起吃饭,其他时间就随他去。

孟时清在颍州时,混进去过县令家的婚宴,在河边钓过鱼抓过虾,甚至身边只有两个侍从跟着时,他就敢和隔壁的哥哥出城种田。

当然,种田只种了两天,第三天他就懒得起早,不得不爽约。

五岁时到了京城,他熟悉了一段时间,终于闲不住了,又开始四处跑跑玩玩,没用多久就和丞相府附近的小孩们都熟识了。

但那时候孟德沧开始每天亲自教他治国之道,孟时清自然没了大把的玩耍时间,被关在府里背书学习,偶尔才能翻墙出去玩,还要掐准时间赶回去。

二哥在孟德沧的要求下教他武术,让他扎马步,带他练拳,有闲心了也会耍耍剑。

孟时清很喜欢看别人舞剑,可能是从小受到了爹爹的熏陶,他喜欢各种各样的剑,重的轻的,朴素的华丽的,各种材料制成的……

但他年纪还小,拿不起剑,只能当作观赏项目。

他就是那时候喜欢赏玉的,溜进市场学如何识玉,看别人赌石,有时候心痒痒自己也想开一个,但他不敢和孟德沧说,就悄悄问二哥,结果自然是被揪着耳朵训一顿。

白天忙得精疲力竭,晚上他却睡不着。

他任性、倔犟,不想在任何人面前示弱,因此哪怕做了噩梦也不肯说。

最初时,半夜做了噩梦只能在床上发呆,或者趴在桌边数星星,慢慢困了就闭着眼睡,桌上床上哪都行。

后来和二哥熟了,他有时候噩梦做得难受,会溜进二哥院子里,听他讲故事,听困了就在二哥身边找个暖和的地方团起身子。

二哥知道他会做噩梦,发现频率还挺高,便自作主张和父亲说了。

孟德沧这才请了大夫来看,孟时清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治疗的,喝过助眠的药物,用过特殊的熏香,甚至请了大师来做法。

但始终没什么成效。

孟时清头疼的毛病也是那时候开始的,一下雨打雷他就睡不好,又懒得去找二哥,只能自己缩在被褥里,有时候后半夜困了能睡,更多时候都是失眠,一直要到早上天完全亮了才能安心闭眼。

睡不着的时候,他就会想,如果自己没有被常涂年送到丞相府会怎么样。

梦里的赵醒宜就是那时候开始有了轮廓。

刚开始轮廓并不清晰,只是在很深很深的梦中,常涂年和爹爹会唤他这个名字。

再往后,梦中的赵醒宜有了自己的轨迹,他自由充实,和孟时清一样四处找事,不过他找事的范围可就广了,将记忆中的台州翻过一遍,又一寸寸踏上新的旅程。

孟时清白天在外面听说了什么,晚上睡不着时就在梦中补上什么。

上了学堂,认识了赵韫佟,梦中的赵醒宜也和赵韫佟成了好朋友。

在同窗口中听说了谢云阑的名讳,赵醒宜会在茶馆听书时偶然间得知谢云阑在沙场的事迹,不知不觉产生交集。

就这样,一步一个脚印,白天他是孟时清,晚上他是赵醒宜。

硬生生将两种人生纠缠在一起。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分得那么开,孟时清始终觉得赵醒宜就是他本来应该活出的样子。

直到二哥带他去了边疆,孟时清摔断了腿,强撑着意识却听见二哥的松气声。

那个瞬间,孟时清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是赵醒宜了。

赵醒宜自信大方,是活在亲人的爱里的,他从未被谁背叛过,他可以随意任性,做错了事有人收拾烂摊子,说错了话家里可以帮他处理,根本不需要费太多心思。

而他呢?

孟时清从那一刻开始,没有亲人了。

再也没有谁会无条件的支持他,连他在丞相府唯一信任这么多年的孟文方也不是真心待他好。

他不能做错任何一件事,不能说错话,做事必须考虑后果是否能承担得起。

他被逼着稳重成熟起来。

他昏睡在帐篷里时,意识时而清明时而混沌。

清醒时,他想,赵醒宜已经死了,早在常涂年离开时就死了,是他私心让那个小孩多活了这么多年。

混沌时,他又成了赵醒宜,在梦里四处游玩,爬过高山越过河流。

他接受不了连孟文方都离他而去,醒来后忍着眼泪,在帐篷里砸了各种东西。

就差把帐篷拆了。

但他也拆不了了,轮椅还没做出来,他只能倒在软垫铺成的床榻上,闷闷地哭。

等情绪发泄完,属于赵醒宜的那一点残留彻底消散殆尽,孟时清终于有了活着的感觉,他喘过气来,出神地看着双腿。

再出帐篷时,他已经没事了,情绪平静,只有对上孟文方时心口还会隐隐作痛。

他那时就悄悄发誓,再也不会对任何一个人交付真心。

他不想再看见任何人背叛自己。

后来的一次午夜梦回,孟时清忽然想明白了,那不是背叛,而是抛弃。

对于一个并无自主能力的人而言,从来就没有忠诚这个说法。

他是被接济的那个。

孟时清睡不着时再也没有想起过赵醒宜,他以为时隔将近十年,他早已忘了那个鲜活的轮廓。

可他又出现了。

孟时清想要听谢云阑喊他原名,只是在想念宁王,他不是真的想要让赵醒宜见到现在这个世界。

他不想看见赵醒宜被轮椅困住的模样。

就好像,他的灵魂其实还是独立的,只要看不见,赵醒宜就永远是那个任性自由的少年。

他知道这是自欺欺人,但岁月不留人,他的傲骨和心性早已被磨平棱角,无影无踪。

他甘愿被骗。

世上所有人都不要他,他自己也不要。他不觉得可怜,因为赵醒宜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可如今呢。

赵醒宜看见了轮椅。

孟时清想象不出来他会是什么表情。

他以为会难过。

可他忘了,赵醒宜从不会被这些东西束缚住。

他是自由的,是独立的,他不需要任何人。

他不需要知道谢云阑是否有朝一日也会背叛。

到了如今,就算全世界都不要赵醒宜,还有孟时清记得他。

同样的,就算没有人愿意接纳孟时清,赵醒宜也会一边嫌弃一边心软,带着他一路奔波。

这世间原就不是靠别人接济才能生存的。

孟时清站起来,走到窗边,伸手接住了窗外的雨丝。

冰冰凉凉浸透了手心。

他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但不管是赵醒宜还是孟时清,都是他自己的意识。

谢云阑……

他又想起谢云阑。

他忽然在想,赵醒宜也会喜欢谢云阑么?

若是没有当初的事,他在宁王府长大,出来闯荡意外碰见了谢云阑。

他们还会走到一起么?

他不知道自己该以哪种方式面对外人。

他羡慕赵醒宜,打心底里喜欢那无拘无束的性格。

但他背后没有人替他收场。

所以沉稳是不可或缺的生存条件。

孟时清闭上眼,感受着雨水倾泻。

思绪飘忽起来,逐渐空茫。

一滴雨水落在原本平静的湖面上,掀起重重的涟漪。

水花里倒映着他孟时清的身影。

孟时清睁开眼,眸光清明。

……顺其自然罢了。

孟时清在宁王府休息整整两天,雨停了也没有出门,坐在床沿思考人生。

云楼给他送饭,也不敢打扰,暗戳戳记录他的状态,等出门便和云衡交代,传回主上那里。

直到这一天早上,云楼敲了敲门,屋里没有一丝回应。

他心下焦急,又喊了两声:“孟公子?”

还是没有人答。

云楼从窗户缝看里面,屋子里透亮透亮的,根本没有人影。

他赶紧去找,一路询问,没人知道孟公子去哪了。

就在他慌乱时,墙上飞过来一块碎石。

云楼接住石子,抬头看过去,孟时清坐在高高的围墙上,正看着他:“找人呢?”

云楼踩着树枝飞上去,坐在离他不远处,松口气说:“孟公子,您怎么出来也不打声招呼,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孟时清转过头去,解释,“我只是不习惯别人跟着。”

云楼问:“那我以后离您远一些?”

孟时清主动挪近:“你先适应几天,要是觉得和我相处不惯,自己回去就是了。你若是这几天不走,我就当你答应留下来了啊。”

云楼有点不自在:“我自然是跟着您的。”

“若是我和谢云阑不好了呢,你是打算回去还是继续跟着我?”孟时清歪头朝他笑,亲昵地眨眼,“别多心,我就是来挖人的。”

云楼不作声,孟时清了然地点头:“没事,毕竟你跟了他这么多年,我这非亲非故的想要留你,留不住也是正常的。”

他神色放松:“云楼,你知道我在将军府时,心里常常在想什么吗?”

云楼摇摇头:“属下不知。”

孟时清听见他称呼的转变,淡然道:“我特别喜欢在高处听风听雨,一个人坐在这儿,看着下面尘世喧嚣,会有种归隐世外的感觉。我在将军府时就常常在想,能不能让我坐在屋顶上听你们唠嗑,哪怕只是闲话家常。”

云楼很难想象,一个常年坐在轮椅上的人,心里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很诧异吧?所以我从来没和你们说过。”孟时清很轻地叹息,语气里很快又带了笑意,“罢了,不说这些,你这几天一直在和你们将军联系,是不是?他有没有说什么话?”

“主上说,您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就和我们说,他过来找您。”云楼心里显然还有别的话,但张张合合几次也没能说出口。

孟时清没有多等,应一声便说:“不用他找,我自己过去。”

云楼匆匆跟着他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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