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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琼枝束荆棘

皇帝的问句像一道冰冷的鞭子,抽在云昭绷紧的神经上。她伏在地上,额头紧贴粗糙冰冷的宫砖缝隙,青石特有的土腥气混着砖缝间潮湿微腐的苔藓味涌入鼻腔,竟奇异地压下了喉头的翻涌。

“回…回陛下,”引路宫女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惧颤抖,抢在云昭之前回答,“奴婢奉太后娘娘懿旨,引领待选秀女云昭前往复选殿前侯旨。”

“云…昭。”皇帝咀嚼着这两个字,声音低沉得仿佛不是疑问,而是确认。那冰棱般穿透心房的冷香气息依旧笼罩着这片小小的空间。

“陛下。”方才出言呵斥的那位面白无须、眼神如鹰的大太监——显然是内侍总管李德全,躬身上前半步,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此女方才胆大妄为,竟敢擅窥天颜!虽事出偶然,但宫规森严,不可轻纵。况乎……太后娘娘才召问过此女……”最后一句尾音拉长,意有所指。

空气再次凝滞。萧胤的目光仍落在云昭低垂的发顶,那鸦青的色泽和发间一枚朴素得几乎看不到的木簪映入眼帘。片刻,他移开视线,看向冗长宫道尽头的慈宁宫方向,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阴翳。是母后……她在他之前,已经见过她了?

“李德全。”萧胤终于开口,语调恢复了惯常的冷淡,却少了点之前的刚硬,多了几分难言的疲惫,“既是要去复选的秀女,便勿要耽搁时辰。”他迈开了脚步,明黄的袍角再次划过云昭视线边缘,那清冽的冷香也随之移开。“方才之事……念她初入宫闱,惊慌失措,情有可原。”

李德全眼中精光一闪,随即迅速垂首:“陛下仁厚,是奴婢鲁莽了。”他直起身,目光如淬了冰的刀锋,冷冷地扫过云昭和那引路宫女,“还不快谢过陛下恩典!莫误了时辰!”

云昭只觉得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冰冷的宫装贴在肌肤上,激起一阵寒栗。她依言叩首,声音努力维持平静:“谢陛下隆恩。”

再抬头时,那道明黄身影已大步流星消失在宫墙拐角,只留下凛冽的余香和一片死寂。李德全阴冷的目光最后在云昭脸上停留了一瞬,转身迅速跟上。那引路宫女像是被抽了骨头,几乎是瘫软地坐在地上,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战战兢兢地拉起云昭。

“云小主……快…快些……”她的声音还带着后怕的余颤。

云昭默默起身,跟着宫女继续前行。膝盖因久跪而麻木刺痛,方才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恐惧依旧盘踞在心。但更深的烙印,是那双眼睛——震惊、狂喜、恐慌,以及最终归于帝王冰冷面具前那抹转瞬即逝的疲惫……还有那句“情有可原”……一切都如一团乱麻,死死纠缠着她本就不复平静的心湖。

通往选秀宫殿的长廊下,已然站满了其他待选的秀女。莺莺燕燕,裙裾飘香,各种名贵香料与脂粉气混杂交织,形成一股甜腻又浮躁的气息浪潮。

云昭的到来并未引起太多注意。她被安排在靠后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比起那些身姿婀娜、妆容精致、衣着锦绣的高门贵女们,她显得过于朴素。一身素雅的浅碧色宫装,发间只有那支不起眼的木簪,连耳坠都未佩戴。她刻意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努力降低存在感。但她的出现,终究还是引来了一些目光——那是属于低位者对新加入者本能的审视,以及一种带着优越感的微妙好奇。

“哟,这是打哪儿来的?瞧着面生得很……”一个声音不高不低地飘过来,带着刻意的娇憨。

“听说是江南小地方来的,医香世家的……”有消息灵通些的低语回应。

“医香?呵,莫不是做香囊的?”有人掩口轻笑,引来几声附和。

“瞧她那身打扮,灰扑扑的……也不知怎入了太后的眼……”又一个声音加入,带着明显的妒意和轻视。太后提前召见的特殊待遇,在某些人眼中,已等同于“狐媚惑主”。

云昭充耳不闻,只是将手拢在袖中,指尖轻轻捻动着一枚早已准备好的小香囊。这香囊里装的并非什么名贵香料,不过是陈皮、白芷、石菖蒲之类的寻常防病祛秽药材。方才在慈宁宫那令人窒息的氛围下煎熬许久,此刻被四周甜腻的脂粉味冲击,她实在需要一点清新提神的气息来自我安抚。更重要的是,鼻尖若隐若现的那缕龙涎冷香……她需要更强烈的气味来驱散它带来的心悸。

“肃静!”

一声尖利的通传响起,殿门缓缓打开。两名紫衣嬷嬷垂手肃立门口,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长廊下瞬间鸦雀无声的秀女们。刚才那些窃窃私语仿佛从未存在过,一张张年轻娇美的脸庞上都换上了最端庄、最温顺的表情。

“秀女列队入殿!恭请圣上、太后娘娘选阅!”嬷嬷的声音在殿门前回荡。

秀女们依照事先演练的顺序,屏息凝神,分成两队,鱼贯而入。殿内光线比外面稍暗,但远胜慈宁宫的压抑。高高的蟠龙金柱撑起穹顶,殿内焚着极淡雅清幽的香(大约是皇家御用龙脑或是上好的陈年沉香),试图中和秀女人群带来的喧嚣气息。

云昭身处队伍末尾。她能清晰感觉到殿内上方数道目光的审视:来自高高端坐的皇帝萧胤,来自侧座锦帘之后沉默却存在感极强的太后。她甚至能闻到侧后方妃嫔座位上飘来的、更为浓烈且风格各异的脂粉香气——那是属于后宫女人们的、无声的战场硝烟。

司礼官开始高声唱名。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名字被报出,对应着莲步轻移、姿态万千出列的秀女。或娇媚,或端庄,或清冷。皇帝的话语简短而疏离,大部分是千篇一律的“留牌子”,偶尔夹杂几声“撂牌子”更是引起下方秀女难以抑制的低微啜泣与失落。太后的声音间或响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点评和不容置疑的否决,总能精准地断掉一些秀女攀上高枝的希望。云昭听出,太后撂牌子的理由往往千奇百怪,或是指责神态不够稳重,或是质疑服饰过于轻佻,甚至有“面相单薄,恐难为皇家绵延子嗣”这等诛心之言。权力无声地倾轧着每一个微小的命运。

时间在压抑和无声的期盼中流逝。眼见着殿前的秀女越来越少,轮到她的希望似乎也越来越渺茫。云昭心中并无多少攀附的念头,反而隐隐希望这无形的铡刀尽快落下,让她能从这个令人窒息的金丝牢笼里解脱出去。

“江宁府,云氏女,云昭——”终于,司礼官的声音清晰响起。

云昭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殿内那清雅的香氛此刻都变得格外沉重。她稳了稳心神,迈着合乎规范的步伐上前,在殿中央指定的位置站定,依礼伏身跪拜:“臣女云昭,叩见皇上,皇上万岁。叩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起身后,她不敢抬头,目光只能落在面前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倒映出的、上方模糊的明黄身影。

“抬起头来。”一个淡漠得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响起。是皇帝。

云昭依言缓缓抬头,目光依旧低垂,不敢直视天颜。即便如此,那身明黄带来的威压感依旧让她呼吸微窒。她能感觉到上方那目光的审视,冰冷,锐利,带着帝王特有的距离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探究。那缕若有若无的清冽冷香再次萦绕而来。

“云昭……”皇帝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语气平淡,“江南医香世家……倒是清雅别致。”这话听着像是夸奖,却更像一句毫无波澜的陈述。

殿内一片寂静。太后的方向没有任何声音传来,锦帘之后一片沉静,仿佛不存在一般。但这种沉默,在此时此刻,比任何评价都更具威压。所有在场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李德全低眉顺眼地侍立一旁,眼角的余光却牢牢锁在云昭身上。

云昭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太后的沉默意味着什么?是对她之前在慈宁宫“自作聪明”的惩罚?还是对皇帝这一句“清雅别致”评语的不悦?无论哪一种,都不是吉兆。她甚至可以预见到那一声“撂牌子”即将落下。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达到顶峰之时,高坐的萧胤却移开了目光,手指似乎不经意地在御座的赤金云纹扶手上轻轻一点,目光看向了远方虚空处,仿佛只是随性一问:“太后以为如何?”

锦帘后终于传出一声轻咳,随即是太后那辨识度极高的沙哑声音响起,语调带着一丝慵懒和不易察觉的冷漠:“皇上瞧着顺眼就好。云氏女……看着还算规整。只是……”她故意顿了顿,才继续道,“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行事上怕是缺了些大家风度,仍需多学多看。皇上既觉得尚可,那便……”

太后的声音陡然中止,像是被卡住喉咙。紧接着,是一阵压抑着痛苦的、剧烈的咳嗽声从帘后传出,撕心裂肺,带着令人心惊的痰滞气促声,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那衰败腥甜的气息,隔着距离,仿佛又再次冲击着云昭敏感的鼻腔。

整个大殿瞬间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侍立在帘外的宫女太监们脸色煞白,慌作一团却又不敢上前。就连皇帝也微微一怔,眉头紧锁。

云昭的心猛地一揪,一种医者的本能促使她的目光迅速在太后方向一扫而过。她看到锦帘剧烈晃动,隐约可见帘后一个身影蜷缩着,痛苦地颤抖。那咳嗽声中的阻塞感和之前嗅到的气息一模一样!

片刻的死寂后,太后剧烈的咳嗽声才稍稍平复了一些,但气息已极为虚弱不稳,带着破风箱般的喘息。皇帝沉声开口,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母后凤体不适,即刻传御医!”他的声音隐含一丝焦灼,但更多地是一种被意外打乱的沉冷。

一名太监飞奔而出。

“选秀尚未结束……”司礼官战战兢兢地提醒。

“无碍……咳……”太后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喘息勉强道,“哀家……哀家撑得住……”她似乎在帘后极力挺直了脊背,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强作镇静,却透着一股色厉内荏,“皇帝……你的意思呢?” 那眼神即便隔着帘子,云昭似乎也能感到一丝直刺而来的锐利。这是在逼他立刻做决定。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皇帝萧胤身上。云昭只觉得那道目光再次沉沉地落回自己身上,带着山岳般的重量和一丝……仿佛在衡量某种价值般的冰冷评估。她袖中的指尖深陷掌心,几乎渗出血痕。她感到了巨大的屈辱和无助。

短暂的停顿,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御座之上传来清晰而果决的声音,只有一个字,却如同定音之锤,敲定了她未来的命运。

“留。”

“江宁府云氏女,云昭——留牌子!”司礼官仿佛生怕再起变故,立刻高声宣布。

云昭只觉得浑身冰冷,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那个“留”字不是恩赐,更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将她彻底锁在了这九重深宫、刀光剑影之中。她再次机械地叩首谢恩:“谢皇上隆恩,谢太后娘娘隆恩……”声音涩然。

帘后不再有回应。只有宫女们搀扶和太医匆匆赶到的脚步声打破了这虚伪的平静。

云昭在引路宫女的示意下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退出殿外。身后那宏伟的殿宇,在她眼中已变成一座金碧辉煌的噬人坟墓。在她转身离开的刹那,似乎感觉到御座上投来的一道目光,短暂地停留在她的背影上,那目光里蕴含着什么?怜悯?决绝?抑或是……更加复杂难辨的情绪?

走出那座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大殿,天光依旧明亮,秋日澄澈。但云昭只觉得刺骨的寒冷。她沉默地随着一个陌生的小太监往分配居住的宫苑走去。所过之处,宫墙依旧深长冰冷,只是这一次,它们不再是隔开她与外界的藩篱,而是囚禁她自身的牢笼。

“云宝林,这里便是兰芬斋了。”小太监在一处僻静的宫苑门口停下,态度疏离客套。宝林,是宫中从七品的低阶妃嫔称号。

兰芬斋位于后宫偏僻的一隅,前院空空荡荡,仅有一棵叶已落尽的桂花树,显出几分萧索。殿宇不大,陈设也极为简单,透着新封的低阶位份特有的寒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空旷已久的灰尘味和淡淡的旧木气息。

“您先歇着。一应宫人用度,内务府稍后会派人送来。”小太监交代完,便匆匆离去。

偌大的宫苑,只剩下云昭一人。

她缓缓推开有些沉重的殿门,吱呀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突兀。殿内光线昏暗,空旷冷清。只有从窗棂缝隙透过的几缕阳光,斜斜地打在积了薄灰的地砖上,映出清晰的浮尘轨迹。那股久无人居的尘埃霉味再次将她包裹,比之前任何地方都更显寂寥凄凉。

她走到靠窗的位置,终于卸下所有强撑的力气,疲惫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太后的病容、皇帝那冰冷的评估眼神、还有那声看似恩典实则断送了她最后一丝期望的“留”字,反复在脑海中交织闪现。

她下意识地从袖中再次拿出那枚小小的驱秽香囊,紧紧攥在手心。陈皮和石菖蒲的清冽气味终于让她混乱的思绪获得一丝喘息。靠着墙滑坐在地,粗糙的石壁硌着背脊,却抵不过心头沉重的冰冷和迷茫。

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和人声,大约是内务府派来的宫女太监到了。云昭闭上眼睛,将脸埋在膝头。

前路茫茫,荆棘遍布。那个曾有过短暂温暖记忆的“侍卫”,如今是九五之尊的帝王。那一个“留”字,究竟是宿命的召唤,还是风暴的起点?兰芬斋的清冷寂静,宛如暴风雨前最沉重的宁谧。

窗外,日影西斜,将宫墙的轮廓拉得狰狞而漫长。这初入宫门的第一步,便已在无形中,踏入了万仞深渊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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