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花无情刺穿顾将离的胸膛。
他瞪大双眼,鲜血猛地从口中喷出。
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嘴唇颤抖着,艰难开口:“为什么?”
“我说过,我是来报仇的。”常命紧握剑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脸颊滑落。
可话虽如此,动作却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抽出剑。
顾将离的双腿一软,重重地跌跪在地上。
胸前的霜花迅速向四周蔓延,瞬间绽放。
常命的手再也握不住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身子也跟着剧烈颤抖起来。
“你……骗了我?”顾将离泪流满面,艰难质问,“我把一切都给你了……为什么?”
“你是魔君,你不死,我如何能稳住自己的位置?”常命的话语冰冷刺骨,每一个字都直直扎上顾将离的心窝,“多谢你,杀了常青那么多人,我替他们报仇,从此,常青永存,魔族……当灭。”
顾将离望着他,低头凄然苦笑:“我以为,你要覆灭的是常青,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只不过是想要得到常青……那我算什么?你同我说过的那些话,做过的那些事……我到底算什么?”
常命朝他大声吼道:“我动过情,这是真的,可为何你偏偏是那魔物?我没有办法,仙魔也注定被人诟病,更何况我身后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我做不到……”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激动地跑到顾将离面前,跪下,抬手轻他的抚脸颊,急切说:“来得及,还来得及,说你爱我,快,说你爱我,我就救你,你只要说出来,像之前那样,我一定救你。”
顾将离缓缓扭头,嘴唇轻轻触碰他的手掌。
紧接着,张嘴,狠狠咬了下去。
常命大惊失色,连忙抽回手,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嘶吼:“顾将离!”
顾将离吐出一口鲜血,其中还夹杂着刚刚撕扯下来的血肉,头一歪,重重地倒在地上。
霜花蔓延至他的脸颊,四周的寒气疯狂聚拢,将他彻底冻结。
他的脸色愈发苍白,生机一点点消逝。
“啊啊啊啊……”常命扑过去,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你为什么就不肯低头,为什么?你洗去魔气成为凡人,我们就能在一起,这不好吗?阿离,我的阿离啊!”
顾将离只是无力地躺在常命怀中,任由他摇晃。
生命的气息如风中残烛,逐渐微弱,直至眼中的光亮彻底消失。
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爱人,只为了成全自己的野心。
“阿离,阿离啊……”常命泣不成声。
他以为自己足够心狠手辣。
可得到一切之后,内心仿佛被挖去了一大块。
世间的一切也都静了下来,静得可怕。
后来,他费尽周折寻得轮回之术,前往昆仑。
换命!
若他以这身份活不下来,那就一起从头来过!
然而,他所谓的重新开始,不过是为了将常青也一并抹杀。
摧毁这虚伪的一切,甚至包括自己。
谁都别活!
但顾将离毕竟是顾见的儿子,他堂堂魔君又怎会坐视不管?
刹剑师夺玉佩,到双生玉佩相逢,再到苍穹山上的封印开始松。
常命与顾见相逢,他自愿接受了顾见在他身上的共生。
轮回转世,同生共死!
至此,换命开始。
常命自然是有私心的,他要得太多,他想要世间,也要世间的那人。
可换命之后,自己真的还会记得他吗?
这一世,顾将离因情而生,而常命却将他对自己的情全部封印。
他只是个恢复记忆的容器。
他不再是顾将离了,常槿才是。
青随流的出现,又打破了一切。
这次常命是真的不知道,顾见会在换命一事上做了手脚。
若是常槿真的想起一切,他还会如此待我吗?
没想到的是,常槿也好,顾将离也罢,为什么反复爱上如此自私、虚伪、狡诈,且一直在欺骗他们的自己?
明明不曾有那些记忆。
常槿是爱两世,而自己呢?
仿若从未爱过,只是利用……
常槿从睡梦中醒来,推开房门,缓步走进院子。
刚刚那梦……不,好像不是梦。
自青随流出现,自己日日胡梦颠倒,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也渐渐清晰。
只见青松蹲在草丛里,正专心致志地喂兔子。
何赎则是一如既往,在院中练剑。
霜花飞过,常槿的目光被吸引,脑海中浮现出的皆是常命的身影。
那一晚,他踏月而来,纵身一跃,跃进自己的心里,跃上自己的心尖。
自此情根种下,难以忘怀。
何赎一眼瞧见他,收剑,走上前,无奈地叹了口气:“师父,您再这么盯着这霜花看,我可就要把它给掰断了。”
常槿被这么一说,急忙离开目光,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青松抱着兔子跑过来,将怀中的兔子递给常槿:“还算你有良心,起码现在你不是盯着何赎看了。”
“哎呀,我都知道错了,也早改了,能不能别再提了。”常槿抱着兔子,跟青松讨价还价。
“略略略。”青松冲他吐了吐舌头,“总之你的味道不好闻,我越来越讨厌现在的小花了。”
说完,青松便拉着何赎的手匆忙跑开。
“味道?什么味道?”常槿抬起胳膊闻了闻,一脸疑惑,“我身上什么味儿都没有啊?”
“说的是你的心。”
熟悉的声音传来,常槿闻声望去。
瞧见他,脸上并无惊讶之色,反倒安心不少:“你来得比我预想中要早。”
虚臾还是那身紫色衣裳,慵懒地靠坐在树杈上,把玩着胸前的长辫子:“来得早,才能赶上青藤误的好时候。”
常槿一挥手,一壶酒稳稳地落在他手中:“早就给你备好了。”
“还是宗主贴心啊。”虚臾仰头痛饮,随后将酒壶一甩,擦了擦嘴,“就等这一口了,对了,如今怎么不见你喝酒了?”
“喝多容易误事。”常槿说着微微垂眸。
其实是怕自己沉醉在虚幻里,再也无法面对现实。
虚臾一跃而下,落在常槿面前,神色认真道:“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想让我怎么帮你?”
“谈不上帮忙,我去魔族之后,你帮我照拂一下常青就好,直到下一任宗主出现。”常槿轻轻将怀里的兔子放在地上,“这件事我已经跟常春师兄说过了,他届时会去青山帮忙,常青这边,师姐近日悟出剑心,还在闭关,我怕她到时无法抽身,所以希望你能帮衬一二。”
“嗯?你不是打算带着常青去踏平魔族吗?”虚臾蹲下身子,也抚摸起那兔子,询问。
常槿沉声言:“我不这么说,怎么能骗过师兄和顾见?”
“你要自己去?你疯了吗?你这是去送死你知不知道?”虚臾猛地拉住他的胳膊,将他拉了起来:“别到时候你死了,顾见还没被除,那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知道。”常槿轻轻拍了拍他拉着自己胳膊的手,“所以才拜托你,我信你。”
一句话,让虚臾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只该无奈地松开手。
常槿继续说:“我相信如今的常青,能立足于世,靠常青千千万万的弟子。”
“常命师兄跟我说,魔物也有善恶之分,我们都去过魔族,发现其实真正作恶的只有阎王殿了,那些魔族之人终日不见天日,心中才有了怨恨,他们子嗣单薄,才有了生子丸,他们所求的不过是简简单单地传承香火,并无作恶之举,我们为何还要赶尽杀绝?若如此,我们岂不是成了那大恶人?”
“仙魔共生是不可能的。”虚臾皱着眉头,长叹一口气,“他们对仙门积怨已深,怨恨一多,便能滋生出千千万万个魔物,到时候必定会霍乱世界。”
“那是因为他们的魔君本就是怨鬼。”常槿反驳道。
“你不妨想一想,若我是我,常青如何?我若是常云,常青又当如何?世人皆希望我成为下一个常云,那是因为恐惧,若这种恐惧能从我这里断开,这世间的仙门又会如何?”常槿抬眼,望向满院的落叶,感慨,“秋去春来,我种下这颗种子,熬过寒冬,看见花开漫野。”
“仙门暂且不提,可魔族你打算怎么办?这魔君可不是你,是常命!”虚臾一脸担忧言,“你想劝一个执念如此之深的人回头?小花,别傻了,你被骗得还不够吗?”
常槿突然神色坚定道:“不够,当然不够,所有人都在骗我,连我自己都在骗自己,既然如此,那就骗到最后!”
“我相信他,我的心告诉我,该我相信他。”
此话一出,虚臾突然感觉到背后一阵杀意,连忙扭头。
只见一张与常槿极为相似的脸出现在眼前。
青随流捧着一篮金桔,走了过来,伸手便往虚臾怀里塞了两个:“你早就算到我了,不必再摆出那副吃惊的样子。”
虚臾拿着手里的金桔,心中愈发不安:“我见到过最坏的结局,小花,你想赌一把吗?”
“自然。”常槿冲他笑道,“最近跟他相处越久,便知道了一些事情,我不知道那是真是假,但越是如此,我就越要赌,赌他,赌我自己。”
“我父亲跟我说过,有光的地方便有影子,但你跟影子最近的时候却是黑夜,是他吞噬你,还是你吞噬他?”青随流坐在竹椅上,翘起二郎腿,“我也要赌,你说,那个影子到底是谁?”
“你我都不是影子。”常槿望着他,轻笑一声,“我永远都只是常槿,当世的常槿,我师父是大名鼎鼎的剑师常伯亭,我父亲是那个一锤定山河传闻中的四长老,而你,青随流,我也不想去深究你到底是什么,既然你已生于这世间,便是这世间的独一无二。”
“这种漂亮话对我说真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青随流嘴上虽这么说,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藏不住。
他向后靠去,闭上眼睛:“那个算命的,你别担心了,他不是一个人去魔族。”
虚臾望着他,又望向常槿,最终还是垂下手:“落霞孤鹜,秋水无尘,那是一片空白,我看不到结局,小花,你永远是变数,若那变数错了,我定然会救你。”
“那多不好意思。”常槿伸手,拍了拍他胸口,“这里,装的不该是我,该是万物的命数。”
虚臾捂着胸口,低下头不语。
装得了天下万物的命数,就装不得你吗?
你亦是万物的命数。
打顾见小队集结
虚臾:“到!”
常槿:“到!”
青随流:“到!”
常命(不太愿意):“……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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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命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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