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闷热的午后,嘉靖帝会移驾太液池畔的澄渊亭。
亭底暗藏机关,以水车引活水循环于地板之下,赤足踏上去如踩流泉。四角龟鹤铜炉里焚烧着特制的"雪魂香"。
此香以龙脑、白檀配深井寒水石,燃时亭内温度骤降。
嘉靖帝坐在龙椅上,手中捻着一串沉香木念珠,双目微阖,似在养神。
亭内青烟袅袅,铜鹤香炉吞吐着雪魂香的馥郁气息。
徐阶身着绯红官袍,躬身立于阶下,额角热出细汗。
甫一入这亭,凉气倒灌,身上的闷热一扫而光。
嘉靖帝缓缓睁眼,目光如刀,直刺徐阶:“徐卿,安南莫氏篡逆,黎氏旧臣上表乞援,言我大明若不助其复国,恐失宗主之威。内阁诸臣皆言当出兵讨伐,以正天朝纲纪——你,意下如何?”
徐阶深吸一口气,拱手沉声道:“臣以为,不可出兵。”
嘉靖帝手中念珠一顿,眼中寒光一闪:“哦?说说看。”
徐阶微微低头,声音沉稳:“陛下,安南虽为藩属,然其内乱已久,黎氏衰微,莫氏势大。若贸然出兵,劳师远征,耗费钱粮,必致国库空虚,百姓困苦。且南方水患未平,北方边患未靖,若再兴兵戈,恐天下动荡,非社稷之福。”
嘉靖帝冷笑一声:“依你之见,我大明坐视藩国叛乱,任由蛮夷藐视天威?”
徐阶不卑不亢:“陛下,天威不在于一时之怒,而在于长治久安。安南之事,可遣使调停,令其自相制衡,既不损我大明威严,又可免百姓征战之苦。若强行干预,反易陷入泥沼,得不偿失。”
嘉靖帝沉默片刻,忽而轻笑:“朕任命仇鸾为总兵官,兵部尚书毛伯温协助军务,筹备征讨安南莫登庸叛乱,你认为此举不妥吗?”
徐阶伏身再拜:“皇上,副都御史张经赴两广考察后上奏,认为需调兵30万、军费160万两,另需战船马匹等装备费用70万两。”
“臣愚钝,唯知‘民为邦本’。陛下以道治天下,亦知‘无为而治’之理。安南之事,不如静观其变,以逸待劳。”
嘉靖帝在心中权衡利弊,凝视徐阶良久,忽然将手中念珠一掷,淡淡道:“好,朕就依你所言。不过——”他目光一厉,“若安南局势失控,损我大明颜面,你当如何?”
徐阶肃然道:“臣愿领罪。”
嘉靖帝挥袖:“退下吧。”
徐阶躬身退出亭外,冷风拂面,他这才发觉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那澄渊亭内,寒香沉沉,冷泉暗涌。本该是避暑的极乐处,却偏偏叫人从骨子里渗出一层汗来。
抬头望去,日光眩目,令人眼前发黑。
他忙低下头,不再看那烈日。
今日之言,或已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但为了天下苍生,他别无选择。
徐阶摇头叹息,坐官轿调头,准备前去夏言府上拜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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