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有车在跟。”程伯调整后视镜，出声询问：“要不要甩掉？”
周雾手指点在平板上，莹蓝色的光芒幽幽地照着她，少女眉眼沉静如一池冰雪，嗓音薄淡：“凛A9959？不用管。”
程伯在十字路口踩下刹车，鬼魅般的深灰色宝马隔着一车距离窥视着她。
周雾抬了抬眼皮，天灰欲雪的光景，街道两侧萧条，观赏树半死不活，枯枝败叶在秋风里瑟瑟发颤。
“伍家那边？”程伯微微眯起眼，发现那辆宝马忽然别过中间的领克，似乎有超车的意思。
周雾轻轻地笑了下：“不是台风么？”
程伯颔首说是，油门给到极限，身后的宝马不甘示弱，一前一后在宽阔马路疾驰。
“小姐，庄少爷回国了，他也会去。”
回国？
周雾眼底光影明灭。
“应该的。”她把平板搁在并膝的小腿上，偏了偏脸，透过玻璃往外看，浅琥珀的瞳孔深处映出一丝光亮：“小心，他要撞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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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雾说她会来。”
庄澄转了转手腕，警惕地看着他：“小雾也是你能喊的？”
伍博言放下反曲弓，脸上没什么情绪：“她比我小。”
“她有那么多名字，”庄澄摘掉黑色护腕，随手扔到一旁：“哪个不比小雾好？”
伍博言挑眉，似笑非笑：“她没有很多名字，是你赋予了她太多。”
庄澄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好吧，这样显出我们亲密——Dolores说几点飞机？”
圣培露用冰镇过，他轻抿一口，道：“十点之前。”他转头看了眼
计分显示屏的LED时钟，估算：“她一向守时。不过，今晚天气似乎不好。”
庄澄大马金刀地往沙发一躺，翘着腿，戳着手机屏幕不停滑动，各种五花八门的信息挤入眼底，他草草回了几条，把手机丢到一边。
“这是她的优点。”庄澄颠倒是非：“明明不想来，却不会拒绝。”
伍博言手指隔空点了一下他，他有一双不合年龄的眼睛，冷淡且洞察世事：“抬出了周先生，小雾能有什么办法？她从不忤逆她的父母。”
庄澄仰着头，他笑起来十分好看，既干净又显得十足少年气：“是啊，是啊，她真像一个洋娃娃。你说她活成那样有什么意思？”
伍博言垂着眼，眼风凉凉地扫过他：“小雾和我们不一样。”他说：“她是女孩子，总是更辛苦一些。我没记错的话，你们两家有婚约关系？Osborn，你要尽快成长起来。”
庄澄从鼻腔里震出一声轻哼，不以为意：“我有什么好成长的，我这辈子，就要当一个高楼危塔、纸醉金迷的废物少爷。我们两家的财富，加在一起，从这辈子烧到下辈子，都烧不尽，你信不信？”
他猛地坐直，训练馆的灯光苍白明亮，照着他刚刚漂染的金色额发，他像所有青春校园小说里人气居高不下的男主角，手肘抵在膝盖十指交叉地笑起来：“鬼门关里走一遭，才知道什么浮华啊名利啊，都是过往烟云。人死如灯灭，没了就没了，再谈这些都是空的。所以少爷我，就要在法治之内纵情享乐。”
前言不搭后语，不知道他发什么疯。
伍博言微微皱眉，电光火石想起去年发生的事情，脸色倏然一变。
他想说些什么，话到唇边，沉默地咽下。
幸好这时有侍者敲门进来，伍博言点头，示意庄澄：“走吧，时间差不多。”
庄澄五指抓起圣培露，这是他的偏好。伍博言待人接物总在细节处，尽管庄澄知道，伍博言不喜欢气泡水。
两人并肩，伍博言比他更高一些，走在身侧，阴影斜在身后的花纹繁复的墨绿色吸音地毯。
“现在几点了？”庄澄问他。
伍博言翻过手腕，黑金表盘的秒针有序走动，庄澄瞥眼，意味不明地“唔”了声：“借你的地儿，今晚我让人准备krug黑钻。”
“不适合她。”伍博言说：“陈年更好。”
庄澄摇头：“陈年cheap，而且——”他凌空敲了个响指：“太甜。周雾和甜心一类不搭边。”
路过透明酒柜时他随意挑拣一罐啤酒，庄澄没往前走，拇指抵着冷意深重的罐身，食指稍一用力，漫不经心地起开易拉环。
“博言。”庄澄轻佻地扬着眉尾，眼睛澄澄的，可看进去，又什么也没有：“别这样，我很难不嫉妒你。”
伍博言折身，奇怪的平静：“你觉得你很了解她吗？”
“不，”出乎意料，庄澄深吸一口气，歪着头，冲他露出一个有点儿痞的笑：“恰恰相反。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但我从来不了解她。从不。”
“我不了解她喜欢什么，她的口味，黑钻还是陈年，无所谓。”庄澄轻轻地一耸肩，牙关却微笑地咬紧：“我不喜欢，除了我之外的人了解她。”
伍博言站在他的目光里，沉默片刻：“这很重要？”
“你和baby有秘密。”庄澄压着密长眼睫，声音像化在手背的白色泡沫，一点点沉下去：“你们都不说，但我总有一天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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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宇霖，说说他。”后车厢内，周雾给王光华发信息。
王光华24小时手机不离手，然而对话框上方出现了长达半分钟的“对方正在输入中……”，他删了打，打了删，最后发来一个绝望的问号。
紧接着是一条语音，周雾转文字，前三个字是“我他妈”。
周雾切回主界面，通话列表中找到某个号码。
“帮我查个人，名字我发给你，往上查三代……对，所有，人际关系和隐形资金往来。越快越好。”
收线，王光华撤回了以那三个字开头的信息，洋洋洒洒发了一堆几十秒的语音。
“苏霓男朋友，挺有钱的一神经病。他爸在我们这儿开KTV，他妈放高利贷，他之前在新加坡读书，不懂惹了什么事，听说是赔了好大一笔钱才摆平。回国后跟苏霓好上，不过他爸妈觉得他太能搞事，断了他的经济来源，他现在开的宝马好像是贷款的，不过钱也是他爸妈还。他出事之前开的保时捷911，后来给他爸妈收回去了，别理班里那几个黄毛丫头说他咋咋，廖宇霖实打实的有钱。”
“还有，我听说你被管悦堵了？她是廖宇霖的前女友。你好端端打听他做什么？他找你了？”
车窗被人叩响。
周雾没有理会，慢慢打字：“姜蝶？”
王光华悟了下她的意思：“那倒没有。廖宇霖不喜欢太穷的，他觉得带不出手，跌面儿。”
“我不是说姜蝶穷的意思，我只是客观陈诉事实，你别多想。你这样的，才是廖宇霖会喜欢的，有钱脾气差，带劲儿。”
周雾目光停留在“带劲儿”上面，给他喋喋不休的解释回了个句号，指腹扣住按键，车窗徐徐降下，露出少女精致冷漠的半张脸。
“周雾是吧？”那人被她的长相一惊，竟然有些磕绊：“我们、我们廖哥找你。”
听到动静，倚在凹陷车门的男生，从手机屏幕里抬起眼。
名为“跟着廖哥发大财”的小群里，有人一口气发了十几张照片，角度不尽相同，看得出拍摄设备也有差异，但无一例外，全是周雾。
漂亮是真漂亮，比他见过的所有女生都漂亮。
廖宇霖收起手机，卷着舌头弹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单音节。
“有事？”她平静地问。
廖宇霖走过来，俯身，屈着手肘搭在车窗边沿，眼风往那辆宝马眺了下：“你把我的车撞了，不说点什么？”
周雾静静地看着他，几秒后，声音清晰地浮在寒风里：“报保险。”
廖宇霖支起一根手指，不赞同地摇了两下：“那不行。你说这叫什么事，我好好开着车，你忽然掉头撞过来——”
“是你先有这个打算。”周雾纠正他：“可以对一下行车记录仪。”
事实是，廖宇霖没想撞她的车，只打算简单地逼停。
没想到为了避让一个闯红灯的外卖员，奔驰打满方向盘，廖宇霖不得已跟着避让，结果撞上路边的防护带，始作俑者的外卖员早已逃之夭夭。
廖宇霖盯着她的眼睛，不知怎么，心脏突突跳了下。
他从小生活在一个极端复杂的环境，爸妈都不是字面意义上正派敞亮的人，早些年发家不光彩，父母更是草菅人命的一把好手，多年耳濡目染，廖宇霖的道德感几乎为零。
反正，能用钱摆平的，算个什么事儿？
他泡妹是个中高手，家里有钱，人又长得高，倒腾起来还算帅。大半个凛城的女孩他都谈过，直到某天圈子里开始传，廖宇霖连苏霓都没追，算什么泡遍凛城美女啊。
有人在边上起哄：“苏霓和管悦是一个学校的，廖哥下回去三中，可以顺道看一眼。喜欢的话，左拥右抱，不算什么事嘛。”
廖宇霖笑笑，喷他满脸烟。
当时没说什么，隔天还真去了。
“那是苏霓。”跟班给他认人：“身边那两，一个叫孙雅晴，一个叫蒋卉卉……”
廖宇霖打断他：“苏霓后面的是谁？”
“我看看，哦，姜蝶，学舞蹈的。廖哥你不会喜欢这款吧，她不行，贫困生。”
学舞蹈的能差钱？廖宇霖嗤之以鼻。
他这人虽然五毒俱全，但挑女孩子，首先拒绝循规蹈矩的乖乖女，其次看不上那种需要打三份工才能勉强糊口的穷酸学生，最后，处女他也不搞。
这是流放新加坡时的人生经验，廖宇霖从没对其他人说过。
“廖哥，”和他说话的胖子舔舔嘴唇，说：“我觉得姜蝶更好看，不愧是学舞蹈的，那身段，细得没话说。我朋友谈过一个学舞蹈的妞儿，上床时超级会扭，说是能劈叉。”
廖宇霖心想一个没成熟的豆芽菜，有什么好看的。
还有苏霓，不过尔尔，还没有管悦让他对味。
廖宇霖屈着指节，彬彬有礼地叩着她的车窗：“hello？”
周雾淡淡扫一眼：“我听说，你是苏霓男朋友？”
“八竿子犯不着的事。”廖宇霖单边唇角挂起笑，凑近了她，也没问她怎么知道的自己：“小爷我单身。周雾，留个联系方式啊，以后出来玩。”
周雾轻笑。
她微微垂颈，纤长眼睫温顺地铺开，细白指尖翻出一盒烟。
那是忘了谁塞给她的black evil，周雾磕着烟盒，倒出一支，并指掐着粉金色的烟管，在他愕然目光中，缓缓送入樱粉色的唇间。
打火机跃起一簇橘红色的火光，她低头捱上，缓两三秒，抬起脸，冲他呼出一个暧昧但若即若离的烟圈。
草莓味的。
廖宇霖呛咳一声，眼底来了玩味。
“想追我啊？”她笑问。
廖宇霖想握住她的手腕，挟持那根烟到自己唇边，但周雾闪开他的手，唇形好看地，再次吐出一个烟圈。
“追啊。你给不给追？”
“那得看你。”
周雾抬出招牌甜美的笑容，反手以迅雷之势，将仍然烧着的烟头按在他手背。
烟头闪烁着暗红色的火光，清晰有力地烫出一个滋啦冒血的伤痕。
疼痛并不尖锐，甚至无关痛痒，廖宇霖脸色未变分毫，两人隔着半面玻璃，鼻尖几乎碰到一起，他盖着她手背，凶狠地碾断那支烟。
“这么对我？”他喉咙里喘着气，呼吸间闻到蛋白质焦糊的味道，他眉骨深刻，往下压，桀骜不驯的阴鸷感溢出：“真不怕死啊，周雾。”
她往后一靠，姿态矜贵，那盒烟，震出一道抛物线，砸到廖宇霖怀里。
“苏霓似乎很讨厌我。”
廖宇霖舔舔下唇，古怪地笑：“我喜欢你就够了。”
“不行啊，”周雾轻轻地摇头，那双比水晶更加璀璨的眼睛温柔而怜悯地注视着他，温声如情人耳语：“你和她一样……让我感到无比、无比的恶心。”
在此提醒自己过后要修改这一章or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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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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