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嗣月刚醒,猛地起身,一把按住了她,就立马朝她手臂上看。
沈折迟于是向上挽起袖子,给温嗣月看:“没毒。”
温嗣月颤抖着伸出手,想碰那伤,却又不敢。
“对不起……”她收回了手,紧攥着被子的边缘。
“你经脉太乱,再像今天这么拧,很容易死的,知道吗?”沈折迟掰开她攥着被子的手,握在自己手中,“你得活着,帮我找明镜。”
温嗣月不敢使劲,怕捏疼了沈折迟,脱了力便向墙边砸去,她使劲眨了下眼睛,周遭一片桃花般的红,眼睫沾着湿润,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玉面滑下,贪恋地停驻在颌处。
“我……给你。”温嗣月好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从袖里掏出一块指尖大的琉璃块,“你若是能看到,那便是你的。”
沈折迟刚碰到那块明镜的碎片,眼前便凝聚起了一面只有自己可以看见的雾,那是她的记忆——
沈折迟打量着雾中的女人,一席月白锦衣,头戴白玉兰钗,和她毫无差别的模样,那是沈常枝,或者是上辈子的沈折迟。
沈折迟并不认识她,只静静地注视明镜倒映出的一切。
沈常枝背着一个巨大的药篓,走到一座没什么色彩着着的宫殿前,那是春声宫,却清一色地种的都是白玉兰。
到了卧房,沈常枝轻放下药篓,拨开上方遮蔽着的草药,底下赫然睡着个骨瘦如柴且病恹恹的孩子。她手轻极了,将那孩子抱着放到床上去,便忙着熬药去了。
记忆闪现得快极了,她囫囵打量了那孩子,脸颊凹陷出深坑,整个人瘦得几乎没了人形,最引她注目的是那双臂下挂着的手,那手显然是被砍下了,敷着一圈药糊,但显然作用并不大。
从天明熬到了半夜,沈常枝整宿未睡,烛火点滴,直到天边的金光和微弱的烛光相接,孩子的手是接上了,命数却依旧浮沉,沈常枝便又将一缕接着一缕的清澈仙力递向孩子,直到那紧锁的眉头逐渐被抚平下来。
一小块琉璃给的东西就这么少了,明镜记录的事都是持镜者自视最重要的事情,一整块琉璃明镜,包含着持镜者的悲欢离合,那是最为难以忘怀的经历。
沈折迟一袖拂开眼前云雾,她又惊又带着些疑惑。
“看完了?”温嗣月此时已然起身,谢千安就站在她身边。
“是一类蛇,连头顶的图案也一样。”谢千安将那头咬伤沈折迟的蛇丢到桌上,“你问她当然什么也问不出来。”
“为何?”沈折迟还未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她可什么都不知道。”谢千安扶额,“这下可麻烦了。”
她接着说下去:“这是凶煞的符文啊……”
“哪个凶煞?”温嗣月扭动手腕,似有不适,顺带着问道。
谢千安不打算回答她,转头问沈折迟,“看到什么了吗?”
沈折迟捏着下巴,不解地皱着脸,回答道:“我……救了个孩子。”
“说不定那不是她的东西呢?”温嗣月听完她的描述,还是有些犹疑,东山亭的小仙说沈常枝早已灰飞烟灭,下山后的沈折迟虽保有些许沈常枝的仙骨,但两人终究是不可混为一谈的。
“应该……是没有这种先例的。”谢千安在翻动了所有的记忆后,还是驳回了温嗣月的这种想法。
此时房内的三人,眉头一个胜一个拧得紧,打破这个僵硬局面的是小柿子,她一把推开了门,扑进了沈折迟怀里。
“姐姐,陪我出去玩嘛。”柿子摇晃着沈折迟那只被咬伤的胳膊,撒娇着央求她。
“她胳膊上有伤,别晃她。”温嗣月上前欲将她从沈折迟身上扯下来,她却像块狗皮膏药,粘着沈折迟便不松手了。
“那姐姐陪你玩好不好啊?”温嗣月蹲下,耐心地接着掰柿子的胳膊,“劲儿还不小……”
“无妨,我陪她出去。”沈折迟俯下身,看着眼前一个贴着一个的两人,便抱起了柿子,朝外面走。
“你……注意胳膊。”温嗣月吭哧半天,才憋出来这么一句,也不知道门外的人是否听见了,她接着道,“月华让我保护好她,否则就让我死。”
“月华?她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谢千安拉着温嗣月坐到桌前,神色明显严肃。
温嗣月点头附和道,“她身上有一种我很不喜欢的感觉,一靠近她,我便心口阵痛。”
谢千安没接温嗣月的话,她开口道:“凶煞现身了。”
“什么凶煞?”温嗣月颇为疑惑。
“现在是哪一年?”谢千安没急着回答她,反而是先发问道,顺便用壶里的茶水烫着杯具。
“新安十年啊,这有什么值得问的。”温嗣月不解。
“新皇上任时,是陈安三十二年,也是新安一年,我若是没记错,你是陈安二十六年掉湖里的吧。”谢千安烫好了茶具,给二人倒上水,“以后别用这种没洗净的,脏。”
“是,没记错的话,是曜日神君晏驾的那一年。”温嗣月端起茶杯,却被烫得又放下了,只好将双手都无所事事地放在桌上,认真听她讲话。
“那你知道前一年,天山发生了什么吗?”谢千安像是想起了些不悦的事,甚至没发觉自己咽下了一口滚烫的茶水。
“陈安二十五年,天山上近乎一半的神仙,都碎了明镜。”谢千安眼前恍惚,仿佛回到了那个可怖的日子。
“明镜碎了,他们要么下了山,要么自缢了,结局也是在山下。”谢千安解释道,“沈常枝,是花中之神啊……”
“那么,你的意思是,我的明镜也是在那时候碎的?”温嗣月这才明白了些,偏头问她。
“或许,所以找吧。”谢千安叹了口气,“沈常枝的明镜也碎得是彻底,沈折迟保有她的仙骨,她若也找齐了明镜,想起了什么,须得与我们一同对付凶煞。”
温嗣月见状,又给她添了一杯,推到跟前:“接着说。”
“知道东曦神君和月华神君有什么作用吗?”谢千安喝了一口,轻轻搁下。
“不知道。”温嗣月撑着自己空荡荡的头。
“东曦神君和月华神君,合并了前人所有的日月神力,这才勉强将凶煞封在了山下。”她见温嗣月什么都不清楚,叹了口气,接着说,“山下不太平,东曦神君下了山,光凭月华神君肯定没法子镇住凶煞,没成想,月华神君居然也偷跑下了山。”
“所以……凶煞跑了?”温嗣月这才明白了。
“对,他此次逃窜,只怕功力又有长进,光凭消失不见的东曦和月华肯定是没法子的。”谢千安担心又无奈,紧攥着茶杯,竟捏碎了,“日月神力不应该出问题的……要怨也只能怨他们两个人不顾天山之事。”
温嗣月见状,将另一个烫好的杯子递给了她。
“但是也并非没有办法。”谢千安添了口水,接着说道,“回临六贤,记得吗?”
“毫无印象。”温嗣月有些抱歉地回答道。
“无妨,拿回你的水如天,第二贤就是了。”谢千安摆摆手,便接着说道:“耀月神君在时,曾告诉我,在回临的海上阁,还有一处强大无比的神力,但需要六贤,才可打开。”
“找到剩下四位贤人,拿到那处灵力,杀了凶煞。”谢千安的茶杯再一次被她砸在桌面上,碎得一塌糊涂,“第一贤,就是沈常枝。”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温嗣月对谢千安知晓如此多的事,颇感怀疑,沈折迟的疑惑并非没有原因。
“我曾是耀月神君的人,现在是严嵘神君的人,也一直是天山的人。”谢千安说完,起身便收拾东西。
“她既然能拿到这块明镜,也看完了里面的内容,那上天便将她认作沈常枝了,她便不得不上了我们这一叶孤舟。”谢千安这般不容置喙的语气,差点让温嗣月失了不把沈折迟牵扯进来的念头。
她叹了口气,刚下山时,她并未察觉人间异样,直到客栈一行,不知道有多少凡人是被这样咬死、囚禁,或是敲诈勒索、剥皮吃肉的。
不论她是否记得,但消除世间之奸邪妖崇,是她必须要做的。
没有人需要她站出来,但总有人会在微光里被需要。
“那么,余下四贤都是谁呢?”温嗣月沿着谢千安的话问了下去。
“人逐玉,水如天,山如画,月如钩,梅如雪。”谢千安掰着指头,挤出来这五个,叹了口气,焦心地说,“还有一贤,从没人见过。”
“会找到的,走吧,水如天在文水湖,讯息也是在湖心亭找到的。”温嗣月起身开门,手覆在框上,转身又说,“在沈折迟的明镜拼好前,还是先不要告诉她,她上辈子是个神仙这件事了,只消她帮忙打开海上阁,她被牵扯进来,也应当有脱身的权利。”
谢千安一挑眉,颇有兴趣地注视着温嗣月:“好。”
那小二七窍流血,暴毙了,死相难看得很,沈折迟便带着柿子在客栈门口,她挑了块干净地方,坐着看柿子在平地里扑腾。
“走吧。”温嗣月从门里出来,轻碰了下沈折迟的后背,注意到她手腕处若有似无的银丝缠绕,便随口问道,“银虹咒,不解了?”
“不了吧,我怕死。”沈折迟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
谢千安此时也走出来了,她对眼前二人说:“再行十里,入了锦颜城,文水湖在城东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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