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许青洱!快停下!”
那呼喊声字字句句真切,音量却是越呼喊越小声,明明能清晰地分辨嘴型,可是耳畔里除了风声呼啸而过什么都没留下。
砰的一声巨响,天上下人了。
两处铁链连着一块皮质坐垫,吱嘎吱嘎地在架子上不停地前后晃荡,而上一刻还坐着放肆的女孩不见了踪影。
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害怕,许青洱摔出去的同时还记得护着自己的脑袋,不算太硬的塑胶道给了一个缓冲,只是脸上胳膊肘上都是擦破的痕迹,鲜血和石子混合着涂满了伤口。
“哎哟……”
仅仅是一声叫唤,看着的人就先落了泪。
“摔的人又不是你,你哭什么?“
“许青洱!“
本还想着打趣,结果陈让头一回对她大了声,忍着哭腔的指责她对自己的安全毫不负责。
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背着她回家的这一路都没停过嘴,好像是真的在生气。
那次之后,荡秋千,再没有过。
西城公园翻新的时候,一大批老的健体设施都被拆除了,唯独还留了一处秋千架,大小刚好适合一个屁股不大的成年人。
“陈让,我们去荡秋千吧。”
“不行。”
“为什么?”
“不行就是不行。“
明明是他非约着去公园走走散散心,结果连荡秋千的要求都要拒绝。
偏偏是天生犟种,许青洱大着步子就往反方向的秋千架走,赌着气的样子看着幼稚的很。
“许青洱,你忘了你荡秋千飞出去那次了?“
话一出,一段陈年旧事被翻了出来。
“你荡秋千喜欢撒手你忘了?“
儿时的破习惯就这么被公之于众。
“一个星期没能站起来,在家里像拖布一样爬来爬去的,你忘了?”
说到这里,再继续丰富细节就有些不礼貌了。
人总是不信邪的,更何况是骑虎难下的时候,更是咬着牙也要证明自己。
“你看好了!这次我绝不撒手!”
重重地坐下,稳稳地攥住,脚跟的力道传到脚尖,猛地蹬出去,劲道大的都踹飞了一块草皮,直直朝着高处飞荡去,久违的滞空感带动着心跳一起悬停在了空中又猛地下坠。
“啊——”
“啊——”
同时叫出声的还有刚从洗手间赶回来的施工员,只是他的尖叫声里没有许青洱的兴奋,更接近巨大恐惧下的尖锐爆鸣。
“这儿的警告牌呢?谁把警告牌给我扔了?又是谁把这儿的警示条给我撕了?!”
那人急得安全帽都歪了,只顾着找罪魁祸首,甚至都忘了叫停越飞越高的许青洱。
仔细看的话,能看到秋千架的螺丝口全是锈迹,接地的位置甚至已经被起走了两颗钉子,别说人了,秋千都快能起飞了。
熟悉的恐惧感涌上来的时候,一般都晚了。
那人拽住想冲过去的陈让,“你过去除了挨踢没别的用处,你这样,我去拿垫子,你先尽量扶住架子边,让你女朋友保持重心不要再使劲,秋千能停就停,不好停就落低点跳下来。”
“啊?!跳下来?”
“啊什么啊!我都没计较你们私自闯进来,你还和我啊,不想她断手断脚的你就赶紧的。”
那人指定是有些上火的,说话间唾沫星子到处乱飞。
察觉到秋千有些不受控,许青洱逼着自己冷静,手心的汗不断地冒,几次险些滑脱手,不敢动,但是巨大的惯性带着她仍旧高高起速速落。
垫子摆在了有可能的落地点,可陈让不敢直接拽住秋千,只能反复试探能不能接触到许青洱,施加外力之下也许能让她停下的快一些。
“右边的螺丝撑不住的,你对象要抓紧下来。”
“师傅你别吓她,她不笨,找到机会就会下来。”
遇事冷静惯了的陈让却受不住那人反复的催促,明明着急但又不知道怎么帮忙。
好在是有一个腿长的好处,尝试了几次,终于有一下能够勉强的脚尖触地,哪怕只有一秒钟,许青洱也大胆地松了手,踉踉跄跄地差点崴了脚,借着力疯了一样地被迫朝前跑出了好远的一段距离才停下。
“啊——”
“啊——”
施工员的叫声再一次盖过了许青洱,这次是心悸自己差点就背上的处分。
直到等人骂骂咧咧地走远,许青洱仍然定在原地不敢动,陈让以为她是伤到了,上上下下地检查了也没看见伤口和淤青,才明白她是被吓到了。
“下次还荡嘛。”
“……荡!”
猜也知道这头倔驴不会松嘴。
声线颤抖着,脸上不只有倔强,还有没干透的眼泪。
如果能做到一辈子死犟,那也算是勇敢吧。
本来只想出来放松一下紧张的情绪,结果被许青洱的这一出又搞的揪心了好一会儿,不过也亏她这么一闹,反倒是忘了原本的不愉快。
“走吧,顾逸他们在茶馆等我们。”
“啊?有事?”
“不知道,就说让我们过去。”
乌云赶到的时机恰到好处,遮住了阳光,也堵住了犹豫,让止步的人开始奔跑,也让尚有余悸转变成另一种高频心跳。
大雨倾泻在身后的感觉是很刺激的,与时间赛跑的感受变得实在多了。
“我记得,上一次也下雨了。”
“嗯,这个季节雷雨多。 “
“不,不是这个原因。”
“嗯?那是什么?”
“大概,是因为我总是约到一只爱哭鬼。”
说起爱哭鬼,许青洱歪着脑袋故意朝着他眨了眨眼睛,食指逗趣一样地朝他下巴微微一勾挑,漫不经心的动作下,是两颗心的澎湃不定。
暴雨下的飓风把周围能吹乱的地方都吹乱了,除了陈让的心,根本不用吹。
特意挑了一张最靠近门的位置,想着陈让他们来了能一眼看见,结果没等起身喊,就被迫看那两个人腻歪地站在门外就调起了情,任由风雨大作也浇不灭的粉红泡泡比雨势猛。
“真是没眼看。”
“那就别看。”
江谣低着头忙着回信息,手指上下翻动的速度快的根本分辨不清她在打字还是在发电报。
四人坐定,顾逸神秘兮兮地抽出一张手绘地图,指着密密麻麻的路线规划说:“各位,有兴趣来场探险嘛。”
目的地是距离西城一千公里的西卫,海拔4800,远山和庙宇共存的地方。
“你去过?”
陈让问的一本正经,顾逸头摇地也算实诚。
出于安全考虑,陈让想拒绝,但是脑子容易一热的不止顾逸一个人。
“去去去,什么时候走?”
完全不在乎什么高海拔和低气温,许青洱只知道出去玩,去很远的地方玩,那她就绝对四肢举起来赞成。
江谣的意思也很明确,许青洱去她就去。
这个时候再跳出来阻止的,那就是最不受待见的人,显然陈让并不想过早地当这个坏人,忍了忍也就住了嘴。
无人异议就代表着一拍即合,几人约定晚些时候和家里人商量一下,确定了时间就出发,订票交给陈让,攻略顾逸负责。
本来还想多磨蹭一会儿,可是老许的电话来得突然也催的急,说是奶奶家想给她庆祝高考顺利叫着去吃饭,这个理由听着就像幌子,可虽说不情愿,但也只能去。
“你们确定好时间马上告诉我啊,我随时都行。”
撂下这句话,许青洱匆匆离开了,陈让给她提前打好的车已经等在了外面。
“原来不是不舍得花钱啊。”
顾逸等人走远才暗戳戳地点了点陈让,也只有他知道大方的陈让绝对是稀有款。
紧跟着离开的是江谣,从进门起眼睛就没离开过手机,不停地发信息回信息,估计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看她的表情也是严肃的很,走之前提前结了帐但是连口茶都没顾得上喝。
这姑娘义气方面没话说。
茶馆里多是情侣,就他们那桌两个大老爷们开的四人位,也说不上怪,反正就有些不合适。
“怎么样,就剩咱哥俩了。”
“嗯。”
“你都忙了这么久了,今天陪陪我呗。”
“行。”
没了许青洱,陈让又是那个惜字如金的陈让,顾逸反倒自在多了。
新开的电竞馆里,两个少年庄重宣誓,今夜,不眠不休。
困意是在凌晨四点袭来,陈让后仰在椅子上,像一根巨大的羽毛伸腰展肢的蓬松开,又紧紧笔直成一根,略有弹性。
自动贩卖机里留下最多的是矿泉水,陈让打着哈欠给自己买了一瓶,一宿没开过的手机上一开机就是最紧要的信息。
“陈让,我好累。”
时间显示在凌晨一点,只有这一条信息,大概是没得到回复就不再打扰了。
有这样一种紧张到心跳漏拍的情绪是自己给不了了,往往是因为上心的那人遇到了自己所未知的伤感,你不在,你甚至没能及时听到她痛苦地悲鸣,自责会伴随着忧心一起,能够把人一下子吞灭,任由你挣扎也是喘不上来气。
心脏的剧烈抽搐让陈让一下子握不住了水瓶,明知道这个时间好像是晚了些的,还是想尽一切办法地疯狂赶去。
共享单车的解锁声,咔哒一下像是打在了他的脑子上,有些头皮发麻,室外温度33℃,却冷汗一身。
站在楼下的时候,陈让的腿都打颤,周围没有一个人,该睡的都睡了,张了半天的嘴也只能吞进去两口闷热的空气,亮着屏的手机也只能懊悔地停留在聊天界面,想打字却害怕发出去会扰了她好不容易有的困意。
坐在石凳上向上望,她房间的窗户刚好在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黑着,透着不安,没有窗帘,所有杂乱的灯光掺着夜色以及即将扬起的日出都会一股脑塞满她那个小房间。
那一定睡得不踏实吧,陈让拍打着腿上肿起的蚊子包想着。
躺在床上愣神的许青洱拿起手机又放下,来来回回地好几遍,最终也没能发出第二句话,也对,说多了是不是就有些过了。
可是她好想告诉陈让,告诉他,这一夜自己过的很不顺利。
饭吃的并不理想,或者说是很糟糕,开场倒是老样子,奶奶三句不离的人永远也不会是她,不过是借着由头去见真正想见的人罢了。
“欸,青青,我听说你这次考的不错,学校都填好了吧,以后有时间也多辅导辅导你弟弟啊。”
“噢,没什么时间,离得远,只有寒暑假能回来。”
对于奶奶的‘关心’,许青洱习惯性地忽略,举着筷子半天也没找到一道称心的菜,不甘心也只能无奈地放下。
消息公布的有些突然,奶奶和爸爸的脸上同时闪过了惊愕,反倒是已经争执过的许妈此时表现地一脸淡然。
“噢,青青填了南城大,是不近。”
“南城大?这么远?谁同意的?”
如果说奶奶的反应夸张很正常的话,那么老许突然拔高的嗓门倒是许青洱没料到的。
饭没扒两口,就着吃下了不少脸色,连带着大伯一家的表情都难看起来,好像这个学不是给自己上的,倒像是给他们念的。
堂弟斜睨一眼自己父母,又忍不住偷瞄了一眼紧抿嘴的许青洱,皱着眉头像是在下定什么决心,犹豫了一会儿,往这个倒霉姐姐的碗里夹了一只虾,埋着头装作无事发生的吃饭。
小声的一句“别理他们”,大概是许青洱整晚听到的唯一一句人话了。
这么多年的差别待遇,让许青洱早就对这个奶奶没什么感情,可是真正让人寒心的是身边人的被刺,老许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重重的摔了筷子,大发雷霆。
“这件事情,谁和我商量过?我这个当爹的还不如当个摆设算了!”
他猛地灌了一口烧白,烈地龇牙咧嘴,巨大的酒气喷吐在了许青洱和她妈的脸上,熏得人直作呕。
一声冷哼是从许妈的牙缝里冒出来的,只轻蔑地略了一眼在座的鬼神,缓缓起身朝外走去,一言不发。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奶奶还不忘补一嘴,“哎哟,造孽哟。”
只这一句话,就能把人的怨气激发到最大,老许越发的人来疯,腾地一下站起来,转悠了一圈又钻进厨房,拿起菜刀,把案板敲得砰砰响,也不知道是理智占了上风还是天生怯懦,闷声炒了一盘韭菜鸡蛋。
巨大的疲惫感让人站不稳,许青洱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已经抖得像筛子,是因为愤怒还是害怕,她一时有些分不清楚。
后来的场面有些混乱,有的人不停地说,有的人一直沉默,沉默的人激发起了他们争吵的**,可是少了由头,怒火差了引子,总是燃的差点意思。
回去的时候,家里只有她一个,一个人没回家,另一个人没回家。
如果陈让在的话,会不会就没这么无聊了。
睁着眼睛到了一点,忍不住传了一条消息,无人回应,也对,这个点他多半在睡觉吧。
入夏的夜本不太长,只是少了蝉鸣的话,等天亮就开始变得漫长。
大脑的亢奋和身体的疲累并不冲突,闭上眼睛假装入睡的话也能骗过自己,手里紧紧捏着的手机亮了又灭。
“陈让,我好累。”
“许青洱,天亮了。”
日升月落,一瞬间的重合,按下发送键的时候,陈让顺势拍下了照片,连带着这份破晓的思念一起交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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