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点烛与尤醉卷因为学堂逗猫一案再次发生争执,具体表现是当天下午,宫点烛不再拿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冠以分享之名打扰尤醉卷。
尤醉卷乐在其中。
但这日回家的路上,小径中央再次堵了一只熟悉的猫。
喵喵叫的狸花猫不满地喵喵叫:“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告我的状?今日就要让你们这些狡猾的人类看看有几条命管闲事!”
“多行不义必自毙。”宫点烛这几日正烦着呢,这猫一来,他就不再压着火气,挑衅道,“怎么,你回家被家法伺候了?”
猫听不懂家法伺候,但听懂了伺候:“这还用你说吗?”
“真不知道你在得意什么?”宫点烛看着猫啧啧称奇,但转身就跑。
这里离镇上近,以防误伤他人,先跑为上,再寻个机会重伤他。
当然,他也记得这猫的道行颇高,比他厉害,不敢托大。
他在脑中对尤醉卷道:“等会你寻个机会跑。”
尤醉卷慢悠悠透过宫点烛的眼睛瞧着这是怎么回事:“你跑什么?现在回镇上,找猫主人。”
“李武?这能行吗?”宫点烛回想起讨厌猫妖和他黑白不分的主子,“万一这凶神恶煞的猫不听李武的怎么办?”且万一猫就是李武派来灭口的呢?毕竟那日李武脸上的警惕他看得清楚。
那我们过去找李武不就自投罗网了吗?
“可是这是李武的猫啊?”尤醉卷蹲在识海,直言不讳,“如果李武的猫不听李武的话,那为什么要叫李武的猫呢?”
宫点烛满脑子阴暗的揣测全断在尤醉卷这句话里。
他想到一个全新的思路:实在不行,可以拿李武威胁这吱哇乱叫的猫!
但眼下猫追得实在紧,宫点烛几次差点没跑过,还好没让猫给到自己一爪子。
他迫不得已喊话:“你再追我,不怕第二日我同你主人告状吗?”
“我现在咬死你就不用担心了。”猫儿阴恻恻邪笑道。
宫点烛试图启发猫不太聪明的大脑:“我与她同窗,你就不怕她听闻我的死讯想起那日我的提醒,因此弃养你吗?”
猫停了。
他不满道:“你威胁我?”
喉管发出“哈喝”的气音。
嗯哼。
宫大少爷满不在乎地想着,谁让你就吃这套呢。
他一边又想,尤小姐的脑子还怪好用的,但怎么一到情绪感知上就如此迟钝呢?
简直是到了可恨的程度。
宫点烛愤愤不平。
他于是一甩手,同猫妖应道:“显而易见,我就是在威胁你。你敢赌被人类发现妖怪身份的后果吗?”
猫妖追着尾巴原地转了个圈,像人类焦躁时会左右踱步一样,尔后,竟然缩着尾巴跑了!
没出息。
妖精之耻。
宫点烛鄙薄他。
当然,他并不单针对那讨厌的猫妖,而是平等针对所有目之所及、心之所向,现在是见路上的草都要踩两脚——一路摘花一路插花,那蓬松的脑袋已经被他插成了“盘靓条顺”的花瓶,散发着饱满的芳芳。
他憋着气,还是没等到回家,便主动开口:“尤醉卷,我在生气。”
尤醉卷的语气颇有些难以置信:“你在生气吗?”
“对,确切地说,我很生气。”他不再赶路,盘腿坐在草丛间。
尤醉卷从他的识海里飘出,出于对宫点烛在生气的考量,主动坐在了他对面:“为什么生气?”
宫点烛不情不愿回答:“那只猫,之前追过我们,害我们坠崖。”
看着小少爷嘴撅起,确实是闹脾气的表情,又听到这番话,尤醉卷了悟,原来不是对着自己生气。
她垂着眼,透过飘渺的衣角看地上新鲜的杂草,出主意道:“那下次你找猫出气时我在旁边给你摇旗助威?”
宫点烛瞪圆了眼睛,伤心道:“你觉得我是因为没报复到猫才生气!”
这样的姿态,明显尤醉卷回答错误。
尤醉卷快速否定:“不是。”
宫点烛不依不饶:"那你说是因为什么?"
依你那九曲十八弯的心思,我哪里会知道啊。
尤醉卷厌烦了,觉得宫点烛在无理取闹。
她垂着眼,不肯再开口。
宫点烛似乎是意识到什么,单手合掌给自己扇了下风,语气不再黏糊糊、不再抑扬顿挫。而是正常了许多:“我是在生气那天它也伤了你,但你好像一点都没记住。”
尤醉卷以前到底生活在什么样的家庭,不说为人古板,单说情绪上总有着过分的平静……
宫点烛将思路一串,想:怎么感觉她对外界的感知已经可以称为异样的迟钝了。
“你认为我不懂怎么爱惜自己?”尤醉卷扬出一个诧异尾音。
竟然是因为这样没有缘由的事闹脾气吗?
“我若不懂,那你便告诉我。”如此简单的问题。
她凝视宫点烛风情的眼,因为没有表情,显出格外郑重。
惯例半垂的眼睁开,是一种懵懂混沌的呆滞。
又因着她的呆滞,显得她有一种异样温和的情调。
宫点烛忽然红了脸。
宫点烛明白了,他行了好事应该广而告之,不说让天下人知晓,最起码也要让尤醉卷明白。
不过怎么处理这些,是以后要烦恼的事。
眼下,宫点烛呐呐:“我因为这事生气也算无理取闹,将自己的怨气加诸你身更是可笑。你才应该生气才对。”
尤醉卷想着:我可没察觉到你生气了。
但她回着宫点烛:“我没有因此事烦恼,便不需要你说的这些应对方法。”
“嗯嗯。”宫点烛胡乱点头,牵着她的手站起,“走吧走吧,我们回家。”
春天的草疯长,夕阳拖拽出纤长的影子,山路影影绰绰,他们一人一魂飘飘荡荡回家去。
远远传来童稚话语——
“谁能想到三千界下竟然是处‘桃花源’。如果接下来的生活没什么波折的话,我可以再呆五十年。”
“我不要。”
"为什么?"宫点烛不理解,“你不喜欢吗?”
"书里那么多离乡人、思乡诗,说明人总归是该归乡的。"
“好吧好吧,你回乡当你的大小姐,我回去当我的大少爷,然后我日日在学堂聆听夫子教诲,再回屋对着花木偶睹物思人,熬成没有朋友、没有陪伴的苦命伶仃人。”
“你可以给我写信。你们仙家手段总可以保证你的信能送达我手中。”尤醉卷慢悠悠说。
“咕”,鸟雀晃着脑袋,黑亮的眼珠望天,扑棱振翅远去。
当天晚,宫少爷背靠躺椅,坐在海棠花树下,摇摇晃晃。
他不高兴地碎碎念:“为什么人饿了要吃饭。”
没有主动点尤醉卷的名,但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尤醉卷点着烛火,仗着鬼魂之身无所顾忌,在昏昧的光影下捧着书读,被他吵烦了便回了句:"屋里有辟谷丹。"
宫点烛还有气,但因为实在不开心:“辟谷丹不好吃。”
“婆婆早已辟谷,我又不用食五谷,这里只有你对吃食有要求。”她淡声,“既然如此,你就自己做饭。”
“不要。”宫少爷不想亲自动手,想也不想就断声否决。
“屋里有你今日买的糕点。”
“不要。”
爱要不要。
尤醉卷没回。
又等一会,宫点烛果然自己溜溜达达进屋把那盒点心拿出来。
“一起吃?”他问。
“不吃。”尤醉卷背过身,除了书,什么都别想烦她。
宫点烛就将一盒糕点放在旁边小案几上,又忽然想到尤醉卷今日的话,复抱起,试探道:“我想你陪我吃?”
这话也没错,今日路过糕点铺时,是察觉到脑子里的尤醉卷眼神偏到店铺里,他才停下脚步,可惜问她想吃什么时她却不答,只好照着热门款拿了些。
闻言,尤醉卷不好把自己之前的话活吞回肚,只能放下书:“吃吧,你想让我看你吃哪个?”
怎么是看我吃呢?宫点烛不满地想。
他让尤醉卷上了自己身:“当然是一起吃。”
他拿起一块点心,举到半空时,清甜和花香钻进脑中,轻咬一口,上了他身的尤醉卷便能感受到甜滋滋的腻香自舌尖传来,裹着浅淡的桃花香气,却馥郁到咽下都久久不散。
甜到尤醉卷打了个哆嗦,这震颤传到宫点烛身上,便使他抖了个激灵。
甜的。
宫点烛便很得意:“看吧,老古板尤小姐,你也很喜欢!”
不知道对方在兴奋什么,尤醉卷诚实道:“我是喜欢。”
她催促道:“你快尝尝下一个。”
这一晚她们尝玩了所有糕点,尤醉卷最喜欢核桃酥。
宫点烛没有偏爱的,吃完后灌了三壶水。
宫点烛在睡前鼻尖仿佛还能嗅到点心的甜腻,他做事一向没什么偏好,吃食只知道要吃好,但他今天决定,自己要喜欢吃核酥。
与尤醉卷一日是好友,他便一日喜欢核桃酥。
尤醉卷则记挂着自己的书还没看完——
“且说富老爷千金被山匪劫去,富老爷悲痛欲绝,张了榜请各路能人剿匪,那路过的瘦弱小娘子揭了富老爷的悬赏榜,前去寨子的途中竟然被擒……”
可后面呢?
她迷迷糊糊,思绪陷入无声的潮水中,梦里被甜香缠绕。
明日该给宫点烛买份茶叶泡上配甜点。
月光朗朗,她们隔着堵墙,分别盖着清凉的被褥,睡在各自的床上。
花好月圆,各自有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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