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青天是周一下午临近黄昏的时候坐车到了镇上，再次踏足这片土地，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上次过来，是几个月之前了吧。那次她拖着同时非要过来给入口的石碑拍照，却没想到会这么快地再次见到它。
上青天站在石碑旁，远远就见一个高挑的女生披着一头又黑又长的头发带着墨镜下车朝自己走来，哦，是她之前见过的女生，好像叫吴菁菁。
“您是作者上青天吧？”吴菁菁把墨镜摘下，她兴奋地耳尖绯红，仔细一看对方，像是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这难道说就是自己和本命太太的缘分吗，可能上辈子是知己？
“现在是准备去村里吗？”上青天把行李箱递给吴菁菁，坐上了车，她发现车里还有两个人坐着，一个年轻点的坐在驾驶座上，另一个扎着头发辨不出男女的坐在副驾驶上，而吴菁菁把后备箱一关，就和她一同坐在了后座。
手扶着方向盘的陈天眷立马回过头去看上青天，说他不吃惊是骗人的，原来名噪一时的网络小说大神，居然是肖尚吗！
“大大，我给你介绍一下，前面开车的是这次您的专人司机，叫小陈，而他旁边这位，就是之前在网上因为神似书中角色而引起话题的向神仙。”
陈天眷和向鹤桐回头都对她礼貌地点点头。
肖尚微笑着回应，转而问吴菁菁：“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对方一脸困惑：“不会吧，我和大大您真的上辈子见过吗？”
越野车在曲折的乡道上行驶，在这个角度能看到远方的渡口和沤水，如果照现在的车速，应该能赶上最后一班轮渡。
“我上次过来的时候是来搞乡村规划的，你忘了？”肖尚毫不介意地指指自己的脸：“当时带队的叫陈天眷，你应该记得他吧。”
吴菁菁张大了嘴，原来自己真的见过她啊。
车继续往前开，行到了一处下坡，晚霞的绚烂终被打破，天空逐渐呈现灰蓝色。
从昨天烧烤店离开到现在，向鹤桐一直不言语，陈天眷默默观察着对方的神色，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但他也忍着没问，觉得得等他自己说。
吴菁菁在后座和肖尚攀谈，抬手看一眼手表，便把车窗打开，轮渡上的风很大，把众人的头发往后吹去，就见吴菁菁看着佘塘村的方向，笑道：“好戏要开场啦。”
话音刚落，只见千万展花灯在远方同时被点亮，星星点点的黄色光点比天上的银河还耀眼，背景是黑色如同水墨渲染出来的大山，肖尚看呆了，吃惊地扒在车窗，后来实在忍不住，便跟着吴菁菁他们下了车。
轮渡距佘塘村越来越近，肖尚觉得自己抬手就能摘到远方的花灯，这时就听吴菁菁低声笑道：“像不像你书里写的三千明灯。”
“你看前面，有神仙。”
随着吴菁菁手指的方向，只见轮渡两侧的群山中间，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在肖尚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听黑影前方有人高举着锣鼓，大声吆喝着本土的方言，意思听着像是“龙王来咯！”
伴随着阵阵有节奏的击锣声，黑影的后方传出很多人唱山歌的声音，山歌高昂激亢，男女声共振，在歌曲到达附和的顶峰时，就听锣鼓声停止，啪地一声，只见那巨蛇一样的黑影突然被黄光笼罩，众多灯笼在船上被点起，黑色的沤水反射着灯光的倒影。
肖尚看地呆了，她这才发现刚才那黑影是众多渔船连接在了一起，它们在水面上划出了灵动的曲线，就好像鳞片闪着光一样的龙蛇。
“这都是作者大大你书里的场景，怎么还流眼泪了呢？”吴菁菁看她大睁着眼睛默默流泪的模样，觉得共情又好笑，赶紧递了张纸过去。
陈天眷沉默地站在越野车前面，在无数灯光的背景下，还是没忍住心中的疑惑，重新又坐回了车里。
他看向向鹤桐，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对方的脸在暖光的映射下显得围绕了圈毛茸茸的光晕，他愣愣地看了看他，随后低声笑道：“师傅死了。”
“师傅？”
“嗯，死了。”
向鹤桐忍了两个下午，一个早上和一个晚上，他觉得自己好歹也是医生，面对生死应该是波澜不惊的。
昨日，他打电话给黎?导师，得知他师傅出了车祸，车上还有另一个男人，那人当场就死了，师傅硬是撑了两天，医院觉得她伤成这样还能挺这么久，赶紧请来崔老给她提供治疗方案，结果在上手术台的最后一晚，师傅给了崔老一本笔记，好像还想说点什么。
“她就说了四个字，医者仁心。”向鹤桐看着自己攥在一起的手背：“到死都没提我。”
他没流眼泪，他见过了太多的生死，师傅对他来说就像游戏里的任务点，他要在佘塘村等她回来，一起进行罕见病的研究。
结果任务NPC自己卸载了游戏，还让玩家苦等了快两年。
山歌不端地在唱着，肖尚眼泪一直流，吴菁菁拍着她的背。
肖尚哽咽道：“你还记得陈天眷吗？”
吴菁菁歪头，不明白为什么肖尚突然提到他。
“他是这么多年，唯一知道我在写东西，却十分支持我的人，他会认真看我的作品。”肖尚看着满天的灯火，眼眶中盈满泪水，透过眼泪去看明灯，它们就像烟花一样绽放在夜空中。
“如果陈哥也能看到这样的景色多好，这是我书里写下的景色，它现在实现了。”
此时毫不知情的陈天眷正在车里手忙脚乱地到处找纸，他感觉向鹤桐有要哭的架势，不过该死，聂扬植车上怎么连卫生纸都没有！他只找到了几本母猪饲养手册！
“你在干什么？”向鹤桐看他翻箱倒柜的动静：“身上闹虱子啊？”
陈天眷坐直身子，看着他。
“我没事。”向鹤桐淡淡笑笑：“你还没经历过亲人去世吧？”
此时车窗外的山歌又到达一个**，就听向鹤桐继续道：“亲人好友的离开，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不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淋头。”
“而是一场久久不能晒干的潮湿。”
陈天眷确实没失去过什么亲人好友，他不能完全共情这种感觉，但他在向鹤桐的平静眼神里看到了悲伤。
“那你还会留在佘塘村吗？”陈天眷问。
对方看着灯火，沉默着，最后微把紧攥的手松开，点点头：“等八脚蛇被找到吧，它能不能治病，都算给我师傅一个交代了。”
陈天眷：“然后呢？”
“然后？”向鹤桐想了想：“然后就去读个博士？”
为了迎接肖尚而特意准备的短暂的灯光欢迎会持续了十分钟，巨蛇般的船只们慢慢驶向岸边，村里的灯笼也跟着逐渐熄灭。
肖尚像是做了一场盛大的美梦，久久不能平静，当初她只是听朋友说这个村子有灯火会的传统，然后就天马行空地书写了这么个片段，没想到真的能在现实中看到。
吴菁菁对她露出灿烂的微笑：“明天才是正式的灯火会，因为大大你的作品，镇上和村里的酒店都被订满了，今天不嫌弃的话住我家吧？”
肖尚自然不会介意，她已经感受到了十足的尊重。
陈天眷把吴菁菁和肖尚送到吴家，期间肖尚终于看清了向鹤桐的脸，兴奋地赶紧加上他的联系方式，自己都说纸片人成精了。
向鹤桐自知自己被叫过来接她，就是吴菁菁想让肖尚开心，便也不介意，离开前给肖尚开了点补气血的药方子，让她少熬夜。
夜深了，陈天眷载着向鹤桐去聂扬植那还车，就听对方问自己：“那你呢？然后怎么办？”
陈天眷：“嗯？”
向鹤桐：“你就在村里这样呆一辈子？”
陈天眷笑笑，他生前为未来考虑地太多，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现在想随意一点，就说：“之后在山上开个农家乐吧，再搞个民宿，靠山吃山，这么好的自然美景不能浪费。”
两人各自分别，等陈天眷回到芥屋的时候，却看到周舍还没睡，芥子园里的庭院灯还亮着，他正蹲在地上铺青石板。
陈天眷觉得奇怪，就问他为什么不去睡觉。
周舍手指上全是泥巴，因为有他的帮忙，院子现在已经初具雏形，只等石板被铺完，然后等来年春天，树木发出新芽，这个院子就活了。
“我想去念书。”周舍蹲在地上看着陈天眷，断断续续地说：“医生说，他要带我去读书，我，我爸妈同意了。”
“我跟他说，要帮你铺完院子。”
“然后，我就要走了。”
陈天眷觉得奇怪，这个黎?到底什么来路，为什么对周舍这么上心，他都开始怀疑黎?是不是在观察周舍的病情在准备论文了。
“你可别又被骗啦。”陈天眷挠挠他的头，把人从地上拉起来，叫他赶紧洗手睡觉。
“早点睡吧，明天灯火会，有很多好吃好玩和好看的。”陈天眷看着躺上床的周舍，笑道：“做个好梦。”
随后，他跑到大堂旁边的软垫处看了看熟睡的小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狗一样的生物长地飞快，已经比刚开始捡到它大了两圈。
好像是闻到了他的气息，小乖迷迷糊糊地站起来，用头蹭蹭他的小腿，然后又困地趴下去，重新陷入了睡眠。
陈天眷姨母笑地蹲在它身边蹲了很久，觉得岁月静好，这时，手机嗡嗡两声将他拖回现实。
元慧发来消息：“你们最近在找一条八脚的蛇？”
接着道：“你的鸟被它咬了，你到山洞里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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