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酒店的包厢里,水晶灯折射出晃眼的光。长条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觥筹交错间,酒液碰撞的脆响与笑语声交织成网,将整个空间捂得密不透风。
这是《长夜烬明》剧组的投资答谢宴。制片人特意把地点选在市中心最奢华的酒店,连包厢的名字都透着野心 ——“宏图厅”。温阮坐在角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杯壁,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些。
从进包厢起,她就像坐针毡。周围的人非富即贵,不是手握资本的投资人,就是在圈内摸爬滚打多年的前辈。她这个 “小网剧出身” 的新人,在这场合里像株格格不入的绿植,连呼吸都得小心翼翼。
“小温啊,发什么呆呢?” 制片人端着酒杯走过来,满脸堆笑地指着主位旁的一个中年男人,“这位是王总,刚决定给我们追加投资,你得敬王总一杯。”
温阮连忙站起身,刚要端起面前的果汁,就被王总抬手拦住。男人挺着啤酒肚,眼神在她身上肆无忌惮地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小温老师这么不给面子?用果汁敬我?”
周围响起一阵哄笑,气氛瞬间变得微妙。温阮的脸颊发烫,手悬在半空,进退两难。她胃不好是剧组公开的秘密,上次那场醉酒戏,她喝了几口低度果酒都吐了半宿,更别说这种高度白酒了。
“王总,抱歉,我胃不太好,实在不能喝酒。”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诚恳,“我以果汁代酒,敬您一杯,感谢您对我们电影的支持。”
“哎,胃不好可以养嘛。” 王总不依不饶,端起自己的酒杯往温阮面前凑了凑,酒液晃出杯沿,溅在洁白的桌布上,“小温喝了这杯,我当场拍板,再给《长夜烬明》投两百万。怎么样?这笔买卖划算吧?”
周围的人跟着起哄:“王总大气!”“小温,喝了吧,为了剧组!”
温阮的指尖冰凉,看着那杯泛着泡沫的白酒,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知道这种场合的 “承诺” 大多是场面上的话,可众目睽睽之下,拒绝的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制片人在一旁打着圆场:“王总跟你开玩笑呢,小温你随意……” 话虽如此,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温阮看得明白,在资本面前,她这个 “新人” 的感受,轻得像鸿毛。
就在她咬咬牙,准备端起酒杯的瞬间,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王总这两百万,恐怕要落空了。”
包厢里的喧闹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门口。苏清沅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手里端着一杯白酒,酒液在水晶杯里轻轻晃动。
她今天换了身米白色西装,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纤细的脖颈。没有了戏服的凌厉,却多了种不动声色的压迫感。
王总的脸色僵了僵,随即挤出笑容:“苏影后这是…… 什么意思?”
苏清沅没理会他的试探,径直走到温阮身边。她没有看温阮,只是微微侧身,举杯轻轻碰了碰王总的杯沿,发出清脆的响声。
“王总,”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包厢,“她明天凌晨三点的戏,喝多了耽误拍摄,损失可不是两百万能补的。”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的投资协议,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这部电影的前景,王总应该比我清楚。要是因为一杯酒搞砸了,得不偿失。”
最后,她仰头饮尽杯中酒,将空杯轻轻放在桌上:“这杯我替她,您随意。”
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场。王总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举着酒杯的手悬在半空,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制片人连忙打圆场:“苏影后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了!王总,我敬您一杯!”
这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就这样被苏清沅轻描淡写地化解了。温阮站在原地,看着苏清沅挺直的背影,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细密的麻痒。
她没说 “温阮不能喝”,没说 “请王总手下留情”,而是用最冷静的利弊分析,给了王总一个台阶,也给了她一个体面。
这就是苏清沅。永远用最锋利的方式,做最温柔的事 —— 可这份温柔,是对剧组,还是对她?温阮不敢深想,只是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苏影后好酒量!” 王总终于找到了台阶下,干笑两声,也饮尽了杯中酒,“既然苏影后都这么说了,我当然得给面子。”
酒局重新回到喧闹的轨道,只是没人再敢向温阮劝酒。苏清沅被几个投资人围住寒暄,她应对自如,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可温阮注意到,她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着。
温阮默默走到吧台,让服务生榨了杯蜂蜜水。她端着水杯回到包厢时,正好看到王总又给苏清沅满上了酒:“苏影后,这杯必须单独敬您!您的《雾中灯火》我看了不下十遍,太精彩了!”
苏清沅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却还是端起了酒杯。温阮的心跟着提了起来,她知道苏清沅的酒量其实很一般,上次剧组聚餐,半杯红酒就让她耳根泛红。
“苏老师,” 温阮走上前,将蜂蜜水递到她面前,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她听清,“您胃不好,喝点这个垫垫。”
苏清沅愣了一下,转头看她。灯光落在她脸上,映出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讶。她接过水杯,指尖不经意地碰到温阮的手,两人像触电般同时缩回。
“谢谢。” 苏清沅低声说,仰头又饮尽了杯中酒。
温阮看着她喉结滚动的弧度,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她知道苏清沅是为了她才不得不应酬,可那句 “谢谢”,却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她怕这声感谢,会让两人之间本就微妙的关系,变得更加说不清道不明。
酒局还在继续,苏清沅被围在中间,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她的脸色渐渐泛起红晕,不是妆容的效果,是实打实的醉意。最明显的是她的耳根,红得像熟透的樱桃,连带着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薄红。
温阮坐在角落,看着她偶尔侧过脸咳嗽的样子,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
就在这时,一段模糊的记忆突然冲破时光的阻碍,撞进她的脑海 ——
三年前的选秀舞台,她被评委当众质疑 “靠关系走后门”。那时她刚满二十岁,站在聚光灯下,面对着台下数千双眼睛,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完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肯掉下来。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评委席的角落。苏清沅坐在那里,正低头在评分表上写着什么。察觉到她的目光,苏清沅抬起头,飞快地对着她比了个 “加油” 的手势。
那手势快得像错觉,快到温阮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可此刻看着苏清沅泛红的耳根,看着她明明不舒服却还是硬撑着的样子,温阮突然无比确定 —— 那不是错觉。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温阮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一个手势而已,或许只是前辈对后辈的基本关照,就像现在替她挡酒,或许也只是不想耽误拍摄进度。她别开视线,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果汁杯上,可眼角的余光,还是不受控制地追随着那个 身影。
“阮阮姐,我们该走了。” 小夏的声音将温阮拉回现实,“明天早班机,得早点回去收拾东西。”
温阮点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苏清沅。她还在和投资人谈笑风生,只是脚步已经有些不稳,需要扶着桌沿才能站稳。
“你先去叫车。” 温阮对小夏说,“我去跟苏老师打个招呼。”
她走到苏清沅身边时,正听到王总说:“苏影后要是再喝一杯,我就……”
“王总,” 温阮打断他,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时间不早了,苏老师明天还有戏,我送她回去休息。”
苏清沅转头看她,眼神已经有些迷离,却还是认出了她。“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对周围的人点头示意,“失陪了。”
温阮扶着她往外走,苏清沅的身体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努力想自己站稳。走到走廊拐角时,她突然侧过脸,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怎么样?” 温阮连忙从包里翻出纸巾,递到她面前。
苏清沅接过纸巾擦了擦嘴角,摇摇头:“没事。”
可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温阮看着她泛红的耳根,想起三年前那个 “加油” 的手势,想起片场那本写满批注的剧本,想起醉酒戏后那句 “别喝了”,心脏莫名地漏跳一拍,她却猛地别开视线,指尖掐进掌心:“想什么呢,不过是前辈对后辈的基本关照。”
“谢谢。” 温阮低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苏清沅停下脚步,甩开她的手,踉跄着后退半步。她靠在墙上,努力睁大眼睛看着温阮,眼神里带着一丝酒后的茫然,却还是嘴硬:“我不是帮你,是帮剧组。”
温阮看着她强撑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又飞快抿紧。酒精让苏清沅卸下了大半防备,泛红的眼角和微颤的指尖,都是她从未见过的柔软。可这柔软像根细针,轻轻刺在温阮心上 —— 她提醒自己,这或许只是醉后的失态,别自作多情。
“嗯,我知道。” 她顺着她的话说,扶着她继续往前走,“我们赶紧回去,不然明天真要耽误拍戏了。”
苏清沅没再反驳,任由她扶着。两人的影子被走廊的灯光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像一幅安静的画。
走到酒店门口,苏清沅突然挣脱温阮的手,站在路灯下,看着她的眼睛。酒气混着淡淡的栀子花香飘过来,让温阮的心跳漏了一拍。
“胃不好就别逞强,” 苏清沅的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酒局上没人真的逼你。”
说完,她转身钻进了出租车,留下温阮站在原地,愣了很久。
晚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些许酒气,却吹不散心头那阵莫名的慌乱。温阮看着出租车的尾灯消失在夜色中,摸了摸自己的胃,那里好像还残留着苏清沅替她挡酒时,那不容拒绝的气场带来的安全感。
她想起苏清沅泛红的耳根,想起她咳嗽时微微颤抖的肩膀,想起她那句 “我不是帮你”,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却又在下一秒强行压平。
这个口是心非的人。
温阮转身走向自己的出租车,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又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她知道,苏清沅和她之间,那层厚厚的冰,似乎真的在一点点融化。
夜色渐深,城市的霓虹在车窗上流淌成彩色的河。温阮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
屏幕上是她刚才偷拍的照片 —— 苏清沅站在路灯下,侧脸的线条被灯光勾勒得格外柔和,泛红的耳根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醒目。
温阮鬼使神差地把照片存进手机,又立刻设为 “仅自己可见”。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她对着反光里的自己皱眉:“温阮,你清醒点。” 可刚才苏清沅站在路灯下的样子,却像烙在了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她对苏清沅的感觉,确实在变。不再是纯粹的戒备或敌意,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 是对 “三年前真相” 的执念,是对 “此刻反常关心” 的困惑,或许,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 动摇。
出租车在酒店门口停下,温阮付了钱,刚要下车,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句话:
“蜂蜜水放在你门口了,记得喝。”
温阮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她抬头看向酒店门口,苏清沅的车正缓缓驶离。
她站在原地,看着车影消失在夜色中,手里紧紧攥着手机,仿佛握着一份烫手的礼物。
保温杯里的蜂蜜水还温着,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却在心底搅起更复杂的滋味。被人这样记挂着,是种陌生的感觉,算不上多甜,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一圈圈让她心慌的涟漪。她甚至不敢深想,苏清沅做这些,到底是出于 “同事情谊”,还是…… 别的什么。
温阮深吸一口气,推开酒店的大门。走廊里的灯光柔和,她走到自己的房门前,果然看到一个保温杯放在地上。
打开杯盖,浓郁的蜂蜜香扑面而来。温阮舀了一勺喝下,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熨帖了五脏六腑。
她靠在门板上,看着窗外的月光,第一次对明天的片场有了种复杂的期待。不是急于证明自己,也不是想解开误会,只是单纯地…… 想再看看苏清沅。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归为 “探究欲”—— 对这个反复推翻她认知的人,她确实还有太多想弄明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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