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兴趣,听我给你讲个故事?
天天在这雕木头,还不能出去,我都要无聊死了,难得来人呢。
这个故事要从我阿兄讲起。]
我的阿兄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读书人!
我小时候常喜欢趴在桌子旁,看着阿兄读书习字,学着他念书时摇头晃脑,我喜欢给阿兄当跟屁虫。
阿兄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神童,听说他三岁通千字,五岁能作诗,礼乐射御书数,样样精通,年纪轻轻就考上了秀才。
大人们常常和我说,阿兄将来要去考功名,他日定会金榜题名。
小时候不懂,只知道问大人们功名能不能吃。大人们笑着告诉我,功名不能吃,但有了功名,什么都有得吃。
那时候我真觉得,这功名是个天大的好东西了。而能够考取功名的阿兄,简直就是天上的神仙,他在我眼里都冒金光。
“阿兄!”
“嗯?”我的阿兄低下头,嘴角边带着笑,温温柔柔的看着我。
“他们和我说,阿兄你将来会成为官老爷,住气派的大宅子,天天都吃山珍海味……”我越说越兴奋,忍不住手舞足蹈。
阿兄只看着我笑,耐心听我说完,又托着腮开口,“还有吗?”
“还有,还有……”我贫穷的想象已经构造不出更多东西了,最后只能摇摇头。我莫名的有些羞涩,我说的这些阿兄估计都看不上眼吧。我家以前好像很有钱,据说当年请来给我阿兄开蒙的大儒都有三个。不过我对此只是听说,我出生的时候,家道早就中落了,我是半点没捞着,但阿兄倒是当了十多年的富家公子。
我都没有见过父母。或许小时候是见过的,但那时候太小,根本不记事,只有一些非常模糊的影响了。母亲好像是身体不好,早早就去了,父亲……父亲不清楚,只知道他以前是当官的,犯了错才到这村里来。不过也从没听人说过父亲给我留过什么东西,甚至也没有给我留过话。家里唯一剩下的那个老婆子总是只顾着阿兄,天天和他念着什么勿忘父亲遗愿,振兴家业的话。
其实她不喜欢我也正常,阿兄那么好,那么多人的期望他都抗住了,作得一手好文章,十里八乡对他都是称赞。至于我嘛,用夫子的话来说,就是朽木不可雕。
[我很喜欢雕木头,看到旁边这尊“八仙过海”没有,看起来很不错,是吧?我亲自雕的,光有技艺可没用,这好的木料啊可是很重要的,你要不要摸摸看?
哼,不要拉倒。]
夫子的话说的很对,不过可惜我不是什么好料子,至少在读书上不是。其实我觉得我雕木头雕的挺好的,但是那个老婆子不准我做这些,她总说我有辱门楣。
烦的要死,幸好我阿兄从不说我,我就常常悄悄待在他屋里雕木头。
对于这些以前的人和事,旁人口中的荣华富贵,我既不记得,自然也不可惜,我只在乎我阿兄,苦恼于自己在阿兄心里的负面形象怕是又要加上一条没见过世面了。
“说的没错,要是考上功名成就了一番事业,比起你刚刚说的那些,只多不少。”阿兄本在漫不经心的说着,却被我脸上惊叹向往的神情逗得一笑。
他捏捏我的鼻子,这会倒是正色起来,“不过考功名可不是为了这些。”
“那是为了什么?”我懵懂的看向阿兄。
阿兄并不看我,他只盯着墙上挂的圣人像,又转头看向家里常年为父母供奉的香案,过了好久才说话,“为安身立命,不负所望。”
我愣愣的看着,只觉得我阿兄当真是英俊,他待在光里,甚是好看。
其实他的话我好多听不懂,但我是最听阿兄话的,他的话我都奉为圣旨。
听不懂也不能怪我啊!我才刚学完“四书”,天天背着“之乎者也”,还老被夫子打手板。
真不是我不好好学,可是诗文太催眠,我念着念着就睡着了,根本背不下来。
真是的,这些字怎么就是不进脑子呢?
夫子又布置了新课业,叫我背完才准回家。我真的要困死了!心里有苦不敢言。
那戒尺还摆在面前呢,我看谁敢言!
如果真有的话,那我愿叫他一声大哥。
学堂之人苦夫子久矣,
遂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学堂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使戒尺得而族灭也……
我正在指挥着士兵前进,
好像有哪里不对,戒尺哪来的全族?!
啊,好痛!
我迷迷糊糊一抬头,就看见一戒尺落下来。来不及躲了,我拼尽全力也只能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夫子都被我凄惨的叫声唬住了,脸色由红转黑又转青,举着戒尺半天没下手。
诶嘿,这夫子还会变脸,真是的,有这本事也不知道早拿出来,你要教我这个,那我还会困吗?
“还敢睡觉,你是想当猪吗?知不知道一寸光阴一寸金啊,”夫子一边说还一边用戒尺敲书案,怪有节奏感,我差点跟着舞起来。
幸好忍住了,那戒尺打得痛死人。
“刚刚让你背的书,背给我听听。”夫子又给我下命令了。
我清清嗓子,高声背起来,“……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我看见夫子终于满意的点点头,对着他那一小把胡子捋来捋去。
小样,果然还是会折服于我。
“……赢粮而景从,使秦而得族灭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
完蛋,背顺嘴了,都怪刚刚那个破梦!
当务之急先跑……来不及了!戒尺舞起的风已经到了眼前,看来只能先躲为……啊!
中途改道!可恶,夫子怎么还有这一招,当真是深不可测。
啊——!竟然还有连招!这夫子不讲武德。
“我让你背《过秦论》,你给我背到什么东西去了?还敢偷懒睡觉!”
我被打的上蹿下跳,抱头鼠窜,最后宛如稚子学步,跌跌撞撞的走回家。
不行,太疼了,我盘算着给自己弄节趁手的木头当拐杖。
[人也不能太亏待自己,你说是不是?]
我故意绕路经过阿兄的屋子,里面还点着灯,薄薄的一层窗户纸透出一个伏案苦读的人影。
啧啧啧,这才是真正的头悬梁锥刺股,至于我这种嘛,属于烂泥扶不上墙。
真奇怪啊,明明是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怎么就差别那么大?
算了,懒得想,反正这世上没人能和我阿兄比。
谁!都!不!配!
我还等着看阿兄打马游街,
那句诗怎么背来着——“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这不就是给我阿兄写得嘛。
阿兄要去参加乡试了,道士给他算了个黄道吉日,他背着收好的行囊就上路了。
我站在村门口送他,心里的不舍快要把自己淹死了!后来我又天天盯着那送信人,生怕错过阿兄的好消息。
没等到好消息,阿兄居然没考上!
真该把那出题人抓起来。
阿兄和我说没关系,又说历史考不上的人大有人在,范进考了十几次才中举,一样是八方来贺,他这才是第一次考,不丢脸。
阿兄叫我好好学,说他三年后一定中,让我这么也要混个秀才当当。
天哪,这天底下只有我阿兄一个人觉得我能考秀才。
那我必须要好好学!
……
算了,我学不会。
我还是等着看阿兄吧,当个小木匠也挺好,雕木头可比读书好玩多了。
阿兄还是日夜苦读,比先前更用功,每天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他眼睛都快熬坏了。可我也劝不动他,只能在夜晚时为他多点上一盏灯。
阿兄的笑容都比以前少了,我知道他是太累了,可他也总不肯休息。我得想个法子让阿兄开心一点——我打算送阿兄一份礼物。
我找了村里的木匠,帮着他做事,他每天给我几个铜板。这些都被我一点点攒起来,我现在连学堂的正门都不敢走了。因为那里总是有个买麦芽糖的小贩,我知道,他就是肖想我兜里的钱!
我一定会抵抗住这些“不良疑惑”的!
我攒了大半年的钱,挑了一天学堂休沐,骗我哥说我要出去玩。然后悄悄跑到城里的当铺买下了一块砚台。
这是之前阿兄和我一起来城里时他看中的,他没买,我悄悄返回去,用自己身上所有的钱作为定金,求老板给我留下了。其实那砚台并不算很贵,但我知道阿兄为什么没舍得买,近几年生意越来越不景气,家里仅剩的那间铺子已经入不敷出了,我们的生活比以前拮据许多。
阿兄总说要攒钱,说给我以后用。先前的一些名贵的文房四宝早就被收起来了,阿兄已经好多年不用。他现下用的东西品质都很不行,只是堪堪能用罢了。
阿兄不在意,我却是极不乐意的,我的阿兄生来就是该用好东西的。
那砚台倒是便宜了我,明明没什么钱,确还是买到了合阿兄心意的东西。除了砚台以外,我又打了好几天白工,得了块上好的木头——很小巧的一块,像是边角料,刚好拿来给阿兄做个笔山。
啧,还是不够好,阿兄该用更好的东西。可惜我没有钱,钱可真是个好东西。
我把东西送给阿兄,他高兴坏了。兴奋的立即就放下书,从屋里翻出上好的纸笔就准备写字——我知道那是家里最后一张金贵的纸了,阿兄一直没舍得用。
那张纸并不大,长度比毛笔略短些,宽度也就四指。
阿兄迟迟未下笔。
我好奇的问阿兄,要写什么。
只见阿兄沉吟一会,挥笔写下——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纸张不大,所以阿兄用的是隽雅的小楷,却在狭小的纸张上翻涌出无言的豪气来。我和阿兄相视一笑,心下了然。
可惜还没能等来大好前程,三年之期将近,阿兄却好像考不了功名了,科举没了。
还有三章,
还没高考的不适合看这章,别真背混了。[橙心]
引用:
《终南别业》——唐·王维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
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过秦论》——西汉·贾谊
……
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
《阿房宫赋》——唐·杜牧
……
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使秦复爱六国之人,则递三世可至万世而为君,谁得而族灭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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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蛇毒·功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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