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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龙游浅2

秦卿许抱着那个冰冷、不断颤抖的小身体,在已成一片浑黄死域的姑苏城里,如同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绝望而盲目地挣扎着。

他早已失去了方向感,眼前只有无边无际的、散发着泥腥与死亡气息的汪洋。

昔日熟悉的街巷、楼阁、石桥,尽数沉没于水下,只偶尔有几处较高的屋脊或残破的墙头,如同巨兽的骸骨狰狞地露出水面,标示着这里曾是人类聚居的痕迹。

他拼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和对某个地方的执念,在冰冷刺骨的激流中艰难地移动。

每一次划水都感觉手臂如同灌了铅般沉重。

每一次踩水都担心脚下是否会踏入被洪水掩盖的深坑或绊到水下隐藏的杂物。

他必须时刻警惕躲开那些随波逐流横冲直撞的撞木和断裂的房梁,避开那些打着旋儿能将人瞬间吞噬的暗流漩涡。

浑浊的水下是一个充满未知危险的迷宫,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次呼吸都可能是最后一次。

他所有的意识都指向一个方向,城西回春堂。

那是他心中此刻唯一残存的、或许还能称之为安全的灯塔。那里有医术精湛、仁心仁术的林大夫。

有天真烂漫需要保护的初霁,还有那个让他恐惧、敬畏、又无法不将全部希望寄托其上的人陛下。

一想到陛下,秦卿许的心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几乎无法呼吸。

那样一副病弱不堪连批阅奏章都需强撑的身躯,如何能经得起这滔天巨祸的冲击。

堤坝已垮,洪水以灭顶之势灌入城中,混乱、死亡、绝望弥漫……

陛下他……他此刻怎么样了?

巨大的恐惧和揪心的担忧,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让他本就疲惫不堪的身体几乎要彻底崩溃。

怀里的娃娃似乎感受到了他剧烈的心跳和颤抖,原本已经哭累了的抽噎,又变成了细弱蚊蚋的、受惊过度的呜咽,小脸更深地埋进他湿透冰冷沾满泥污的衣襟里,寻求着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庇护。

水面上漂浮的杂物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令人触目惊心。

不仅仅是破碎的门板、散架的桌椅、胀大的死猪死狗,更开始出现一些穿着熟悉粗布衣袍的、一动不动的人形阴影,随着波浪沉浮。秦卿许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死死咬住下唇,直到舌尖尝到一丝腥甜。

他不能看不能想,他必须守住脑中最后一丝清明。

所有的意志力都如同拧成的一股细绳,紧紧系在那个唯一的念头上。

回去,回到回春堂。

当他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几乎是凭借着一种近乎爬行的姿态连滚带爬地挣扎到回春堂所在的那条街道时,眼前的景象让他本就冰凉的心瞬间沉入了无底深渊。

街道已完全沦为一条湍急的河流,浑浊的洪水奔涌着,发出令人心悸的咆哮。

回春堂那扇本就有些破旧的木门,被狂暴的水流冲垮了一半,残破的门板歪斜地挂在门框上,随着水流剧烈晃动。

浑浊的、带着各种污物的洪水,正不断地、凶猛地朝着堂内倒灌进去。

而在门口齐膝深的冰冷洪水中,林大夫和初霁正互相搀扶着,站立不稳。

两人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如纸,林大夫花白的胡须不停滴着水,初霁瘦小的身体在激流中瑟瑟发抖,他们正朝着门内的方向,用尽了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地喊着什么,脸上写满了极致的焦虑和惊恐。

秦卿许的视线,顺着他们的目光,猛地投向门内昏暗的光线中。

下一刻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呼吸瞬间停滞。

只见云初见已然起身。

他褪去了病中披着的、柔软的素色寝衣,换上了一身紧束利落的玄色劲装,外面郑重地罩着那件象征着无上权威、绣着暗金色龙纹的墨色大裘。

虽然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得惊人,毫无血色,连下颌处那道因江南道旧伤而留下淡去的红痕,在昏暗的光线下也显得格外清晰刺眼,但他站得笔直。

如同一株在狂风中屹立不倒的青松。

墨色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羊脂玉簪一丝不苟地高高束起,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和那双此刻燃烧着冰冷火焰、锐利如鹰隼的琥珀色眸子。

那眸子里没有了病中的倦怠与虚弱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寒芒。

他手中紧握着那柄由影七带来通体乌沉古朴无华却散发着森然杀气的短剑。

剑虽未出鞘,但那凝练如实质的寒意与他周身散发出的、与这混乱绝望灾景格格不入的凛然气势,已足以令人心胆俱裂。

他显然正要迈步而出,踏入门外那汹涌咆哮、足以吞噬一切的洪流之中。

“陛下!不可!万万不可啊!”林大夫的声音已经嘶哑得变了调,带着明显的哭腔,他试图上前阻拦,却被湍急的水流冲得一个趔趄。

“您龙体未愈,元气大伤,这水势如此凶猛,水下情况不明,若是……若是有个闪失,老臣……老臣万死难赎其罪啊!”老人家的脸上老泪纵横,混合着雨水和洪水。

初霁也吓得小脸煞白,毫无血色,她紧紧抓着林大夫湿透的衣角,大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惊恐望着云初见,小小的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云初见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劝阻。

他的目光坚定地望向门外那片浑黄的世界,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仿佛能穿透风雨的决绝:“朕若不去,人心顷刻便散。这城,就真的完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般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就在他一只脚即将坚定地踏入门外那冰冷浑浊的洪水中的刹那。

“陛下!!!”

一声撕心裂肺的、带着崩溃哭腔的嘶吼,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从身后猛地传来。

云初见的脚步猛地一顿,霍然转头。

只见秦卿许如同刚从泥潭里捞出来一般,浑身裹满了泥泞,官袍早已破烂不堪,湿透的布料紧紧贴在瘦削的身体上,勾勒出狼狈的轮廓。

脸上纵横交错的,早已分不清是冰冷的雨水、滚烫的泪水还是浑浊的泥水。

他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同样泥泞不堪瑟瑟发抖的娃娃,踉跄着扑到近前,因为跑得太急,脚下被水下的障碍物一绊,竟噗通一声,直接重重地、毫无尊严地跪倒在了冰冷刺骨的洪水里。

溅起的浑浊水花,打湿了云初见墨色大裘那华贵而冰冷的衣摆。

秦卿许却浑然不顾,他仰起头,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彻底崩溃和绝望,那双曾经清亮聪慧的眸子,此刻只剩下巨大的恐惧和悲痛。

一只手死死地抱着怀里的孩子,仿佛那是他与世界最后的联系,另一只手竟猛地伸出,不顾一切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抓住了云初见大裘的下摆。

他攥得那么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色,仿佛那是救命的稻草,是阻止眼前人踏入地狱深渊的唯一屏障。

“陛下!陛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出去啊!”他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是嚎啕大哭,完全失了平日里的沉稳和冷静,更像一个被突如其来的巨大灾难彻底吓坏了、失去了所有依靠的孩子。

“堤坝……堤坝全垮了!外面……外面全是水!好大的水!人都……人都被冲走了!大牛……阿木……李师傅……他们……他们都没了!都没了啊!!”他语无伦次,涕泪交加,巨大的悲痛和亲眼目睹生命如草芥般消逝的恐惧,彻底击垮了这个连日来一直强撑着的年轻人。

他出身商贾之家,或许精于算计权衡,或许心怀一腔热血抱负,但何曾亲眼见过、亲身经历过如此惨烈、如此轻易、如此大规模的生死幻灭。

那种在天地伟力面前,个体生命脆弱如尘埃的无力感和绝望感,让他所有的坚强和伪装,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荡然无存。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清晰而疯狂。

不能让陛下出去。

不能让他去送死,陛下若是没了,这姑苏城,这江南道,他秦卿许……他所认知的一切,就真的彻底完了,他不敢想象那后果。

云初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到近乎失控的反应弄得一怔。

他低头看着跪在泥水里狼狈不堪、哭得浑身颤抖、仿佛随时会晕厥过去的秦卿许,看着他那只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死死拽着自己衣袍的手,再看向他怀中那个吓得瑟瑟发抖、小声啜泣的娃娃。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冰冷的锐利和决绝稍稍褪去,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似是无奈,又似是一丝极浅的动容。

但他看起来却没有丝毫动摇。

他微微弯下腰,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牵动了他内腑的伤势,让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头,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伸出的手却异常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没有去扶起秦卿许,而是用指尖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意味拍开了那只死死攥着他衣袍下摆的手。

“秦卿许。”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奇异地清晰,稳稳地压过了门外洪水的咆哮和秦卿许那崩溃的哭声。

秦卿许的哭声戛然而止,像是被扼住了喉咙。

他抬起泪眼模糊布满血丝的脸,怔怔又茫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帝王。

云初见直视着他的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此刻竟燃起一丝近乎桀骜的、属于少年人的张扬光芒,这光芒与他病弱苍白的容颜形成一种奇异的、惊心动魄的对比。

他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浅却带着无尽锋芒的弧度,那神态竟与秦卿许曾经在某个隐秘角落见过的、那幅名为潜龙在渊的图中,红衣烈马的少年身影隐隐重合。

“江南道的天意?”他重复了一遍秦卿许话语里隐含的绝望词眼,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不屑与傲然。

“呵。”他极轻地嗤笑一声,目光如电。

“它还能大得过朕?”

他微微抬起下巴目光仿佛穿透了破碎的门板,投向外面的滔天洪水,投向那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的苍穹,更投向了他无法看见、却始终存在于他肩头的、万里江山的重量。

“朕十七岁。”他的声音渐渐扬起,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仿佛能击碎一切阴霾的力度,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鼓点,敲打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便坐上了这普天之下的龙椅。”

“十八岁。”他继续道,语气中带着一种凛然的霸气。

“便敢御驾亲征,直抵北疆!在万军阵前,与匈奴单于对垒!”

“朕的剑下,斩落的不止是犯边作乱、凶悍无比的匈奴骑兵的首级,还有朝中结党营私、蠹国害民的蛀虫,郡县兴风作浪、鱼肉百姓的魑魅魍魉!”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秦卿许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凌厉的、能穿透灵魂的审视:“连这万里江山,百万黎民之心,朕都镇得住,都敢去争,都敢去守!”

他向前踏出一步,虽只一步,那股睥睨天下、逆天而行的强悍气势却陡然攀升,如同实质的山岳,逼得跪在冰冷洪水中的秦卿许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仿佛无法承受其重。

“还怕它区区洪水不成?”

他几乎是喝问而出,声音如同金铁交鸣,雷霆炸响,在这风雨飘摇、洪水肆虐、绝望弥漫的绝境之中,竟硬生生激荡起一股令人心折、热血沸腾的豪情与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

秦卿许彻底呆住了。

他跪在冰冷刺骨的水里,忘记了哭泣,忘记了恐惧,忘记了周身伤口的疼痛,只是仰着头,傻傻地、近乎痴迷地看着眼前这个玄衣墨裘又傲骨铮铮,在绝境中爆发出惊天光芒的年轻帝王。

他仿佛第一次真正深刻地认识到,那袭庄重龙袍之下,这个名为云初见的少年帝王,骨子里流淌的究竟是何种骄傲不屈、敢于与天地争锋的强悍血液。

他所依仗的不仅仅是那至高无上的帝王身份,更是他自身那份坚不可摧、睥睨一切的强大意志。

云初见不再看他,目光扫过一旁同样被这番话语震撼得忘了哭泣、呆呆望着他的林大夫和初霁,最后定格在门外那片依旧汹涌咆哮的浑黄浊浪上。

“林大夫,初霁。”他淡淡吩咐了一句,语气已恢复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照顾好这孩子。”

然后他毅然转身,墨色大裘的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卷起冰冷的水珠。

他再无丝毫犹豫一步便踏入了那齐膝深、冰冷浑浊、充满了死亡气息的洪水之中。

洪水瞬间浸湿了他玄色的裤管和衣摆,冰冷刺骨,但他挺拔的身躯如同定海神针,稳稳地立于激流之中,没有丝毫晃动。

他握紧了手中的乌沉短剑,目光如炬,朝着城中灾情最重、哭喊声最密集、最需要希望的方向,一步步,坚定地、毫无畏惧地走去。

背影孤直决绝,却仿佛以一己之力撑起了这片即将彻底倾塌的绝望天空。

秦卿许跪在原地,冰冷的洪水浸泡着他的膝盖,但他却感觉不到寒意。

他只是痴痴地看着那个决绝的背影消失在迷蒙的雨幕和水汽之中,心中如同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恐惧、震撼、羞愧、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炽热到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悸动,交织在一起,疯狂地冲击着他的灵魂。

他猛地抬手,用沾满泥污的袖子,狠狠地、近乎粗暴地抹去脸上的泪水、雨水和泥水。然后,他抱紧怀里似乎被刚才那番气势震慑住、暂时停止了哭泣的娃娃,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从冰冷的水中站了起来。

膝盖因为久跪和寒冷而麻木刺痛,但他浑不在意。

他现在只知道,那个人去了。

那个如同烈日般驱散他心中阴霾的人,走向了最危险的地方。

他必须跟上。

必须。

无论前面是刀山火海,万丈深渊,还是十死无生的绝境,他都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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