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纸!火符!就在脚边!
林小竹感觉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像一只受惊的刺猬。那灼热的气息仿佛穿透了破旧的鞋底,顺着脚心一路窜到天灵盖,烫得她脑子嗡嗡作响。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巨响,咚咚咚,震得耳膜生疼。
高台上的祭典还在继续,庄严肃穆的诵念声、悠扬的号角声,此刻在她听来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棉絮,模糊又遥远。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她,和脚边这张要命的、烫手的符纸。
怎么办?!
捡起来?万一这玩意儿烫手呢?万一它突然自燃把自己烧成灰呢?或者更糟,被凌落尘发现她捡了他的秘密?那位表面温润如玉的二公子,袖子里藏着火符,谁知道他背地里是个什么狠角色!
不捡?就这么让它躺在这儿?等祭典结束,随便哪个路过的护卫、管事,甚至那个阴魂不散的李婆子,只要往这边扫一眼……
冷汗顺着她脏兮兮的鬓角滑下来,痒痒的,她却连抬手擦一下的勇气都没有。时间像是凝固的冰块,每一秒都拖得无比漫长。她像一尊被钉在阴影里的泥塑,只有眼珠子还能惊恐地转动。
不行!不能让它留在这里!
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儿猛地顶了上来。她想起了陪葬坑里的窒息感,想起了啃馊馒头活命的屈辱。死都死过一次了,还怕一张破纸?
她屏住呼吸,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闪电般弯腰,伸手!指尖触碰到符纸的瞬间,一股清晰的、带着侵略性的灼热感顺着手臂猛地窜了上来,激得她胳膊上的汗毛瞬间立正。她像被烫到似的猛地一缩手,符纸被带起,轻飘飘地落进她下意识拢起的、脏兮兮的掌心里。
入手滚烫!像握着一块刚从火堆里扒拉出来的木炭!
林小竹倒抽一口凉气,差点把这烫手山芋直接甩出去。她强忍着灼痛,飞快地将那张薄薄的、却仿佛重若千钧的符纸团成一团,死死攥在手心,然后猛地缩回花藤后面,后背紧紧抵住冰冷粗糙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成了!东西到手了!
她摊开手掌,看着掌心那团皱巴巴的黄色纸团,朱砂的红色纹路透过纸背隐约可见,那股灼热感依旧顽强地散发着。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凌落尘的秘密武器?还是他不能见光的把柄?无数个念头在她饿得发昏的脑子里乱窜。
就在这时,一道温和却带着明显疑惑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她身后响起:
“这位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嗷!”
林小竹吓得魂飞魄散,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整个人原地弹跳起来,脑袋“砰”一声结结实实地撞在头顶的迎春花枯藤上,撞得枯枝败叶簌簌落下。她捂着生疼的后脑勺,猛地转身,心脏几乎停跳。
只见月洞门的另一侧,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来人穿着一身质地极好的青碧色锦袍,袍袖和衣襟上用银线绣着雅致的竹叶纹路,腰间束着同色玉带,挂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佩。他身形颀长,略显单薄,脸色是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带着病气的苍白,嘴唇的颜色也极淡。但五官却生得极其俊秀,眉眼温润,鼻梁挺直,薄唇微微抿着,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与生俱来的忧郁气质。他手里还拿着一卷泛黄的书册,看样子像是刚从附近的书房或者藏书之处出来。
此刻,这位病弱公子正微微蹙着眉,那双清澈却显得有些过分平静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看着林小竹,目光里带着明显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林小竹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完了!被抓包了!偷窥祭典,还鬼鬼祟祟躲在花藤后面,手里还攥着从二公子身上掉下来的“脏物”!这要是被捅出去,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李婆子克扣饭食的威胁瞬间变得无比可爱。
“我…我…” 林小竹脑子一片空白,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衫,攥着符纸的手心更是烫得像火烧。她下意识地想把手藏到身后,但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木偶。
“你是新来的洒扫丫头?” 青衣公子的声音依旧温和,甚至称得上悦耳,像初春融化的溪流,但听在林小竹耳朵里,却比李婆子的破锣嗓子还吓人。他往前走了两步,目光扫过她身上明显不合身的粗布青衣,又看了看她手里那把可怜兮兮的大扫帚,最后落在了她沾满泥土和枯叶、显得狼狈不堪的脸上。“祭典重地,闲杂人等不可靠近。李妈妈没教过你规矩吗?”
规矩?规矩就是饿死也不能靠近前院!林小竹心里哀嚎,嘴上却只能结结巴巴地辩解:“回、回公子的话…奴、奴婢叫林小竹,是…是负责打扫西跨院前路的…刚、刚才是风吹过来一片大叶子,奴、奴婢追着扫,不、不小心就…就…” 她越说声音越小,自己都觉得这谎扯得离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手里攥着的符纸仿佛更烫了,灼烧着她的神经。
青衣公子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温润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掠过,快得让人抓不住。他并没有戳破她拙劣的谎言,反而微微侧了侧头,目光似乎不经意地在她紧握的右手上停留了一瞬。
林小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发现了?!
然而,对方只是轻轻咳嗽了两声,声音带着点气弱:“原来如此。西跨院…倒是离这里不远。”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是那种慢条斯理的温和,却让林小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只是,姑娘面色不佳,气息虚浮,眼神涣散…可是身体不适?”
不适?她都快饿得啃花藤了!能适才怪!
林小竹心里疯狂吐槽,脸上却只能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谢、谢公子关心…奴婢…奴婢就是…有点饿…” 这话一出口,她自己的肚子像是得到了信号,非常不争气地发出一阵响亮的、悠长的“咕噜噜——”声,在这寂静的角落显得格外清晰。
空气瞬间凝固了。
林小竹的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耳根,恨不得当场刨个坑把自己埋了。太丢人了!
青衣公子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即,那略显苍白的脸上,竟缓缓绽开一个极淡、却极其温和的笑容。这笑容冲淡了他身上的病气和疏离感,竟显出几分真诚的暖意。
“原来如此。” 他了然地点点头,仿佛刚才那尴尬的肠鸣从未发生过。他抬手,用那修长白皙、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手指,慢条斯理地从自己宽大的青碧色袖袋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只簪子。
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内敛的木质色泽,像是上好的沉香木打磨而成。簪身并不华丽,线条简洁流畅,只在簪头处,巧妙地雕刻出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花苞,花苞周围点缀着几片细小的、脉络清晰的叶片,栩栩如生。整支簪子散发着一种淡淡的、令人心旷神怡的木系清香,闻之让人精神一振,连腹中的饥饿感似乎都减轻了一分。
青衣公子将这支木簪递到林小竹面前,声音温和依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在下青蘅,略通岐黄。观姑娘气色,似有沉疴旧疾未愈,气血两亏,又兼饥馁劳顿。这支木灵簪,有温养气血、宁神静心之效。姑娘随身佩戴,或可缓解一二。”
林小竹彻底懵了。
青蘅?木灵簪?温养气血?旧疾未愈?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哪有什么旧疾?她最大的病就是穷病加饿病!这位看着风一吹就能倒的贵公子,是眼神不好还是脑子不好?而且,初次见面就送簪子?这…这算怎么回事?大户人家的公子哥都这么…平易近人(且奇怪)的吗?
她下意识地想拒绝。无功不受禄,更何况对方身份不明,这簪子看着就不便宜。但那双温润却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看着她,让她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而且…那簪子散发出的清新木香,确实让她昏昏沉沉的脑袋清醒了不少,连带着手里那团符纸带来的灼烧感似乎都被压制下去一丝。
就在她犹豫的当口,青蘅已经将簪子轻轻放在了旁边一块相对干净的石墩上。
“收下吧。凌家规矩森严,行事不易,姑娘…好自为之。” 青蘅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她狼狈的外表,落在了她紧握的右手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然后,他不再多言,拢了拢青碧色的衣袖,转身,沿着回廊,像一道安静的青色烟雾般,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只留下林小竹一个人,呆立在原地,手里死死攥着那张滚烫的、要命的符纸,脚边放着那把沉重的破扫帚,而面前的石墩上,静静地躺着那支散发着清香的、价值不菲的木灵簪。
寒风卷过,吹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
林小竹看着青蘅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看石墩上的簪子,再看看自己手里皱巴巴的符纸,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比饿得发昏时还要混乱。
这位青蘅公子…到底想干什么?
他最后那句“好自为之”…是警告?还是…提醒?
还有他最后看自己右手的那一眼…他是不是看见了?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无数个疑问像水底的泡泡一样咕嘟咕嘟往上冒。她猛地打了个寒颤,一股比寒风更刺骨的凉意从脚底板升起。这凌府的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
她定了定神,飞快地将那张依旧散发着灼热感的符纸塞进怀里最贴身的地方,仿佛藏起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炮仗。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拿起石墩上那支温润的木灵簪。入手微凉,木质的触感细腻,那股清新的香气似乎真的能安抚她狂跳的心脏和咕咕作响的肠胃。
犹豫了一下,她最终还是将这根来历不明的簪子,插进了自己乱糟糟的发髻里——藏在了柳小姐那支小小的梅花银簪旁边。
簪子一入发髻,那股清凉宁神的气息似乎更加明显了,丝丝缕缕地渗入头皮,让她昏沉的头脑瞬间清醒了不少。然而,还没等她仔细感受这份“馈赠”带来的变化——
“林!小!竹!”
一声尖利刺耳、如同夜枭啼叫的怒吼,猛地从身后炸响!
林小竹浑身一僵,机械地、缓缓地转过身。
只见李婆子那张拉得老长、写满刻薄和怒火的脸,正从西跨院的方向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三角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叉着腰的手指都快戳到她的鼻尖上:
“好你个偷奸耍滑的小蹄子!让你扫路,你给老娘躲在这里偷懒!还敢私会外男?!我看你是皮痒了想尝尝家法的滋味!早饭没了!午饭也没了!今天的活儿干不完,晚饭也别想!给我滚去把整个西跨院所有的恭桶都刷干净!一片污渍都不许留!刷不干净,你就等着睡柴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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