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瑟夫·克莱尔觉得自己沉入了海底。
没有光,也没有声音。只有水,一层又一层地包裹着他,像母亲的子宫。他几乎以为自己进入了斯嘉丽所说的紫色天空的梦。佛像在低声吟唱,那声音像潮汐,缓慢而执拗,一下又一下拍击着他身体的边缘,是来自某种遥远而沉默之处的慈悲。
他试图睁开眼睛,却无法分辨上下、远近、身体的边界。时间在水中变得模糊,像失效的钟表。他不知道自己沉了多久,只知道自己还在不断下坠。
那是一种没有痛感的沉沦,只有空白的、几乎温柔的麻木,像是在等一场注定不会到来的宽恕。
渐渐地,他看见水面上有光,朦胧而遥远,像四盏灯,在深不见底的夜里忽明忽暗。他靠近一点,才意识到那不是灯,而是人影——四个模糊的身影。
父亲、母亲、斯嘉丽、卡梅伦。
他们站得很安静,像站在舞台边缘的演员,静候他完成这场没有观众的谢幕。
他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能辨认出姿态和轮廓:父亲笔挺如石像,双手背在身后;母亲穿着晚宴礼服,微笑着,像一幅永远不会动的油画;斯嘉丽戴着耳机,坐在某个看不见的窗口边,仿佛正望向另一个世界;卡梅伦半跪着,手臂伸进水里,正试图把他拉上来。
那只手几乎已经握住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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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理咨询师卡拉在听到他描述到这一刻时,忽然红了眼眶。她摘下眼镜,抬手按了按鼻梁,试图止住情绪。
“对不起。”她声音发哑,“我只是……我想象不到这一切对你来说有多痛苦。”
她低下头,像是需要几秒钟来平复情绪,又像是在试图给予他一个可以继续下去的空间。
乔瑟夫摇摇头:“其实我并不觉得这一切有多糟糕。”
卡拉没有立刻回答。她抽出几张纸巾,悄悄擦去眼角的泪水。
“即使如此,”她说,“一个如此清晰的幻境——如此具体的空间、声音、触感、甚至排列好的四个身影——它一定是在试图向你传达某种东西。”
“你觉得是什么呢?”
“我们可以继续探索,乔瑟夫。但今天的时间差不多了。你已经说了很多,我担心如果继续往下,会让你陷入情绪回溯,而不是帮助你更好地理解你的过去。”
乔瑟夫点点头。
“基于你今天描述的内容,以及你的生理创伤史,我认为你需要心理健康中心的紧急介入。”卡拉开始继续在纸上飞快地写字,“我会让前台协助你完成建档,启动初始评估流程。你需要至少每周一次的正式心理疏导,从今天开始。”
“……我听起来像个随时会出事的人,对吗?”
卡拉看着他。
“不,”她轻声说,“你听起来像一个经历了太多、终于撑不下去,但还没有放弃的人。”
“你愿意让我们帮你,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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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梅伦·克莱尔站在机场里打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在说些什么,他其实没太听进去。他盯着登机口的指示牌,指尖在手机边缘一下一下敲着。
“……不,我不管你们怎么调整,把那个项目往后排。客户愿不愿意等是他们的问题,因为我们就是这个领域的第一名,他们需要我们。” 他打断对方,“我这几天不在纽约,你们最好别出错。”
“你不在纽约?”对面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卡梅伦,你最好不要告诉我你现在要去他妈的度假,我们——”
“不是度假。我要飞旧金山。我依然会在电脑上远程处理工作,不要担心。”卡梅伦含混地说,“我有一些……家庭琐事要处理。很紧急。比这个项目要紧急多了,你们这群没有弟弟的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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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梅伦看着急救室门口的白色瓷砖和失声痛哭的父亲,往后退了一步,背抵着冰冷的墙壁,仿佛这样才能稳住发软的膝盖。
急救室的门打开,他苍白的弟弟被推出来。他被各种仪器包围着,呼吸机罩住了半张脸,输液管缠在手臂上,像是被勉强从死亡线上抢回来的某种残骸。
爱不是交易,也不是策略。他好像听见切尔西在他耳边说话。爱只回应诚实。
几个小时前,卡梅伦以为自己真正认识到了如何去爱。他准备好开口、准备好承担、准备好对那场混乱做出回应。在回别墅的路上,他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演练一场迟来的告白。在他看过的电影里,这一切通常意味着转折点——主角历经挣扎终于顿悟,鼓起勇气走向所爱之人,说出真相,拥抱脆弱,然后一切开始慢慢变好。
那时的卡梅伦幼稚地相信这种转机会属于自己。他把自己投入到那个幻想中,就像把最后的筹码推到桌面中央。
但在这一刻,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原来爱不是救赎,不是宽恕,不是奇迹,也不是他幻想中那种迟来的转机。至少对于克莱尔家来说,爱从来不是光明的东西。它像家族血脉里一种隐秘而剧毒的成分,让人麻痹,让人沉默,让人自伤,也让人误伤他人。
而他曾满怀期待的爱的回应,也不过是一种幻觉。回应并不意味着回报,不意味着理解或原谅,更不意味着故事的下一幕会变得柔软,或者值得期待。
爱甚至不是一个人活下去的必要条件。如果爱与诚实的结果必然是如此毁灭性的,卡梅伦宁可一辈子活在谎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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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瑟夫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几乎全暗了。他拎着两盒外卖,像往常一样走上公寓楼梯,却在走到门口时停住了脚步。
有人坐在他家门前的台阶上,一只手搭在黑色双肩包上,一只手飞快地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打。对方穿着修身的黑色羽绒背心,里头是一件无领衬衫。一件灰色风衣搭在旁边台阶上。乔瑟夫站在楼梯拐角,先看到的是轮廓,等那人抬起头,他差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你终于回来了。”
卡梅伦头也没抬,继续敲完最后几个字符,“我猜你还是点了泰国菜?还是说,你终于叛逃去越南牛肉粉阵营了?”
他啪地把笔记本合上,看向乔瑟夫,语气轻快得就像他们每天都在门口打照面。
“别告诉我是菠萝炒饭。我知道你讨厌甜的主食。”
乔瑟夫站在原地,没有说话,手里的外卖袋还在晃动。他没有眨眼,也没有动弹,就像身体和思维一同停滞了。
而卡梅伦像是全然无视了他的沉默,自顾自地把电脑放回双肩包里,站起身,动作利落流畅,还顺手拍了拍卡其长裤的灰。
“情况有点复杂,”他说,“我今天飞来旧金山参加一个闭门会。我们那边订的协议酒店出了点问题,系统崩了。项目经理全责,但我可没空和他们一起睡会议室。”
他耸耸肩,摊了摊手,摆出一副“你知道的,这些事总是这样”的神情。
“所以我想说,借你这儿挤两晚,行吗?就两晚。拜托了,弟弟。”
卡梅伦is such a finance bro我边写边笑
很快就要写完了,有些不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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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俄罗斯转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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