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公主第一次向当时还是皇子的光诚帝求助之后,众人的目光才落在宫墙脚下小小的院落里,发现了这个被人遗忘许久的公主。
伺候平城的宫人时常苛待她,作为皇帝的亲生女儿,竟然吃不到一顿饱饭,所以她饿着肚子向光诚帝求救时,光诚帝第一反应是哪个宫中的小宫女来偷吃。
当他问清楚了平城的身份,勃然大怒,命人将伺候的宫人全都拖出来杖毙。
光诚帝齿序在前,母亲娘家是京城百年望族,颇受宠爱。他年轻时一身依仗,性如烈火,吓得众人战战兢兢。
经此一事,平城被送到贵妃膝下抚养,贵妃自己有个年龄不小的儿子,正忙着和兄弟们争夺朝臣的辅助,没空管她,偶尔有闲心了跟逗弄宠物一样陪陪她。
吃喝是不愁了,平城的性格仍然畏畏缩缩,不敢与人正面相对,连贵妃身边的宫女都能开她的玩笑。
平城寄人篱下,平常就要看贵妃的脸色生活,又见几个宫女受贵妃倚重,只好咽下这口气,躲在角落里面哭。
谁知道正好被从儿子那里回来的贵妃撞见。贵妃性格强硬,好面子,又刚刚在外面受了气,见到她这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更是火大。
她三两步走上前,一手就把吓得不敢出声的平城拎起来:“哭什么哭?谁给你受委屈了你在这哭?平白惹人心烦。”
平城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贵妃心头怒火更旺,打眼一扫身后几个宫女心虚低头的样子,就知道怎么回事。
知道以后她更是气恼:让几个下人欺负了都不敢说,哪里还有公主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把这么一个软弱的女孩塞到自己身边来。
贵妃细细的指甲掐进平城的肩膀:“说!发生了什么,不准哭!”
平城鼓起勇气,一边偷看她的脸色一边抽噎着说出那几个宫女笑话她的事情。贵妃面无表情地转过去看着那几个宫女:“听见了吗?你们认不认?”
宫女哗啦啦跪下说再也不敢了,贵妃让人取了自己的鞭子,强行塞进平城的手里:“抽!让她们长长记性,你也长长记性,看看你这哭哭啼啼的样子,你可是皇帝亲生的女儿!一群下人都能爬到你的头上去,你就光会哭,丢不丢脸!”
平城哆嗦着手,第一下抽在了地上,第二下才扫了个边。贵妃在旁边看着,她们想夸张地叫几声搏些同情都不敢,硬忍着疼痛。平城一共抽了十鞭子,即使她年纪小手没力,也把她们打得皮开肉绽。
后来宫中没有人敢擅自议论她。
从此之后,平城的性子越发像贵妃,贵妃看着也很是欣喜,拧着她的两腮说真希望你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
平城就笑,说我如今不正是您的女儿吗?
她年纪渐长,出落得亭亭玉立,皇帝去看望贵妃时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个便宜女儿,一番接触之下发现她既聪明又会说话,生得很讨喜,因此在平城央求着要去和皇子们一起读书的时候欣然同意。
光诚帝毕竟与贵妃不和,一年之中也就家宴上偶尔能见到平城,这才恍然发觉原来当年那个又瘦又小,干瘪得像只小老鼠,说话说两句就要哭的妹妹变成了大姑娘,不仅美艳,还跋扈。
光诚帝和贵妃之子已经过了读书的年纪,和平城一起上学的是宫中其他几个小皇子。
她在那里认识了易则铮。
易涟清仔细看了那个名字。姓易,但不是她的父亲。
平城公主在短短几年间和过上百次他的诗,寄则铮这样的诗句也写过不少。
但是这个人,在后来的记载中再没有出现,除了易氏族谱上写他是易驸马的表弟,此人生平如何,下落何方,全都不知道。
这很不寻常。
能和平城公主一起读书的,就算是书童,身份也非富即贵,何况还是易家的孩子。就算科举没能中选,也有的是路子入朝为官。
可是没有,此人一起记录都只在弘文馆中,成年后去往哪里,再无法探寻了。
平城公主大概是很喜欢这个人的,可是后来为什么又嫁给了他的表兄?平城公主与驸马一向感情淡漠,如果她当年真的爱上了一个易家子弟,为什么不和他成亲?
平城公主尚未及笄时贵妃便上书请求册封,一向要和她针锋相对的光诚帝却罕见地没反对,此事顺利地推行下去。
之后皇帝驾崩,立储光诚帝。光诚帝登基之后,在所有人猜测按照他的性子可能要将贵妃一脉赶尽杀绝斩草除根之时,他先是册封贵妃为皇太妃,将贵妃之子远远送走去当了个藩王,加封了平城的品阶。
于是那时就有风言风语传出来,说光诚帝之所以那样偏宠平城,是他们兄妹之间有些阴私勾当。
光诚帝听后大怒,惩治了流言来处,流水一样的赏赐送到公主府中,一再加封。
没过几年,平城公主嫁给了易驸马。
易则铮是个关键人物,倘若他身上当真没有什么秘密,他的记录就不会被人抹去。若说世上还有哪里会留下他的线索,只有易家。
易涟清打着父亲的旗号前往易家,接待她的算是她婶婶,两个人坐在花厅中聊了些闲事,就在婶婶猜测她是不是在向易家释放友善的信号的时候,易涟清开口了。
她说:“我近些日子整理公主府中的东西,找见我父亲一封没来得及寄出的信。我担心是他老人家的遗愿,因此前来问问。”
婶婶慈眉善目地看着她:“是给什么人的?”
“我父亲说是他的表弟,”易涟清说,“字则铮的。”
婶婶神色不变,微笑说:“驸马爷大概是病中糊涂了,公主也不必管这件事了,送不到的。”
“怎么说?毕竟是父亲的遗愿,能做到的我还是想试试。”易涟清似乎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什么,试探道。
“我同他们那一支不是很熟,不过则铮死了有些年头了,公主把信少了就是。”婶婶说,她脸不红心不跳,一点破绽也没有,易涟清信了七八分。
她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点疑惑:“我从未听父亲提起过这位小叔。”
“你不知道是正常的,”婶婶说,“则铮死的那年你父亲才和平城公主成亲呢。”
“则铮那孩子,可怜心气太高了些……”婶婶怀念着什么,猛地回神,看见易涟清探究的眼神,住了口。
她讳莫如深地摇摇头:“算了,算了,都过去了,不说了。”
“难为你对你父亲还有挂念,”婶婶说,“他待你如何待公主如何都是有目共睹的,说句不敬的话,驸马爷就是那么个人。”
他抓周时有个道士路过,进来讨了口水喝,大喜的日子,家人看他仙风道骨,就请他进来看看孩子,道士看见他就说这孩子很有仙缘。
家人欢欢喜喜地包了些点心铜钱,只做心意,非要道士收下。几人拉扯之间,驸马伸手抓了道士的拂尘。
父母亲的笑容当即凝固在脸上。有仙缘有仙骨这种话谁都爱听,可是真要掌心里捧着的如珠如玉的小公子做道士,又不乐意了。
可是就算父母胆战心惊千防万防,孩子长到两岁,说话都还含糊的时候,已经能将清静经倒背如流。
待到更大一点,同龄人要么忙着考取功名,要么忙着找猫逗狗,有些家教不严的让父母都抱上孙子了,他还在每日读书练字,好像俗世的东西都不能吸引他一样。
没办法,便找道士和尚,想尽一切办法要把他拉到正轨上来。可惜结果不如人意,真道士见了他如获至宝,不仅不能让他回到俗世功名,还要拉着他出家。
父母自然不能答应。无计可施,只好看着他越发孤僻傲世。
一直到他加冠。有段时间,他看人的眼神十分奇怪,漠然高傲,应了那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他们私下都疯传说他恐怕要白日登仙了。
白日登仙没等到,先等到他要和平城公主成亲。一时间众人骇然,登门拜访的不计其数,可惜没能从他口中得到一点消息。
还是有人找关系问了御前伺候的内侍,才知道这是光诚帝金口玉言许下的婚事。
“至于到底为什么嘛,就不是咱们能打听能知道的了。”婶婶眼睛下的笑纹愈发深了。
她说:“过去这么多年了,就算驸马爷当年有对不住公主的地方,一颗拳拳父心天地可鉴,再说这些旧事就没意思了。”
易涟清在心中冷笑,她这个女儿剩下之后,若不是母亲早逝,恐怕驸马对她就真的不屑一顾了。即使如此,在她稍微长大些之后,对她仍是冷若冰霜,分明是亲父女,十天半月不见得能见上一面。
就算见了面,也只是面对面坐着说不了什么话,驸马一开口就批评她字写得不好,心不静,又在后院嬉戏玩闹,作无聊事情。
要真想斩断尘缘得道升仙,何苦生下她这个女儿呢?更何况他和平城公主刚刚成亲,没人催他逼他,倒害得平城公主出宫后没过几天好日子便早早离世。
父亲对她而言,又变得更冷漠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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