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乌云压得很低,像要下雨。叶盏开车前往郊区的福利院——这是她大学时养成的习惯。
那里的孩子大多有些缺陷,但在她眼里,全是没被世俗污染的小天使。每次她去,孩子们都会围上来,甜甜地喊“叶子姐姐”。有的孩子甚至无法下床,却还是会努力把小手伸出围栏,在空气中抓取着什么,仿佛这样就能碰到阳光。
叶盏停好车,从副驾拎出两个大袋子——是糖果和绘本,
风很大,吹得她的长发在空中乱舞。她今天穿了套西装裙,腿大大方方露在外面,膝盖上的疤、小腿的蚊子包,也有幸与不算白的皮肤,没那么明显。
刚进门,就碰见保洁阿姨:“叶子来啦?孩子们在后院草坪玩呢!”
福利院的后院原本是块荒地,新院长带着孩子们把它改造成了花园。每个小朋友都负责一小块花圃,东侧则铺了人工草坪,孩子们喜欢赤脚在上面跑,所以每天都有工作人员检查有没有碎石。
“罗妈妈!”
草坪旁的草棚下,一个圆润的身影正弯腰修剪花枝——是福利院的院长,大家都叫她罗妈妈。人们总喜欢把慈爱的、耐心养育生命的人称作“妈妈”,而她似乎也很享受这个称呼。
“小叶来啦!” 罗妈妈直起身,脸上堆满笑容,手往草坪那边一指,“娃娃们在那儿玩呢。”
叶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心脏猛地一跳。
是他。
“你看我新修的草棚,废了好大劲呢!这下娃娃们下雨天也能出来玩了……” 罗妈妈还在絮絮叨叨,可叶盏已经听不进去了。
她径直走向那个坐在草地上的男人。
草坪上,孩子们嬉笑打闹,吵吵嚷嚷,可男人却像一株安静的小草,低头看着一个小女孩在他手心写字。
叶盏站在他身后,脑子里预演过的“偶遇剧本”全成了空白。
“Hello,帅哥?”
没反应。
“额……你好?在吗?”
依旧没反应。
她终于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后背。
男人猛地回头,明显被吓了一跳。
叶盏一屁股坐到他旁边,“我明明在你身后站了好——久——好——久——了好吧!” 她故意拖长音调,像在跟小孩子说话。
男人沉默了一秒,随后——
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摆了摆手。
[“我听不见]
叶盏愣了一下,随即熟练地打出一串手语: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听不到又不是你的错。」
男人的眼睛微微睁大,脸上浮现惊讶和疑惑。
——她怎么会手语?
男人看到叶盏流畅的手语动作,眉梢微微扬起——「你会手语?」他的手指在空气中划出问句的弧度。
叶盏耸肩,指尖翻飞:「很奇怪吗?就像有人会英语,有人会法语。」
小女孩好奇地凑过来,小手拉住叶盏的衣角。男人摸了摸孩子的头,比划道:「她说你手语很标准。」
叶盏蹲下身,与小女孩平视:谢谢你。她的动作特意放慢,确保孩子能看懂。
男人目光微动,从包里取出伞递给她,同时比划:「拖延还伞,抱歉。」
叶盏接过,故意用夸张的悲伤表情打手语:「原来我只是'待办事项'里被推迟的一条?」
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投在草坪上,两道剪影之间,小女孩正把一朵小野菊别在叶盏的西装扣眼里——花瓣还带着晨露的潮湿。
男人愣了下,突然笑起来。他手指点了点太阳穴,又指向她:「聪明的女孩。」
阳光穿过草棚的缝隙,在三人的手语轨迹间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处,罗妈妈抱着洗净的床单走过,看着草地上无声却热闹的交流,嘴角不自觉上扬。
叶盏正蹲着帮小女孩系鞋带,突然感到有人轻拍她肩膀——触感很特别,不是指尖的轻点,而是整个掌心隔着衬衫布料传来的温度,像一片晒暖的落叶贴上皮肤。
她回头,看见男人指了指天。阳光在他睫毛下投出细密的阴影,唇形缓慢地动着:「要下雨了。」
叶盏仰头,天空蓝得刺眼,连朵云都没有。但福利院西墙边的蚂蚁正排着长队搬家,空气中飘着暴雨前特有的泥土腥气。她冲男人点点头,转身对孩子们说:“该回屋啦。”
等哄着孩子们往主楼走去时,草茎摩挲裤管的沙沙声突然消失了。叶盏猛地回头——
草坪空荡荡的
罗祥川正给新栽的紫阳花浇水,水管喷出的水雾里晃着小小的彩虹。突然“啪”地一声,他老腰一颤,差点把水壶砸在脚背上。
“罗妈妈!”叶盏从背后蹦出来,辫梢还沾着蒲公英的绒毛。
“哎呦喂——”老人拍着胸口,假牙咔哒响,“你这丫头,我这把老骨头…”
“错了错了!”叶盏双手合十讨饶,眼睛却往草坪瞟,“刚那帅哥是谁啊?”
罗妈妈扶正歪掉的草帽:“你说未栎啊?”水壶突然倾斜,浇湿了布鞋也浑然不觉:“我听之前的院长说过。这孩子叫陈未栎,小时候就在这儿,被个老木匠收养了。”
老水管突然咕噜作响,像是替人叹息。
“现在每周都来陪娃娃们,”水珠顺着老人晒红的后颈滑进衣领:“他自己都过得紧巴巴的,还总带木料来教他们做玩具。”叶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人不错,长得又帅,完美。" 她转身往外走,马尾辫甩出一道弧线,"走啦!"
"这小姑娘,总咋咋呼呼的……" 罗祥川嘀嘀咕咕,手里的水管还在滋滋喷水,溅湿了裤脚也浑然不觉。“可是小陈不一般都周三来吗。”
没几分钟,天果然下起了大雨。
雨点毫无预兆地砸下来,起初是零星的几滴,转眼就连成了线。外面的树叶被雨水晕染成一团一团的深绿,而树顶却仍镀着阳光,金灿灿的,像是天空在暴雨里偷偷藏了一片晴。
叶盏站在屋檐下,望着雨幕发呆。
——阳光最不吝啬,即使下雨天,它也会出现,和那些等它的信徒相会。
“要不要我送你”
陈未栎站在门口,望着外面的大雨。叶盏走上前,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要不你送我去公交站?可以吗?」
叶盏点点头,撑开伞,歪头示意他靠过来。
伞不算大,两人之间总留着一点空隙。
陈未栎的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了雨声。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叶盏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平稳、克制,像他这个人一样。
到了车边,叶盏才发现,陈未栎的大半边肩膀已经完全湿透了。衬衫贴在皮肤上,透出一点肉色。
她没开空调,而是把手机调到一个语音转换软件,递给他。
[我开车喜欢跟别人聊天。]一行字出现在屏幕上。
陈未栎看了看,点头接过手机,打字:
「我见到你的时候总下雨,你是雨神吗?」
机械女声从手机里传出,语调平板,却莫名有些滑稽。
叶盏假装思考了一会儿,"或许我是天使呢?" 她挑眉,"总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
陈未栎笑出声,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敲击:
「怎么会有人说自己是天使?」
[你是说我特别吗?]叶盏偏头,唇角勾起,[谢谢夸奖。]
[你这么帅,很多人追你吧]叶盏打破了车里的沉默.
[嗯,知道我还听不见,都给抢着来拯救我!]
[拯救你?包养吗?]
[感兴趣?]
[有门路吗?有点心动了。]
陈未枥瞥眼看了看这个女孩.发现她的几发中藏着一个小太阳耳坠。
雨停了,天空中乌云散去.呈现出原本的的蓝色.叶盏把车窗打开,任凭风吹乱她的头发.她车行驶在沿海公路上,能听见海浪击打礁石的声音.人们总说海水过天空的倒影,却忘了,海水边有他原本的颜色,
陈未栎闭上眼睛闻着它气中.海风的盐味.
叶盏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一脚把车停在路边.
陈未栎由于惯性身子向前倾了倾。手下意识的扶住把手。
叶盏转过头,想了想.[你说的那个公交车站在哪。]
陈未栎嘴巴半开愣了一下。
[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哪。]
[算了,管他呢,先往前开再说。]
说着她便又发动引擎.
"你别到时候把我买了.”
陈未栎将手肘靠在窗子上,抓了抓后勺
[放心,把你买到男模店.人家都嫌你说不出好听话来。]
[这么捅人刀子的吗。]
"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对不起啊"]
[没事,我不介意自己听不到,我有我自己的思想,自己的爱好,能靠自己双手赚钱。只是跟大多数人不同而已。而人们常常把这称为缺陷。]
还是那个系统音。叶盏却觉得意外的铿锵有力。在这众声喧然的世界上,他却本能的身避了外界的声音。
陈来栋引着风,高傲的抬着下巴,眼睛看向大海.吹进车里发出羡轰轰的声响他还是那么安静,不知在想什么..
车缓缓驶入城区,最终停在一家茶馆门前。
叶盏熄了火,转头拍了拍还在发呆的陈未栎。
[下车。]
陈未栎疑惑地看了看周围——不是公交站,也不是他熟悉的任何地方。
叶盏已经站在车外,身子探进车窗,歪着头看他,发梢被风吹得轻轻晃动。阳光从她背后照过来,给她整个人镀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像某种小型犬类在等主人跟上。
陈未栎下了车,抬头——
「拾荒者」。
木质牌匾上的字迹遒劲,像是用刀刻出来的。大大的玻璃橱窗里,摆满了用扭扭棒做的花,从初春的樱花到深冬的腊梅,四季的颜色都被凝缩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里。屋檐下挂着几个风铃,由青瓷碎片拼接而成,风一吹,叮叮当当的,像谁在笑。
他伸手去推门,指尖触到门把手的瞬间,指腹下传来细微的凹凸感——
是盲文的“推”。
陈未栎怔了怔,想起大学时偶然学过的基础盲文。
叶盏站在他身后,突然伸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带着他一起推开了门——
茶馆内部比想象中开阔。
一楼中央有个低矮的舞台,台上坐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嘴唇开合,下巴上的白须随着面部肌肉抖动。前排几个小孩低头摩挲着手中的醒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叶盏拽了下他的袖口,领他绕过散落的藤椅。
——右侧整面墙都是格子柜
吧台空着。
叶盏跃上高脚凳,冲他挑眉,指尖点了点桌上的铜铃。陈未栎拿起摇了摇,铃铛在他掌心震动。
布帘突然被掀开。
周叙白从后厨钻出来,围裙上沾着可疑的白色粉末。他嘴巴张成夸张的圆形,先是瞪向叶盏,又转向陈未栎,喉结上下滚动。
“招呼客人!” 叶盏的嘴唇在“客”字上抿出重音,顺手抄起吧台上的柠檬砸他。
周叙白摸出菜单
“吃什么”
“听不见”叶盏谈谈地的说
“a ...啊?”周叙白一愣,瞥见叶盏瞪了他一眼。手指僵硬的开始比划。
每个手势都像生锈的铰链,卡顿得让人牙酸。
叶盏翻了个白眼:“你要不赔点钱吧。”一把夺过菜单拍在陈未栎面前,瞪了周旭白一眼。
菜单上「苦谏」几个字被荧光笔圈了出来。他点了点那里。
[这个很苦的。平时就一些老头子爱喝。]
陈未栎笑了笑,摆了摆手。周叙白转身进了后厨。
陈未栎指了指那边的格子柜;[那边是什么?]
叶盏从椅子上跳下来,跑过去转过头朝他招招手。
[这些都是我自己调的香水。]他抬着头看着整面墙:[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味道。]叶盏随手拿下一瓶,递给他,“闻闻。”
陈未栎打开盖子闻了闻。前调是晒透的棉被味,好像混着一股痱子粉的甜,像小时候扑进爷爷刚收进来的被单里,阳光的暖意还没散尽。
中调突然跳出橘子软糖的酸甜。
尾调最妙,是「老式雪花膏」混着「风油精」的清凉。
陈未栎他掠视过香水瓶上的标签“小太阳”
他抬头,眉心蹙起一道浅痕。
“这是何婆婆的专属香味,我做了好久呢。”她把瓶子放回原来的地方。”我习惯用气味记忆人,比光看光听有效果。”
[你的呢?]
叶盏往后退了退,指了指最高的那格。
[那是空的呀?]
[因为我现在也不知道我是什么味道。]她眨眨眼。嘴角翘起小小的弧度“调香师永远闻不到自己的味道。就像你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一样。
陈未栎的睫毛颤了颤。
“嘛呢在”周旭白不耐烦的在远处出声。周叙白的声音从吧台后横劈过来,手里还攥着块抹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显然已经盯着他俩看了好一会儿。
叶盏戳了戳陈未栎的胳膊,猫着腰,借他的肩膀挡住自己,偷偷指了指吧台方向,比了个口型:“炸毛了。”
两人回到椅子上。桌子上一个砂质的老式水壶。
一个草莓蛋糕。
奶油挤得歪歪扭扭,但摆满了草莓。
“给我哒?”叶盏惊喜的看着周旭白。手指指草莓蛋糕
“不吃可以喂狗。”
“当然吃当然吃。”叶盏挖一大少放在嘴里“周大少爷亲自做的必然得给个面子。”
“怎么样,好吃吗?” 周叙白故作随意地问,指尖在柜台下掐出一道月牙痕。
叶盏鼓着腮帮子点头:“还行,就是太甜了。”
“哦。” 他低头擦杯子,声音闷闷的,“下次少放糖。”
吃完转向陈未栎,见他正准备喝茶。——这么苦的茶他真的很想知道是怎么喝下去的。
陈未栎感受到看来的目光,嘴角藏不住笑,眼睛转向叶盏,喝了一口,喉结滚动,眼里浮起几分得意。
[好喝?]
[习惯了,之前爷爷总爱喝这个。]陈未栎低头看着茶杯中的茶水浅黄绿色,清澈透亮。忽然怔了怔。抬头——跟爷爷生前喝的不一样啊。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这杯'苦谏',专治恋爱脑。]叶盏拿出手机打字。[吃不了茶的苦就要吃爱情的苦。]
“爱情的苦”他的手停顿了一下,好像在思索着什么。[吃过了?]陈未栎的一只手在杯沿摩挲着,一只手在叶盏的手机里打字。
叶盏嘴撇了撇,抬眼思考了一下“我没怎么尝过。”她的眼中满是天真,闪闪的透着光,嘴角还有一个浅浅小酒窝。
——像一辈子活在蜜糖罐头里的小公主,连苦这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陈未栎看了眼手机里的字,撇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周叙白,一边擦杯子,一遍看着叶盏,嘴角总有一股笑意。
陈未栎手攥了攥,在空气中停留了一瞬。点点头。
[我加你个联系方式吧,平时就能找你玩了。]
陈未栎愣了愣,拿出放在包里的老年机。[我平时不怎么用手机。]
叶盏看着他手中的老年机,四个角都有些摩擦的痕迹,键盘上的数字已经磨得发亮,外壳漆皮剥落的地方露出金属底色,像块被海水冲刷多年的礁石。咽了咽口水震惊的嘴巴久久不能闭上。
[没事,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吧。]陈未栎把手机递给叶盏。
叶盏在键盘上打出自己的电话号码。吧台抽屉里突然传来闷闷的震动声。周叙白翻了个白眼,从一堆茶包底下掏出正在嗡嗡作响的智能机。——叶盏出门都带备机,不喜欢被人找到她。
“陌生号码。”
叶盏背着周旭白和陈未栎偷偷备注“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帅哥”
“好啦,以后要记得看我消息哦。”叶盏抬着下吧,骄傲的甩了甩手中的手机。
“好了知道了。”周旭白的手在叶盏眼前晃了晃。
周叙白看着叶盏得意洋洋晃手机的样子,突然伸手一把抢过她的备用机。
“喂!” 叶盏跳起来去够,却被他高高举起。
周叙白迅速翻到通讯录,一眼看到那串夸张的“大大大大大大大帅哥”,冷笑一声:“就这?肤浅”
“要你管!就你有文化” 叶盏一脚踩上他的球鞋,趁他吃痛时抢回手机,结果动作太猛,整个人往后一仰——
陈未栎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还稳稳端着那杯苦丁茶。
周叙白揉着被踩痛的脚背,“小心点。”
陈未栎看着两人。抬手招了招手。
叶盏连忙跑到她跟前,“怎么了?”
“我一会儿还有事,”他从包里拿出一个木头块,上面刻着一个女孩,扎着两个马尾辫,手中拿着一把伞——是哪天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茶钱。” 他打字道。
“哇’叶盏双手捧着视若珍宝“谢谢........不过你怎么知道今天会碰到我。”
陈未栎笑了笑,抬手在她的脑门前停了一瞬,轻轻的落在他的额头上。“秘密。”他的指尖微凉,却让叶盏的耳根莫名发烫。
周叙白在一旁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二位,本店禁止非法交易。”
叶盏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滚”,眼睛却还盯着木雕,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哦,我下周要出去玩。”目送那个身影离开后,叶盏重新回到位置上。
“去哪。”
“时樱村啊,之前不是很火。”
“不带我?”
“你不是要上班。”
“老板不给批假吗?”
“不给批。”
“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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