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棚顶部的吊扇慢悠悠转着，把闷热的空气搅出细微的漩涡。温阮站在旋转楼梯的第三级台阶上，手里端着的玻璃水杯已经沁出了一层水珠，顺着杯壁往下滑，滴在米白色的裙摆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阮阮姐，你的手在抖。” 小夏抱着剧本凑过来，声音压得很低，“王总监往这边看了。”
温阮下意识地往布景板后面缩了缩，指尖死死掐着杯柄。杯沿碰到下唇，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些 —— 上周三她特地请假去鎏金试镜时，品牌方的沙发也是这种冰凉的皮质，她当时紧张得手心冒汗，把人家的抱枕都攥皱了。
“试镜结果出来了？” 温阮的声音有点发紧，视线越过人群，落在那个提着黑色公文包的中年男人身上。王总监正和制片人谈笑风生，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灯光下闪着光，晃得她眼睛发疼。
小夏的头垂得更低了：“昨天品牌方发了通稿，支线推广是张曼妮…… 我没敢告诉你。”
温阮 “哦” 了一声，低头盯着裙摆上的水渍。其实她早就猜到了，那天试镜结束时，造型总监看她的眼神像在打量一件不合身的衣服，客气却疏离。只是没想到，连个支线推广都要这样明争暗斗。
“周老师这领带够鲜艳的，是要抢我们风头啊？” 王总监的笑声突然穿透片场的嘈杂，他拍着周衍的肩膀，视线却像雷达似的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苏清沅身上。
苏清沅正坐在导演椅上翻剧本，膝盖上摊着的纸页写满了红色批注。听见声音，她连眼皮都没抬，钢笔在纸页上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王总监大驾光临，是来考察我们这些苦力？” 周衍扯了扯领带，目光在王总监手里的公文包上转了一圈，“看这架势，是有大合作？”
王总监笑得更殷勤了，快步走到苏清沅面前，双手递过烫金的文件夹：“清沅老师，我们鎏金想邀请您出任秋冬系列的双人大使，这是意向书。”
文件夹打开的瞬间，温阮看见 “张曼妮” 三个字印在苏清沅的名字旁边，像根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扎进眼里。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后腰撞到楼梯扶手，发出轻微的闷响。
“双人大使？” 苏清沅终于抬起头，目光在文件上停留了三秒，钢笔 “咔哒” 一声别回衬衫口袋，“贵品牌选人的标准，倒是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王总监脸上的笑僵了僵：“张曼妮小姐最近热度很高，和您合作正好能……”
“热度高不代表契合度高。” 苏清沅打断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我记得鎏金明年的主题是‘女性力量’？” 她的视线突然越过王总监的肩膀，精准地落在温阮身上，“温阮的气质，似乎更贴合‘坚韧’这两个字。”
温阮的心脏猛地一跳，手里的水杯差点脱手。她看见王总监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清沅老师，这恐怕不合适，我们和张曼妮团队已经谈得差不多了……”
“谈得差不多，不代表板上钉钉。” 苏清沅站起身，白色衬衫的衣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我让我的造型师老陈配合她试装，他对贵品牌的风格很熟悉。”
王总监的手指在公文包上掐出几道白痕，语气里带了点不满：“清沅老师，您这是为难我们。张曼妮那边……”
“张曼妮那边，我去沟通。” 苏清沅的声音依旧平静，却让王总监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她走到布景板前，指尖划过上面 “沈知意” 的名字，“下周给我看温阮的试装照，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
片场突然安静下来，连吊扇的转动声都变得格外清晰。温阮站在楼梯上，看着苏清沅的背影，突然想起上周试镜失败后，她在洗手间听见张曼妮的助理打电话：“鎏金那边早就内定了，温阮就是去当炮灰的……”
“阮阮姐，苏老师这是……” 小夏拽着她的袖子，激动得声音发颤。
温阮没说话，只是攥紧了水杯。杯里的水晃得更厉害了，有几滴溅在地上，很快□□燥的地板吸收。她看见周衍靠在监视器旁，冲她挑了挑眉，嘴角还带着点玩味的笑 —— 他显然看穿了这其中的门道。
王总监磨磨蹭蹭地收起文件夹，临走前狠狠瞪了温阮一眼，那眼神像在说 “走着瞧”。温阮的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却在对上苏清沅投来的目光时，莫名地镇定了些。
苏清沅的眼神很淡，没什么情绪，却让她想起小时候被欺负时，邻居家姐姐挡在她面前的样子。
“清沅，你这又是何必。” 张姐的声音带着抱怨，她从苏清沅手里抢过剧本，“为了个新人得罪鎏金，不值得。”
苏清沅没理她，转身往休息室走，经过温阮身边时，脚步顿了顿。“楼梯滑。” 她丢下三个字，声音轻得像风，却让温阮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张姐端着两杯咖啡，路过时故意撞了撞温阮的胳膊：“我们家清沅啊，就是嘴硬。昨天还让我查鎏金的风格手册，说‘有人穿错了衣服会影响发挥’。”
温阮接过咖啡，杯壁的热度烫得她指尖发麻。她看着苏清沅紧闭的休息室门，突然想起三年前选秀时，自己穿错演出服差点哭出来，也是有人悄悄递来一件备用的白衬衫，领口别着一朵小小的栀子花。
那时候她只顾着紧张，没看清那人的脸，现在想来，那衬衫的尺码和苏清沅今天穿的，似乎差不多。
“发什么呆呢？” 周衍走过来，手里转着个苹果，“苏清沅可不是随便帮人的，你要是试装砸了，小心她扒了你的皮。”
温阮的脸更烫了，低头啜了口咖啡。微苦的液体滑过喉咙，却让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变得格外清晰。
她不知道苏清沅为什么要帮她，也不知道这机会最终能不能落到自己头上。但握着手里温热的咖啡杯，听着远处导演喊 “准备下一场”，温阮突然觉得，或许可以试着相信一次 —— 相信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人，其实藏着一副热心肠。
楼梯下的场记板 “啪” 地落下，清脆的响声在摄影棚里回荡。温阮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裙摆，快步走下楼梯。不管未来怎样，至少现在，她得把这场戏演好。
路过苏清沅的休息室时，她听见里面传来翻书的声音，还有赵姐压低的抱怨：“下周的时尚晚宴你真要带她去？万一……”
后面的话被关门声挡住了，温阮的脚步却顿了顿，心跳漏了一拍。
时尚晚宴？带她去？
她抬头望向紧闭的门，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道细长的光影，像无数个等待被揭开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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