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无声的战书似乎在空气中持续了几秒，又被骤然涌来的下课人潮冲散。凌归鹤脸上迅速被惯常的温和覆盖，他朝萧怀叙微微颔首，一个再标准不过的礼节性示意，随即转身，融入了走向教室门口的人流，步伐依旧从容，仿佛刚才那短暂的眼神交锋从未发生。
萧怀叙站在原地，看着那抹清瘦却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插在裤兜里的手指无意识地捻了捻。凌归鹤的反应意料之中又有点无趣。他总是这样，把所有情绪都藏在自己那温和的面具中。但萧怀叙没忽略对方转身时，握着报名表的手指似乎更用力了些，指节微微泛白。
他在意了。这个认知让萧怀叙唇角那点若有似无的弧度加深了。
他没有立刻跟出去，反而慢悠悠地收拾好桌面，才踱步走出教室。走廊上阳光正好，喧闹声不绝于耳。萧怀叙的目光习惯性地扫向楼梯间的方向，捕捉到凌归鹤正站在那块公告栏前，身边围了几个同学，似乎在讨论着什么。他侧着脸，眉眼低垂，唇角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耐心地解答着问题。
“啧，真能装。” 萧怀叙心里嗤笑一声，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朝着那个方向偏移了一些，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凌神，这次竞赛你肯定要冲特等奖了吧？给我们划划重点呗？”一个男生笑着问。
凌归鹤的声音温和清朗，如同山涧溪流：“李老师还没具体说，不过按照往年惯例，难点应该还是在数论和组合优化部分，大家基础扎实的话，重点还是理解和灵活运用。”
“那萧怀叙呢？他数学也超强，这次会不会又跟你争第一？”另一个女生的声音带着点好奇和看热闹的兴奋。
空气似乎微妙地滞涩了一瞬。
萧怀叙饶有兴致地看着凌归鹤的侧脸。只见他长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唇角的笑意未变，声音也依旧平稳：“萧同学的实力自然很强。竞赛的意义在于挑战自我和互相促进，排名是水到渠成的事。”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骄傲，“我很期待所有高手都能拿出最好的状态。”
这滴水不漏的回答，既肯定了对手，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萧怀叙几乎要给他鼓掌了。
就在这时，凌归鹤似乎感觉到什么，抬眼望了过来。隔着攒动的人头，两人的目光再次在空中相遇。这一次，凌归鹤眼底没有闪避，那温和的底色下，清晰地映照出萧怀叙的身影，以及一丝被刻意收敛却依然存在的、属于竞争者的挑衅与探究。
萧怀叙没有移开视线，反而挑起一边眉毛，嘴角勾起一个带着明确挑衅意味的笑容。他无声地用口型说了两个字，清晰地指向凌归鹤手中的报名表：“等着。”
凌归鹤握着报名表的手指又收紧了一分，白皙的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微微显现。他没有回应萧怀叙的口型，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被冒犯的薄怒，有棋逢对手的凝重，似乎还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被点燃的兴奋。随即，他收回目光，对身边的同学歉意地点点头：“抱歉，失陪一下。” 然后转身，朝着走廊走去，步伐比平时快了几分。
萧怀叙看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那笑声很轻，带着点得逞的愉悦和前所未有的期待。
“凌归鹤……”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舌尖仿佛还残留着海棠花若有似无的淡香，“我们来日方长啊……”
楼梯间里，凌归鹤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微微喘了口气。窗外的阳光斜射进来，在他脚边投下明亮的光斑。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张被自己攥得有些发皱的报名表。
萧怀叙，那个总是漫不经心的家伙。那句“只研究你”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回响，带着灼人的热度。还有刚才那无声的“等着”，像一把小锤，精准地敲打在他一直试图维持平静的心湖上，激起一圈圈烦躁又隐秘的涟漪。
他习惯了掌控，习惯了一切按部就班，习惯了自己永远从容不迫。可萧怀叙的出现，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轻而易举地打乱了他的节奏，让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频频出现裂痕。
他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却又无法否认，当萧怀叙带着那种充满战意的目光看向他时，心底深处沉寂已久的某种东西，被猛烈地唤醒了。那是一种久违的、想要全力以赴去征服和证明的渴望，不仅仅是为了竞赛名次，更是为了压下那个人嚣张的气焰，让他再也说不出那些扰乱心神的话。
凌归鹤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展开报名表，指尖在光滑的纸面上轻轻抚过，仿佛在触摸一个无声的战场。
“等着？”他低声自语，清冷的眸子里最后一丝犹豫褪去，只剩下冰封般的坚定和燃烧的斗志，“好。萧怀叙，那就看看，最后是谁在等谁的结果。”
他将报名表仔细抚平，重新叠好，放进校服口袋。再抬起头时，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温润平静。这场由萧怀叙单方面挑起的战争，他接下了。不仅仅是为了竞赛，更是为了夺回自己那被轻易搅乱的方寸之地。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挺直脊背，迈步走出楼梯间，重新汇入喧闹的人潮。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清隽而挺拔的轮廓，仿佛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敛去了锋芒，却蓄满了力量。新学期真正的角力，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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