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西卫没有直达航线,飞机需要中转河东,停留两个小时。
“一碗面五十?不是,你们这机场还兼职打劫呢?”
顾逸把手里的菜单甩得砰啪响,挺好看的眉毛扭成了丑丑的八字,一脸真诚地质问着面前这个早就不耐烦了的收银员。
“小朋友,咱们这儿的物价就是这样,请问你还点嘛?”
一声小朋友,打碎了刚建立的成年自信,颤巍巍握起的拳头一摊开伸了四根指头出去。
“……来四碗,豪华的。”
“好的,一共两百八,扫这里就行。”
冷冰冰的二维码横在他面前,滴的一声,打劫成功。
本想趁着脑子最好使的年纪好好整顿一下恶意开价的不良风气,结果还没开始就结束了,顾逸看了一眼碗里比面都多的香菜陷入自我怀疑。
“不爱吃香菜?”
以为他只是单纯挑食,江谣想也没想就把他碗里带绿的全都夹到自己碗里,本来早饭没吃饱就很心烦,现在还要守着天价面条硬等一个多小时,实在是不想要再花多余的时间去安慰一个爱生气的幼稚鬼了。
“咱们在西卫住的是酒店还是民宿?”
“酒店,不过是家庭房,两室一厅两卫,男生一间女生一间。”
“那我们住的地方能拍到好看的夜景嘛?”
“我办事,大家放心,五星级的酒店,绝佳取景地,咱住的是好多名人打卡过的同款房间。”
趁着他注意力被转移的功夫,陈让提出大家把具体攻略再熟悉一边,西卫是高海拔地区,虽然提前准备了需要的基础药品,但对于地形和景区地点并不熟悉,必要的复盘可以让他们少走一些弯路。
“西卫这个地方,主要是欣赏沿途风景和体验徒步爬山的乐趣,刨去往返路程浪费的两天时间,一共有整三天可以供大家打卡玩乐,友情提醒,高海拔地区部分人群会产生不同程度的不适,一般来说是不用药物干预的,时间一长就会自动消失,但是鉴于我们待得时间不够,所以我给各位准备了红景天,我查过了,都说吃这个不会产生高反。”
顾逸从背包侧抽出一盒药,挨个儿发过去。
“你这有用?”
“啧,组队出来玩最忌讳信任危机知道吗。”
他一脸严肃,显然是对自己的业务能力很有把握,许青洱也是识趣,再不发表质疑,一仰脖就把药吞了,反正中成药也要不了人命。
在广播里通知中转航班值机的消息之前,每个人都默默地在记顾逸给的攻略表明细,一众旅客里一眼就能认出他们四个绝对是刚高考完的,毕竟这样的学生作风是一时半会儿改不了的。
那算是许青洱第一次坐飞机了,检完的票攥在手心里生怕掉了,廊桥并不长却走出了灵魂出窍的感觉,微微倾斜的坡度不易察觉可是心逐渐被吊起来的感觉却真的很。
“你们觉不觉得有点闷?”
“嗯,是有点,今天说是有38℃,早知道我就穿背心出来了。”
“是吧。”
显然两个人的理解并不一致,她想表达的其实也不是江谣说的那种闷,非病理性的缺氧算是一种心理暗示,暗示自己的这具躯体产生了不该有的念头,比如说对自由的渴望。
落地之前,陈让边上的一个老太太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询问能不能给她拍张照片。
“小伙子,能不能帮我和我先生拍个合影。”
“没问题奶奶。”
陈让起身让位置,可老太太只是默默从胸襟口袋里掏出一张黑白底色的旧照片,对着舷窗坐的端正。
“你把云拍进来,我就坐这儿,一张就够了。”奶奶指指窗外,选了一朵最厚实的做背景。
“好的,那您对着我笑一个,对啦,好看。“
有些要求看着奇怪,但总归有人家的道理,陈让微弓着背半蹲着连拍了好几张,老太太说只要一张照片,总得是最好的那张。
等陈让拍完,老太太花了好长时间埋着头捣鼓自己的手机,金丝边的老花镜衬得她眼角的纹路很有深度,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老太太出来旅游不会拍照才找人帮忙,结果人家选好了照片又从书包里掏出了一个便携式照片打印机,换相纸连蓝牙,整套动作娴熟,一看就是熟手。
一直到下机之前,老太太从夹着自己旅行照片的本子里抽出了一张照片匆匆塞给了陈让,相纸背后还留着几行秀气的字。
“这是我偷偷拍的,你不会介意我这个老太太没边界感吧,放心,底片我给删了,这张送你啦,你拍的我和我老伴特别好看。”
说话间,老太太眨眨眼还有些俏皮顽童的样子,她大概是时间紧,拖着行李快快地就走了,也没给陈让机会说谢谢。
顾逸偷猫了一眼照片,立马催着也想来看一眼的江谣赶紧走了。
照片上的陈让微侧着身子给睡着的许青洱挡光,许青洱坐在他和老太太中间的位置面向陈让的方向打盹,本该是只能拍到后脑勺的,但碍于手机像素太高了,直接拍出了落在陈让眼底里的许青洱,凑近了看甚至还能看清她朱唇微启的酣睡模样。
相纸背面写着:眼睛里的世界没有时间,此刻相慕便胜朝朝暮暮。
陈让盯着字发呆,许青洱的眼睛都快粘在相纸上,他也不知道藏。
“看什么呢?”
“没什么。”
“嘁,说谎,那个奶奶给你的照片上拍的是咱俩吧。”
话出口算是道破天机,引得他不禁喊出一声。
“许青洱你装睡!”
过道口人拥比肩,几乎所有人都争着抢着往出口去,时间于他们急一秒就挣一秒,而混在人群焦灼里的嗔闹是拿捏着分寸的暗自欢喜,时间于他们则是停一分留一分。
暗恋未必真是见不得光的单相思,或许是我知你意亦解风情。
西卫的天蓝的很透,云亮的扎眼,落地的那刻起兴奋到连走路都快忘了,同手同脚地朝前走着的傻子整整齐齐一共有四个。
“欸欸欸,哥儿几个,觉不觉得这儿的空气特别的清新。”
“嗯,气温也比西城的低,热了这么多天了,终于不用一身臭汗了。”
话虽这么说,江谣还是没忍住打了哆嗦,毕竟很少会在七月份去一个还需要穿薄外套的城市,温差总需要适应。
叫来的车载着他们四个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的,弯弯绕绕,来来回回,许青洱一边开着定位,一边拍下沿途的照片。
“你这是,风景照?”
凌乱的拍照风格让陈让不禁质疑。
“嘘,小声点,我这是留标记,万一……”
“万一被卖了?以前怎么没见你有这么高的警惕心呢?“
“去去去,人都会成长,你不知道啊。”
被熟人吐槽固然可怕,但是陈让是真知道自己小时候黑料的人,所以每一声吐槽都是精准打击。
考虑到她忙着记录拍摄,陈让实在不忍心打断,一边憋笑,一边又把打车APP的界面藏到身后面,谁能想到一个招架住高考的人居然不知道打车APP有实时定位和报警的功能呢。
反差感这一块,她许青洱还是排得上名号的。
假期订的酒店除了贵之外,还有一个问题,房型吃紧,就算是提前预定过的也会出现房型短缺的情况,临时调整也是常有的事情。
前台的女生眼妆有点重,低头还能看见双眼皮贴脱了半截,明知道他们几个递过去的身份证的确显示着已成年,但还是禁不住好奇心反反复复打量了好几眼。
“你们,订的,家庭房?”
“对,我们四个,一家人。”
顾逸抢在前头回答,想起忘了提前串供,一时半会儿只能自己硬着头皮瞎编了。
显然前台女生是不信这个回答的,洗牌一样洗了一遍手里的身份证,尤其是边上一家四口也在办入住,人家有爸有妈有孩子的组合显然比他们四个更有信服力。
被盯着有些不自在,许青洱清清嗓子想解释,被顾逸一把给拦住。
“小姐姐,我们真的是一家子,这个是大哥,我是二哥,她们是妹妹,你看,你看我们四个长得多像啊。”
同时间,顾逸又用极低的声音解释让他们看一眼手机。
手机内容:配合一点,我有会员,家庭旅游,房间升级费用打八八折。
几人速速扫了一眼,对于现状有了清晰的认识,齐齐露出八颗大牙,用了这辈子最矫揉造作的声音发出了最上不了台面的撒娇声。
“姐姐~你信我的”
“姐姐~我们真的是,一家子~”
“对呀~姐姐~”
“姐姐~”
最后一声是陈让叫出来的,老实说,就算是顾逸和他这么多年同窗兄弟,也从来没听过这么下贱的声音从陈让的嗓子眼里冒出来的,从他瞪大的眼睛以及前台女生一脸痴汉笑大抵可以算出来,这房间算是开成了。
上楼的电梯关上的那一刻,江谣眼神空洞地叹了一口气。
“只有我一个人有种灵魂被□□了的感觉嘛。”
许青洱不语,只是拍拍她,同感罢了。
说是两间房,其实不过隔了半堵墙,宽敞带窗的那面给了女孩子,顾逸他们住在了离门和洗手间更近的那一面。
“咱们把行李一放先去吃饭吧,赶了这么久的路,饿死了。”
“机场不是吃过面了嘛。”
“就那几根面条?我姥姥家拖把上的墩布调都比它多几根。”
江谣是饿的直摇头,催着许青洱赶紧出门觅食,自从高考结束,她可就再没这么挨饿过了。
“你等等你等等。”
“等不了等不了。”
两个姑娘匆匆跑出门,房卡全甩给了收拾床铺那两个爷们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们叫来的家政服务。
隔壁间的也是几个女孩子出来旅行,偷瞄到了她们那间房间里有两个长相秀气的男孩子,其中一个胆大的直接拦住了她们。
“美女,我想问下,那两个,和你们什么关系啊?”
“嗯?哪两个?”
胆大女指指陈让又指指顾逸,冲着江谣挑了挑眉。
“你们住的家庭房吧,刚好我们几个就在你们之后办理的入住,听到说你们四个是一家子的兄妹,不过我看长相没看出来,就好奇问问。”
本来就饿得慌,脾气也烦躁起来,江谣摆摆手甩下一句“他俩都单着,请自便。”就匆匆拉上许青洱走了。
久旱之地逢上了大雨将至的天气预报,准不准且不说,至少有滋润的机会。
一阵怪异的被视奸感让陈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回头看向门口,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站了几个陌生女孩,直勾勾看着他们还不住地笑。
胆大女象征性地敲敲门,又翻出自己的微信二维码,想主动一点,却被那个相对面凶的男生给出手制止。
“欸欸欸,我们不用啊我们不用。”
胆大女没听明白,尴尬地愣着。
见她不走,顾逸干脆是摆出一脸不耐烦地样子,边说边把人往外赶。
“不好意思,我们不需要这种,快走吧。”
这次胆大女听明白了,涨红的脸上是愤怒也是被误会的羞耻。
从前在棋牌室里也算是混迹过一阵,听过不少成年人恼羞成怒后的口无遮拦,只是门外的女孩爆出的粗口的确是连陈让都没能消化得了的,两个男生定在原地是一动不敢动,硬等着门外没了动静才哆哆嗦嗦拿出手机求救。
菜还没上全,江谣的手机不停地震,顾逸在四人群里狂发消息,说是房间门口有鬼怪要吃人。
她默默扣上手机,不打算处理,在江谣的眼里,帘子后面忙碌的厨子都比需要英雄的顾逸有吸引力。
“要不我上去看一眼吧。”
毕竟是出远门,有些不放心陈让他们,许青洱只能留下江谣先点菜(反正她也没有要起身的意思),自己则原路折回去。
赶回去的时候,迎面正好就遇上了骂骂咧咧的胆大女,边上的几个女孩七嘴八舌忙着安慰,没人注意到去而折返的许青洱,她也很识趣地把脸遮上了避着走。
或许是出于警惕心,顾逸反复确认了n遍门外站着的是许青洱才开的门。
那种惊恐过后的如释重负,在顾逸的脸上展现的生动。
人走了,也就不用担心挨骂,没事人一样的顾逸背上了书包就往外走,也就顾不得管屋里的那两位了。
并不急着离开,反倒是顺势把门关上的陈让脸上明显带着些愠怒,抿着嘴又半天不开口,实在是让许青洱有些困惑。
“怎么了这是?”
“……”
还记得小时候,陈让每次受了委屈就不爱说话,许青洱没什么耐心,总会用手硬扒开他的嘴,逼着他把心里话说出来。
他这个样子,看来是老毛病还没改。
“陈让,把嘴打开。”
像是点了声控开关,一句话还真把人嘴巴撬开了,只是张开了却不为了说话,反而是很不讲理地覆上了另一张叭叭的小嘴。
没头没尾进行的一场唇舌之战,敌我不明,战因不清,却是硝烟四起,烽火不息。
人在濒临窒息的情况下,四肢会绵软无力,神情涣散,甚至是语无伦次,所以找到空子得以喘息一口的时候,许青洱发现自己脑子都空白了,一通战力悬殊的突袭显然把她给累惨了。
“呼——你等会儿,我上口气。”
猛地深吸一下,反而眼前发黑,身体失控地要摔下去,大脑条件反射地让她整个人拥紧了同样眼神迷离的陈让,好在他下盘稳,不至于抓不住。
从来也没想过会以这么奇怪的姿势,在这么不对劲的场合不特别的时间里行此香艳之事,许青洱一是不知道该是震惊还是努力回味。
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一句感慨,嘴巴很顺利地表达出来了,“甜的。”
与此同时,等了半天不见人下来,江谣催着顾逸打电话过去问,结果一连几个电话都被陈让给挂了。
“你再不接电话,江谣就该上来了。”
“不会的,有顾逸在,她上不来。”
显然这样的一个局面,顾逸再次充当了关键的一步。
“陈让,你这样,朋友可没得做了。”
“谁说要做你朋友。”
“那,你想……”
话总不让说完,落吻的着急,像一场无征兆的大雨,雨点密雨势大,击打的人一阵酥麻。
其实说真心话,设备是很不错的,只是技术还有待打磨,当然了,不排除一种可能就是新机子没经验,力道掌握的还不熟练,误伤也是有的。
许青洱对着镜子舔着被咬破的下唇,血腥味和菠菜味相似,但是却不令人讨厌,反而让人上瘾。
“陈让,你是在生我的气嘛。”
她看着镜子里有些惆怅的人,忍不住发问。
可他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指尖掐着掌心的地方,眼神飘向的却是被他咬出血的地方,是难舍也是难耐。
“刚才那几个姑娘是来问过我和江谣,问我们四个什么关系,江谣说的没关系人家才来找你们要的微信,害的你们平白挨骂,我替她道歉,你别生气。“
“那你,不在乎吗?”
陈让问的越小心,掌心嵌下的印痕越深。
习惯忍着,喜欢这么掐自己,装的镇定,其实藏着的眼泪都快把自己能淹没了,许青洱没多想,只是自顾自把他攥紧的手掰开,一遍一遍地去抚平被扎陷进去的皮肉,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什么也没变。
“陈让,要不你再亲我一下。”
“这一次,我认真点。”
“你尝尝,我到底在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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