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棚的柔光箱嗡嗡作响，将宴会厅布景照得如同白昼。温阮站在旋转楼梯的中段，指尖捏着香槟杯的杯柱，冰凉的触感顺着指缝爬上来，却压不住掌心的汗。
今天拍《长夜烬明》的第一场对手戏 —— 沈知意与林墨的初遇。剧本里写着：“水晶灯的光落在林墨的珍珠发冠上，她像只误入猎场的小鹿，眼底却藏着未出鞘的刀。沈知意端着酒杯倚在廊柱旁，看她的眼神像在打量一件待估价的藏品。”
服装师刚给她系好蓬蓬裙的束腰，勒得她差点喘不过气。“阮阮姐，你这腰细得跟蚂蚁似的。” 小夏举着手机拍花絮，语气里满是羡慕，“等下跟苏影后站一起，肯定特别有反差。”
温阮扯了扯领口的蕾丝花边，没说话。
反差？她们之间的反差，岂止是服装风格。
昨天开机宴结束后，她在走廊里翻苏清沅团队送来的剧本，发现沈知意的台词旁用铅笔标着密密麻麻的注脚。翻到林墨出场的那页时，心脏突然漏跳半拍 —— 页边空白处写着一行小字：“警惕性藏在天真里，像衔着毒的糖。”
那字迹凌厉又克制，和苏清沅本人一样。温阮盯着那行字看了半夜，猜不透这究竟是角色分析，还是某种隐晦的提醒。
“各部门准备！苏老师到位了！” 副导演的喊声穿透片场的嘈杂。
温阮猛地回神，看见苏清沅从休息室走出来。她今天穿一身暗红色丝绒旗袍，开叉到膝盖上方，露出线条利落的小腿。头发挽成低髻，耳后别着一朵暗红玫瑰，与旗袍的颜色浑然一体。
没有了西装的包裹，她身上的清冷感淡了些，却多了种危险的魅惑。像旧时代里藏着枪的交际花，笑一笑就能取人性命。
场记板 “啪” 地一声打下，温阮瞬间进入状态。
她提着裙摆走下楼梯，每一步都踩着钢琴伴奏的节拍。经过沈知意身边时，故意脚下一崴，香槟杯里的液体晃出来，大半溅在苏清沅的旗袍前襟上。
“呀！对不起！” 温阮慌忙掏出手帕去擦，眼神却飞快地扫过对方的领口 —— 那里应该藏着一枚□□，是沈知意作为卧底的证据。
苏清沅握着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却不容挣脱。她垂眼看向被浸湿的衣料，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就在温阮以为她要发怒时，那阴影里突然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像错觉。
“没关系。” 苏清沅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气音，“林小姐走路，倒是比猫还不小心。”
她抬眼的瞬间，那点笑意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深潭般的平静。可温阮分明看见，她瞳孔最深处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 是算计，是审视，是猎人锁定猎物时的精准。
“卡！完美！” 导演从监视器后探出头，满脸兴奋地拍桌子，“清沅这个眼神绝了！就是这种‘笑里藏刀’的感觉！”
周围响起低低的赞叹声。温阮僵在原地，手还停在半空中，指尖离苏清沅的旗袍只有几厘米。刚才那一瞬间的气场碾压太过强烈，她几乎忘了接下来的台词。
“温阮？” 副导演的声音带着疑惑，“该你接词了。”
温阮猛地回神，脸颊瞬间发烫。她定了定神，努力挤出天真无邪的笑容：“都怪这裙子太长了…… 先生要是不介意，我赔您一件新的？”
话音刚落，监视器后面传来导演的轻啧声：“不对啊小温，林墨这时候应该是心虚的，但你演得太甜了，像真在撒娇。”
温阮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问题出在哪 —— 刚才苏清沅那个眼神太有冲击力，她下意识想把 “天真” 演得更夸张，反而过了头。
“再来一条。”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站回楼梯口。
这次她刻意收敛起多余的表情，走下楼梯时脚步放得更稳。故意打翻酒杯的动作也设计得更自然，手帕擦过旗袍时，指尖甚至轻轻碰了一下苏清沅的腰侧 —— 剧本里没写这个动作，是她临时加的，想试探沈知意的反应。
可苏清沅像没感觉到似的，连睫毛都没颤一下。她握住温阮手腕的力道比刚才重了些，抬眼时眼底的平静像结了冰：“林小姐的好意心领了，只是这件旗袍，恐怕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台词里的暗示像针，扎得温阮指尖发麻。她张了张嘴，准备好的台词突然卡在喉咙里 —— 苏清沅的眼神太冷静了，冷静得让她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她站在化妆间门口，也是这样看着自己，什么都没说，却像说了千言万语。
“卡！” 导演的声音里带了点不耐烦，“温阮，你到底在怕什么？林墨是在演戏给沈知意看，不是让你演‘害怕沈知意’！”
温阮的脸彻底烧起来。片场的工作人员都低着头假装忙碌，可她能感觉到那些若有似无的目光，像细小的针，扎在背上。
“抱歉导演，我调整一下。” 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从监视器旁传来：“我觉得问题不在情绪，在逻辑。”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苏清沅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导演身边，手里还拿着那本标满批注的剧本。她没看温阮，视线落在屏幕上刚才的回放画面：“林墨的核心动机是‘接近沈知意并试探她’，所以她的‘天真’必须有破绽，让沈知意觉得‘这个女孩不简单’，这样后续的互相试探才有张力。”
她顿了顿，终于抬眼看向温阮，目光平静无波：“你现在的表演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个提线木偶。观众都能看出来你在演‘天真’，沈知意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这番话像手术刀，精准地剖开温阮表演里的症结。温阮攥紧了手心，想说 “我没有”，却被她接下来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温阮，” 苏清沅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摄影棚，“林墨的‘天真’是装的，你现在像真的傻。”
空气瞬间凝固。连空调的风声都仿佛停了，只剩下柔光箱的嗡鸣，在耳边无限放大。温阮的脸颊烫得能煎鸡蛋，血液往头顶冲，眼前阵阵发黑。
她知道苏清沅在业内以严格著称，却没听说过她会这样当众批评新人。去年有个流量小花在合作时频繁 NG，苏清沅也只是私下让助理转达 “多琢磨剧本”。
为什么对自己这么苛刻？
三年前的画面突然闪进脑海 —— 选秀舞台的淘汰区，她攥着号码牌发抖，抬头看见苏清沅坐在评委席上，笔尖在评分表上划下一道鲜红的叉。那时的眼神，和现在如出一辙。
“我再来一条。” 温阮猛地抬起头，声音有点发颤，却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劲。
她没再看苏清沅的眼睛，走到楼梯口时深吸一口气。这次她彻底抛下了对 “天真” 的刻意模仿，只想着林墨的处境 —— 一个被迫卷入家族纷争的千金，不得不伪装自己接近危险人物。
走下楼梯的步伐带着恰到好处的慌乱，打翻酒杯时的惊呼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当苏清沅握住她的手腕时，她没有立刻道歉，而是先眨了眨眼，睫毛上像挂着水光：“先生别生气，我爸爸认识这件旗袍的设计师，说不定能……”
话没说完，就被苏清沅打断：“林小姐似乎对我的私事很感兴趣？”
温阮的心跳骤然加速，顺着这句话的力道，突然抬眼看向苏清沅。那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怯懦，反而带着一丝挑衅，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亮出了爪子。
这个眼神是剧本里没有的。
苏清沅明显愣了一下，握着她手腕的力道松了半分。但仅仅半秒后，她眼底的惊讶就变成了更深的寒意，像结了冰的湖面：“看来林小姐不止对旗袍感兴趣。”
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笑意却没到眼底。温阮甚至能感觉到她指尖传来的凉意，顺着皮肤钻进心里。
“卡！” 导演兴奋地站起来，“这遍好！有火花了！温阮那个眼神加得好，清沅的反应也绝了！”
温阮慌忙抽回手，指尖还残留着苏清沅的温度。她低下头假装整理裙摆，心脏却跳得像要炸开。刚才那个挑衅的眼神是她一时冲动加上的，现在想来，简直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苏清沅已经转身走向监视器，导演正拉着她讨论刚才的表演细节。她侧耳听着，偶尔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温阮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那背影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 是对她擅自改戏的警告。
“休息十分钟，准备下一场！” 副导演的喊声打破了片场的沉寂。
温阮走到角落的椅子坐下，小夏赶紧递上水：“阮阮姐，你刚才那个眼神帅炸了！周老师都在夸你呢。”
温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饰演男一号的周衍正站在不远处打电话。他是圈内公认的实力派，拿过好几次影帝提名，为人低调，很少参与是非。
“真的？” 温阮有点意外。
“是啊，” 小夏压低声音，“我刚才听见他跟助理说，苏影后对你好像不一样。”
温阮的心提了起来。
“周老师说，” 小夏模仿着周衍的语气，“苏影后以前很少直接批评新人，最多让导演转告。这次不仅亲自指点，还说得这么直接……”
后面的话温阮没听清。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苏清沅的方向。她正站在窗边看剧本，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冷硬。风吹起她旗袍的一角，露出纤细的脚踝，脚踝上戴着一条细细的银链，在光线下闪着微弱的光。
那是三年前选秀时，苏清沅也戴过的同款。
温阮猛地收回目光，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的乱。
苏清沅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单纯看她不顺眼，还是…… 另有原因？
“温阮，准备好了吗？” 副导演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温阮站起身，理了理裙摆。远处的苏清沅也放下了剧本，目光越过人群看过来。这一次，她没有回避。
四目相对的瞬间，温阮仿佛看见她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漾开圈圈涟漪。可那情绪转瞬即逝，快得像错觉。
苏清沅率先移开视线，走向摄影棚中央。她的步伐依旧从容，暗红色的旗袍在灯光下流动，像一汪深不见底的血。
温阮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她知道，这场戏才刚刚开始。而她和苏清沅之间的较量，或许比剧本里的沈知意与林墨，还要凶险。
监视器后面，周衍看着两人站在布景中央的身影，若有所思地对助理说：“你看她们站在一起的气场，像不像两头互相试探的狼？”
助理没懂：“周老师，您不是说苏影后对那小姑娘不一样吗？”
周衍笑了笑，没说话。他混了这么多年娱乐圈，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苏清沅的批评里，藏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在意。就像老猎人看见有潜力的小狼崽，总会忍不住多敲打几句。
只是不知道这两头狼，最后会是互相撕咬，还是…… 成为彼此的猎物。
场记板再次落下，清脆的响声在摄影棚里回荡，像一声无形的号角，拉开了这场漫长博弈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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