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的安排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迅速打破了王橹杰刻意维持的平静。联合训练、双人采访、甚至是一些日常物料的拍摄，他和穆祉丞的名字被频繁地捆绑在一起。最引人注目的，是公司特意为他们安排的一个双人舞台，一首需要极强情感表达和默契配合的抒情歌曲。
这意味着，他们需要大量的、单独的排练时间。
练习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还有循环播放的背景音乐。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混合着汗水和某种无形张力的气息。
起初的排练，进行得并不算顺畅。动作可以抠，节奏可以卡，但那种歌曲要求的情感流动，却在两人之间凝滞了。问题主要出在肢体接触上。
编舞中有不少需要配合的地方，或是扶持，或是依靠，甚至有一个动作需要穆祉丞从背后握住王橹杰的手腕，引导他完成一个旋转。
然而，每到这些时刻，王橹杰的身体总会先于意识做出反应——一种细微的、但不容忽视的退缩。
需要握着的手，他的手指总是虚虚地搭着，指尖冰凉，仿佛随时准备抽离，绝不会真正贴合穆祉丞的掌心。需要靠近的距离，他总是保留着最后几厘米的空隙，像一道无形的屏障。需要依靠的动作，他的身体僵硬，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抵抗。
一次，两次，三次……
穆祉丞起初还能耐着性子，试图用语言引导：“这里，手要握实，不然力道出不来。”
“这个动作，你需要更靠过来一点。”
王橹杰会低低地应一声“嗯”或者“好”，然后在下一次重复时，依旧维持着那点微妙的距离。他的眼神平静，动作标准，唯独在那些关键的接触点上，筑起了坚固的堡垒。
他像是在用这种方式，无声地重申着自己的界限，提醒着穆祉丞，也提醒着自己——那些过往的靠近和心动，已经被他亲手封存。
这种刻意的疏离，像细小的沙砾，持续不断地磨着穆祉丞的神经。他看着王橹杰那副公事公办、将所有可能逾越的接触都严格控制在“安全范围”内的样子，心里那股因公司安排而暂时被压抑下去的烦躁和空落，再次翻涌上来。
他主动要求的靠近，不是为了看王橹杰如何在他面前变得更加滴水不漏的。
第四次，当音乐进行到那个需要穆祉丞握住王橹杰手腕引导旋转的动作时，王橹杰的手腕依旧如同前几次一样，带着凉意，以一种近乎悬浮的姿态，等待着他的触碰。
就在王橹杰以为这次也会像之前一样，虚虚一握便过去时，穆祉丞却突然动了。
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只是象征性地搭上去，而是猛地伸出手，五指收紧，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一把将王橹杰的手牢牢地攥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掌心相贴，温热与微凉的皮肤骤然接触，两人都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王橹杰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惊愕，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穆祉丞攥得更紧。
穆祉丞看着他的眼睛，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近乎训诫的严肃，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说服自己：“舞蹈动作就是要做到位，精益求精。你这样虚挂着，动作的力度和美感都出不来。”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练习室里显得有些低沉，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
王橹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停止了挣扎，任由自己的手腕被那只温热、带着薄茧的手紧紧握着。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掌心的温度和脉搏的跳动，一下下，仿佛敲打在他的皮肤上，顺着血液，直抵心脏。
穆祉丞见他不再抗拒，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这才按照编舞，引导着他完成旋转。这一次，动作流畅了许多。
从那天起，排练的氛围发生了变化。穆祉丞仿佛打通了某种任督二脉，对于编舞中要求的任何肢体接触，不再有任何犹豫或试探，直接做到位。
需要拥抱的动作，他会结结实实地环住王橹杰的肩膀；需要倚靠的段落，他会稳稳地承接住王橹杰倒过来的重量；需要对视的瞬间，他的目光也不再闪躲，直直地望进王橹杰眼底，尽管那里面常常是一片他看不懂的深沉。
他不再给王橹杰任何退缩的机会，用一种近乎强势的、打着“专业”旗号的方式，强行打破了那道王橹杰辛苦建立起来的界限。
王橹杰起初还有些不适和僵硬，但在穆祉丞不容置疑的“专业态度”下，也只能被动地接受着这种密集的、无法回避的靠近。
出双入对成了常态。一起排练，一起吃饭，一起上下班。镜头前，他们是公司力推的“搭档”；镜头后，穆祉丞似乎也习惯了身边有这个安静的身影。
而穆祉丞的状态，肉眼可见地比之前好了很多。眉宇间那若有若无的烦躁和空落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满足？或者说，是一种重新掌控了局面的安心。他甚至会在训练间隙，主动跟张峻豪他们开起玩笑，心情明显明朗了许多。
这天晚上，高强度排练后，两人都有些疲惫，窝在公司的小休息室里准备点外卖当宵夜。王橹杰拿着手机，滑动着屏幕，浏览着附近的店铺。
“喝奶茶吗？”王橹杰头也没抬，随口问了一句。
“喝！”穆祉丞几乎是立刻回应，他凑了过来，很自然地挨着王橹杰坐下，脑袋几乎要靠在王橹杰的肩膀上，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我看看有什么好喝的……”
他靠得很近，洗发水的清爽香气混合着运动后淡淡的汗味，形成一种独特的气息，瞬间将王橹杰包裹。王橹杰的身体瞬间僵住，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他能清晰地看到穆祉丞近在咫尺的发旋，柔软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太近了。
这个距离，比任何舞蹈动作都要亲密，带着一种日常的、无意识的亲昵。
王橹杰甚至能感觉到穆祉丞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身体。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然后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巨大的、仿佛能被对方听见的声响。
他几乎是本能地，再次用上了那个熟悉的方法——屏息。他死死咬住牙关，憋住那口气，试图用生理上的极端克制，来镇压心理上再次失控的山呼海啸。缺氧感迅速蔓延，耳根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
穆祉丞却毫无所觉，兀自沉浸在挑选奶茶的快乐里。“这个看起来不错……啊，这个新品也想试试……”他手指点着屏幕，几乎是就着王橹杰的手完成了自己的下单，语气自然得像是在用自己的手机。
直到他选好，心满意足地准备抬头时，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刚才，几乎是半靠在王橹杰怀里，用着他的手机……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劈得他瞬间清醒。心脏后知后觉地开始狂跳，比刚才排练时任何一次都要剧烈。他他他……他在干什么？！
就在这时，休息室虚掩的门被推开，张峻豪和张函瑞勾肩搭背地探进头来，显然是来找人的。然后，他们看到了几乎贴在一起的两人，以及穆祉丞那还没来得及从王橹杰身边弹开的、略显慌乱的动作。
空气凝固了一瞬。
不知道是谁，极其轻微地、带着了然和戏谑地“啧”了一声。
这声音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穆祉丞的怔忪。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从王橹杰身边弹开，站起身，动作大得差点带倒椅子。脸上迅速爬上一层薄红，眼神闪烁，语无伦次地试图解释：“那、那个……点、点奶茶呢！你们……要喝吗？哈哈……哈哈哈……”
他干笑着，试图用夸张的动作和声音掩盖内心的兵荒马乱，甚至忘了去反驳队友们脸上那显而易见的、看好戏的起哄表情。
然而，这罕见的、来自穆祉丞的慌乱和近乎默认的态度，却像一颗投入王橹杰心湖的蜜糖，瞬间驱散了他所有因憋气而产生的难受和刚才的紧张。他看着穆祉丞耳根那抹可疑的红晕，和那明显不知所措的样子，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快的、真实的笑意。
“我请吧。”王橹杰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清澈平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大家想喝什么？”
他主动接过话头，自然地化解了穆祉丞的尴尬，也顺势将这场意外的“亲密”定格成了一个可以起哄却无需深究的玩笑。
张峻豪和张函瑞立刻欢呼着凑过来点单，休息室里瞬间充满了笑闹声。
只剩下穆祉丞还愣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按着自己的胸口，那里，心脏依旧在不受控制地、一下下地、重重地跳动着，提醒着他刚才那瞬间的失控和……某种他不敢深究的悸动。
当天的训练结束后，王橹杰一边擦着汗，一边状似随意地对正在收拾东西的穆祉丞说：“师兄，晚上一起吃饭吧？我请你。”
穆祉丞几乎是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好啊。”
他甚至没问吃什么，也没去想合不合适，仿佛这个邀请和他下意识的同意，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王橹杰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只是示意他跟着走。
两人坐着公司的车，离开了熟悉的范围。下车后，王橹杰领着穆祉丞走在一条相对安静的街道上，不远处就是一家看起来格调不错的餐厅。
然而，就在快要走到餐厅门口时，意外发生了。
不知从哪里突然涌出来七八个拿着手机和相机的女生，瞬间将他们围住。刺眼的闪光灯不停闪烁，伴随着激动的尖叫和意义不明的呼喊。
穆祉丞皱了皱眉，对这种场面早已习惯，但也依旧感到不适和烦躁。他下意识地低头，想加快脚步突破包围。
人群推搡着，混乱中，不知是谁从侧面猛地撞了穆祉丞一下。他一时不察，脚下踉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向旁边歪去。
“小心！”
一直密切关注着穆祉丞动向的王橹杰，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反应。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揽住穆祉丞的肩膀，用力将他带向自己，稳住了他差点摔倒的身体。
与此同时，一声带着明显怒意的呵斥，从穆祉丞的头顶炸开：
“别挤了！看不到人要摔倒了吗？！”
那声音不同于王橹杰平时清澈平稳的语调，带着一种罕见的、冰冷的怒气。
围堵的私生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压迫感的呵斥震住了，瞬间安静了一下，推搡的动作也停滞了。
就是这一瞬间的空隙！
王橹杰没有丝毫犹豫，紧紧揽着穆祉丞的肩膀，几乎是半抱着他，用身体隔开拥挤的人群，低着头，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迅速冲出了包围圈，几步跨进餐厅的旋转门内。
直到在服务生的引导下，在一个安静的包厢里坐下，穆祉丞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的画面——王橹杰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睛里骤然迸发的厉色，那声与他年龄和外表极不相符的、充满保护欲和怒气的呵斥，以及那只紧紧揽住他、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胳膊。
这和他印象中那个安静、甚至有些隐忍的师弟，完全不同。
在他还在愣神的时候，一杯温水被推到了他面前。
“没事吧，师兄？”王橹杰的声音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清澈，带着淡淡的关切。
遇到私生对他们来说不算稀奇，虽然麻烦且容易发生危险，但次数多了，也多少有些麻木了。穆祉丞摇了摇头，轻声回应：“没事。”
王橹杰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而是拿出了手机，动作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李哥，是我，橹杰。嗯，刚在餐厅门口遇到私生了，现在还在外面……对，位置是……麻烦您安排人处理一下。”他的语气平静，条理清晰，“另外，刚才情况有点混乱，我……情绪有点激动，可能说了些不太合适的话，如果被拍到，可能需要协商处理一下，抱歉，给公司添麻烦了。”
他对着电话，冷静地汇报着情况，处理着后续，语气沉稳得不像一个还未成年的少年。
穆祉丞看着他，看着他低垂的睫毛，听着他清晰冷静的表述，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他一直潜意识里当作需要照顾的、沉默的师弟，好像……并不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屁孩。
他有他的锋芒，有他的担当，有在关键时刻保护他人和处理危机的能力。
他是一个应该被平等正视的，独立的，甚至……在某些方面比他想象中更加强大的人。
这个认知，像一颗新的种子，悄然落入了穆祉丞因刚才心跳失控和此刻震撼而有些混乱的心田。他看着王橹杰放下手机，抬起眼，那双清澈的眸子再次望向他时，穆祉丞发现，自己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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