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唯有秋风穿梭于城中的高墙深巷。冠城西南角,洪昌塔巍然屹立,塔顶几乎触及星空,塔顶四周围飞檐,檐角翘起,似在与夜空对话。月光洒在塔顶,铺下一层淡淡的银辉,映得塔身如同镀上了一层神秘的光芒。
齐珂斜躺在塔顶屋檐上,她单手枕在脑后,手持着一个半空的酒瓶,微微晃动着。几缕青丝散落在额前,随着夜风轻轻飘动。身侧凌乱地散落着数个酒瓶,瓶身泛着微光,淡淡的酒气在空气中弥漫,与夜风融为一体。
“老娘酒都喝了七瓶了,怎么还没人来?”
她打了一个酒嗝,仰头望着深邃的夜空,眸中透出几分醉意,繁星点点,仿佛在与她对视。齐珂不禁轻笑,仰头将瓶中的酒一饮而尽,随手抛出手中的空瓶,酒瓶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轻轻砸在塔顶旁的瓦片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她用脚趾轻轻顶开长靴,红色的靴子挂在脚上,百无聊赖地晃着。
忽然,一片寂静里,她听到不远处有风声浮动,齐珂耳朵上下动了动,赶忙支起身子,高抬起腿,用手用力一拉,把靴子牢牢套回脚上,随后,曲起膝盖,一支手撑住头,闭起眼侧躺于屋檐上。
小时候祖母同她说过,处境越是危险的时候人就越要装!
装出一副抛生死于脑后,云淡风轻的绝世大侠范。
她伸手,隔空捞起另一瓶酒,“噗”得一声掀开瓶盖,酒瓶高举,一行清流落下,哗啦啦稳稳倒入口中。
“啊~~”她满足地长叹一声,用手背抹去唇边的酒渍,晃着酒瓶扬声唱道:“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杯冰雪,浩荡百川流!!好酒!!”
瓦片发出轻微的脆响,齐珂心道一声:“来了!”
她睁开朦胧地醉眼,面前公子持扇,白衣飘飘,有漫天宣纸从空中落下,其中一张落到齐珂脸上,纸上一股墨香,她“嗯?”了一声,伸手拿下来,上面以飘逸的草书写着一首诗:阴风掠影夜如墨,索命无声魂自惊。黑袍漫卷孤魂去,冥途无路再归程。”
“什么打油诗?”齐珂又打了一个酒嗝:“没文化~”
“胡说八道!”面前的男人闻言跺脚,看到齐珂抬眼瞅他,他清了清嗓子,又整肃面容,恢复方才那副清风明月的公子风范:“方才听汝醉酒吟诗,我本以为汝略通文墨,未料竟如此无品。吾之诗作何处不佳?汝此等不懂鉴赏之人,实不该存于世间!”
“话多!嗝~”齐珂又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你是来取长生不老药的?”
“此乃自然,但我辈文人,取药自非为那长生不老之俗事。”男人展开扇子。
“那是为何?”
“为钱!”他说得理直气壮。
“钱就不俗?”齐珂嗤了一声,嘴里“唉哟”着从屋檐上晃晃悠悠站起来,手中“血月”一指:“念在你是第一个过来送死的,姑娘我让你死得痛快点儿,不过,我齐珂从不杀无名之鬼,报上你的名号。”
“钱财之事,怎能说俗?”那人像是还想和齐珂理论:“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虽言君子重德不重财,但亦不否认钱财之必要。孟子亦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钱财乃生计之本,若无足够之财富,礼义廉耻亦难以持守。”
“停停停停!”齐珂伸手打断他:“我不想同你论这些,我方才说的是——报!上!你!的!名!号!你哪个字听不懂?”
“哼!吾?”那人像是觉得齐珂也不可理瑜一般,哼了一声,轻打扇子,脖颈微抬,在屋檐上七步成诗:“书卷残留旧墨香,科场梦断命消亡。为求功名魂不散,夜半依旧问文章。吾乃玄冥——科举鬼!!”
“怪不得。”齐珂点头。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考不上,就你这点文化,啧啧啧!”齐珂甩手扔掉手中的酒瓶,瓷罐“啪”得一声落在屋檐上,摔得粉碎,里面的酒水渗透进瓦片缝隙里,齐珂抽出长鞭:
“来吧,打吧!”
“且慢!”男人又叫停。
“你还想干嘛?”齐珂深吸一口气,这到底哪里来的神经?
“谁说我没有考上?!”男人气恼地扇着手中的这扇:“吾三岁启蒙便通文,九岁博览尽古今。十四诗赋惊座客,十六科场已成名,连中三元登科,你怎能说吾没考上?!”
“那不是你自己说的吗?”齐珂瞪大眼睛:“科场梦断命消亡。”
“那只是我的登场介绍词!承接上一任科举鬼而来,我玄冥科举鬼,百年来皆由此诗登场,你懂不懂?你个没文化的!”他纠正她。
“懂懂懂!”齐珂脸上不耐烦愈甚,一鞭子抽在瓦片上,“啪”得一声,整座洪昌塔微微颤抖:“来吧,不是来取长生不老药的吗?打赢我,药给你!看你身遭真气,你也入梵云天境?出招吧,让本宫主看看你的本事!”
说罢,齐珂的血月在月色下亮起水蓝色的荧光,她脚在瓦片上一点,刚想飞身旋起,忽然,面前男人再次大喊:
“且慢!!”
“你是不是有病啊!”齐珂猛地收力,怒吼出声:“你一次性把话说完会死吗!!”
“我这不是忘了吗?凶女人,一看便知,肚子里没有墨水,腹有诗书气自华,怎会是你这般模样?”
“说人话!”齐珂从牙缝里挤出几字。
“我揭榜而来,你,我自是要杀的,药,我也是一定要夺的,只是我需得弄清楚,你身上是否真的有长生不老药的药方,我等文人,素日能动口便不动手,出手需精,我要先看看,你的情况,值不值得我动手。”
“好说!”齐珂勾起唇角,从怀中掏出红盒子,“哗啦”一声滑开盒盖,捏着里面被叠得四四方方的信纸:“这便是长生不老药药方。”
“人尚可易容假扮,况一张药方乎?若要我写,我书读万卷,也能作出一张。”他显然不信。
“料到你会怀疑。”齐珂嘿嘿一笑,又把盒子塞回胸口,手伸进衣领,在科举鬼震惊的目光下,在胸口衣服下摸索半天,终于掏出一个棕色的小瓶子,双指往洪昌塔其中一方檐角一指,阴影处飞旋而来一个花盆,盆中一株枯萎的兰花,枝叶枯黄,花瓣凋零。
她把花盆放到地上,自己撩开衣袍席地而坐,打开棕色瓶子的瓶盖,斜睨男人一眼:“看好了,这里面的药水就是根据药方配置的,下面,就是……”她眼底星光闪烁,冲男人眨眨眼睛:“见证奇迹的时刻!”
说罢,她小心翼翼地将瓶子倾斜,因为太过专注,眼睛瞪地老大,嘴巴半张,轻声念叨着;“只能倒一滴,一滴,一……滴!”
“啪嗒”一声,一滴莹绿色的药汁滴到花盆中,那药液中渗入根/茎,触及到兰花根部,瞬间融入土壤。
男人揉了揉眼睛,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眼花,还是面前的兰花真的发生了变化,他仿佛看见伴随着兰花根/茎的轻微颤抖,他好像从一盆枯萎的花中看到细碎的星光。
不,绝不是眼花!
因为他惊讶的发现,这盆死花当真活了起来!起初只是细微的变化,叶片的边缘微微泛起新绿,但很快,这股生机迅速蔓延开去,犹如春风拂过,棕黑色的叶片在几个眨眼间就恢复了嫩绿的色彩。
枯萎的花瓣也竟然开始舒展开来,原本卷曲的边缘一点点抚平,色泽从暗黄转为莹白,随后又慢慢泛起淡淡的紫色晕光,空气中,花香渐浓,氤氲于月色中,令人心醉神迷。
“这是……”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那盆重生的兰花,扇子一打,情不自禁道:“枯萎何曾断香魂,一滴仙药蕴新生。花开再绽春如故,重获芳华艳世人。它……重生了!”
“你看得没错!”齐珂唇角一勾,眼珠黑亮,倒映着花容:“六十年前,魔教靠应洵之的药方残本炼长生不老药,试验诸多药人,那些试药之人,在经历三重仙路,服下最后的长生不老药之前,状态如何?”
“生死难辨,为活死人也。”科举鬼想了想,他虽年轻,但江湖之中,谁人不知当年魔教所作所为,自记事起,他也常听长辈讲述六十年前之事。
“那服药之后呢?”
“死人复活,枯木逢春。”科举鬼几乎脱口而出。
“看!”齐珂指向那盆重新绽放的兰花,花瓣如丝绸般柔滑,颜色饱满得如同晨曦中浸透的露珠:“这便是枯枝又染春风绿,老树新芽满庭香。现在,你相信我手中的东西就是长生不老药了吗?”
科举鬼轻轻摇着手中的扇子,眯起眼睛,半晌,忽然问道:“为何?”
“?”
“此举为何?长生不老药既在手,为何要将这消息公之于众,引众人抢夺?”
“不是所有人都想长生不老。”齐珂拍拍屁股站起身:“人活百年,真正的快活又能得几载?我不想要长生不老药,却也不想平白浪费它的价值。我不过就是想用他换人,若换不到人,那就换一个条件。”
见面前的男人好像陷入沉思,齐珂再不想多言,她第三次甩开自己的长鞭:“行了,别废话了,既然你是揭了榜来杀我夺药的,动手吧!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看招!!”
“且慢!!”
-
“怎么还聊上了?”洪昌塔不远的一处阴影中,咸霸和谢明矮身凑在一起:“喂!”
他伸出一根手指戳戳一脸严肃的谢明:“那小白脸来的方向是地下城不,我们要不要去探一探?”
“嘘!”谢明斥断他:“别说话!”
“凶什么嘛~”咸霸抿抿嘴,委屈地皱起眉头,又沉默了一会,还是耐不住,继续戳了戳谢明:“那真是长生不老药啊?”
谢明不耐烦地转头,冷冷瞪住他。
“好好好,不问不问。”咸霸吃瘪,视线又投回洪昌塔:“那小白脸来了都有一柱香的时间了,墨迹个什么呀,到现在都不出手,呃!”他忽然倒吸一口凉气:“你说,他俩不会像话本上说得那样,看对眼了吧?!”
他捂住嘴,像是对自己的想法很吃惊,又像是觉得自己的猜测不无道理,直到脖间一凉,谢明的赤影架到他粗壮的脖子上:“好!我闭嘴!我闭嘴!”
“你再啰嗦,就滚去同慈护法和君莫一队!”谢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话音刚落,忽然塔顶传来男人的哭声,那声音不大,但对于他们武功修为达到一定境界的习武之人而言,正好传进耳朵。
塔下除了君莫之外,分列两侧的三人惊讶抬头,冲塔顶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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