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起身时已是巳时,待晌午时,此时秋日阳光最为温暖,抬眼只见天边一轮遥不可及的日轮。
进了城,几人便不约而同地问道了一丝绝妙的酒香味。
沈折迟忽然停顿了一番,轻偏了头,手中的人逐玉也被捏紧了。
温嗣月走着发现身侧之人突然停下来了,便问她:“怎么了?”
“没事,走吧。”沈折迟跟上了她,手却没再松开。
谢千安找了个人并不多的酒楼,到了二楼,环顾了一圈,选择了最里面那个看上去最干净的四方桌,随意让小二上了几盘菜,又问道:“喝酒吗?”
温嗣月不知自己长眠那几年前是什么状况,但自打醒后,常觉自己身患酒瘾,此时却注视着沈折迟。
“我就不了,酒量不好。”沈折迟微微摇了头,目光却落在了身侧,一个背着行囊的人身上,“抓紧赶路。”
没成想,就在这时,那人起身便走到她们桌前,一团黑褐的重物向谢千安袭去:“有酒不喝,岂不可惜了?”
那人虽说是走,却像飞,快极了,重物还没站定,便被沈折迟一掌劈到了地上,摇摇晃晃。沈折迟抬头时略显不悦,腰间别着的人逐玉溢着流光,她打量着面前这个疯……女人。
着一身鲜艳明媚的朱红霓裳,颜色却憔悴,背上也沉重,倒是一双棕褐色的眼眸显得无比风流,地上躺着的也不是别的,是个装满酒的葫芦,被摔开了瓢。
虽葫芦被摔在地上了,那人也丝毫不嫌,捡起来仰头灌进嘴里,袖子一抹,对坐在最外面的谢千安说:“挤挤。”
谢千安看她一身狼狈样,便戳了戳柿子,示意她往里,自己挪到了柿子跟前,把最外面的位子留给了那个怪女人。
“小二,上壶酒!”女人也没客气,从篓子里拿了双筷子,自顾自吃开了,不过她嘴仍然没闲着,她嘀嘀咕咕,“还是不如柳酒……”
锦颜城便是以它的柳家酒坊而出名——锦颜柳中诉情酒,云中行客语不休。
温嗣月半天没动静,只是静静注视着她,见她吃得高兴,便叩了几下桌面,对她说:“你从城门一路跟到这里,就是为蹭饭的?”
沈折迟听她这么一说,神色有了些变化,看来不止她自己发觉了,还是说,这人的跟踪实在有些太明显了。
女人此时也撂下了筷子,表情颇有些无奈,她说:“没办法,我这行,吃饱饭可不容易,三位姑娘一看便是心软的人,请我吃顿饭,不成问题吧。”
“说实话。”谢千安看她一脸正气,又偏想摆出一副狡黠的流氓醉鬼势,干脆直接抽走了她的筷子。
女人愣了一下,转而又恢复了醉鬼神色,她道:“多谢姑娘们款待,姑娘我呢,早早地便和神仙通了气,帮人看看凶吉啊,顺便养活自己,要不要给你们看看?”
沈折迟愣了一下,侧目看了眼温嗣月,温嗣月也侧目看向了谢千安,见谢千安一点头,沈折迟便把一碗饭推到了女人跟前,温嗣月于是补充说:“看凶吉便不用了,你吃吧。”
“不信我?”女人也没客气,将那碗白米饭拉到自己跟前,筷子却不停指点着几人,“你,哎,就是头上别了白花的这个,你身上可没一点活人的精气神,你莫非是鬼?”
沈折迟:……
“可惜我有血有肉,一把筋骨,活得好好的。”沈折迟也不恼,将女人壶里的酒往自己茶杯中倒了点,搁在嘴巴轻抿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试着喝酒,着实难以接受这辛辣的东西。
“那你再说说,剩下的人呢?”温嗣月将自己茶杯转了个向,推到了沈折迟跟前,目光却依然是饶有兴趣,等待着她的回答。
“空有一身好经脉,却乱到没边了,而且是个没有丹心的家伙,小心呀……则日暴毙咯!”她闲适自在的样子,好像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不论生死之大事都不甚在意。
见她又要开口,谢千安便抢在了她前面,打断了她,谢千安道:“怎么谁到你这都成凶兆了,你靠着这手艺,没被打死不错了。”
“人毕竟都是贪生怕死,而且,我可不止这一门手艺。”女人笑着将身后行囊卸下,拿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把胡琴。
梧桐木质的胡琴,笔直挺立在女人腿面上,晌午温暖的阳光,仿佛全数沉淀在其内里,但那亮堂的琴弓,却在昭示着主人对其的喜爱。
“它叫什么?”谢千安目睹着女人拿出胡琴的全过程,本来懒散地弓着身,此刻却也坐得笔挺,她的眼神钉在胡琴上,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山如画,要听听看吗?”女人已然摆好了一副打算演奏的姿态。
不料,谢千安却冷笑了一声,她道:“你这琴弓往上一搭,我们脑袋怕是都要跌下来了,周同奚。”
女人仿佛早已料到,她也不逗谢千安了,让胡琴躺在腿上,她道:“好久不见啊。”
沈折迟无心参与两人之间的交谈,干脆埋头苦吃起来。
期间,每当温嗣月想插话时,她就立马换双筷子,给温嗣月夹口菜,柿子闹腾时,她也采取了用饭菜来捂嘴的方法,直到周之游终于和谢千安叙完了旧。
“还没来得及介绍我自己,在下周同奚。”周之游正了身,面朝着沈折迟说道,“我和谢元——千安是老相识了,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老相识……刚才没认出来?
沈折迟明显是不信的,但她也没什么兴趣多问,客气地向周之游行了礼,简短的几个字介绍完了自己。
听完沈折迟这还未上万金的珍惜字,周之游脸上露出了一番不易察觉的情绪,在她侧目看向谢千安时,似乎是都懂得了。
“现在我们是四分力了哦。”温嗣月朝沈折迟面前比划了个“四”。
“周姐姐也一起嘛?”柿子终于抬了头,她是贪吃鬼,从上菜到现在几乎没抬过头,几人的交谈却一句没落下,她扑闪着眼睛,说道,“周姐姐美,我喜欢美丽的姐姐。”
温嗣月听她这句话,竟觉得有几分顽童的俏皮,屈指刮了下柿子的鼻尖:“喜欢周同奚还是你沈姐姐?”
柿子根本没思索,在座位上扑腾着说:“沈姐姐最好看!”
童言无忌,闻言,沈折迟胡乱端起茶杯,用那一口清茶掩过自己的慌乱,耳尖却是红。
除任姨外,她几乎没被夸过好看,师妹们都是不曾说过的,不过她着实是清雅素洁,一树玉兰。
“对了,你们此行是为了什么,说来听听,看我能不能帮上忙。”周之游可算是吃够了,放下了筷子。
“她知晓明镜吗?”沈折迟侧身去问温嗣月,可温嗣月跟周之游并不熟悉,便侧身去看谢千安。
“知晓。”周之游嫌谢千安慢腾腾的,直接回答了,并且从行囊里掏出了样东西。
是一盏灯,被一个跪坐着的少女擎着,碗口大小的地方联通少女的身体里都是灯油,碗沿躺着一截棉线。
“你若是手上有几块碎的,放在上头,点着它,就会有下一块的线索了。”周之游将那灯扶正,对着沈折迟,“它叫秉烛灯。”
“放哪块?”温嗣月眉眼间流露出一阵不可轻易被察觉到的忧心,山下不太平,可沈折迟想先找这辈子的记忆,还是上辈子的,这是她沈折迟自己的事,温嗣月没资格替她做主,况且,沈折迟现在并不知情。
在周之游替她点亮那盏油灯后,沈折迟手里躺着两枚样式花色不同的明镜,在四双眼睛的注视下,她把那两枚明镜一并丢进了碗口中,让秉烛灯的火淹没。
“我希望,我不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都不应该有遗憾。”沈折迟丢完后,拍了拍手上的灰,撑着脸看着跳动的橘红色火焰,烛灯好似深闺之中的女子,蜡泪潸然,滴在桌上,几人凑近了头去瞧,蜡泪共两滴——“文”、“水”。
“文水湖啊!”周之游看得是恍然大悟,仿佛真和她有关系,明白地抬起头,却不小心磕上了谢千安的额头,“哎哟哟,疼死我了!”
谢千安:……
沈折迟从筷子篓里取出一根筷子来,刮掉了那几滴滴在桌面上的蜡油:“去文水湖。”
“我们现在便出发。”温嗣月点了下头,大概表示同意,话锋一转,她叩了叩谢千安面前的桌子,“刚下山我们的确人生地不熟,让周姑娘保护你们再好不过了,你们呆在此处,等我和沈姑娘回来,如何?”
“好的姐姐,我们就呆在这里,哪也不去。”柿子一抹嘴,终于吃饱了,抢在谢千安之前回答了温嗣月。
“我们柿子最听话了。”温嗣月伸手,来回抚摸了柿子那颗圆滚滚的脑袋。
谢千安也懒得赶路爬山,便也没提和她们俩一同这件事了。周之游是回临六贤之中的第三贤,谢千安有很多事要和她交代问询的,温嗣月这么一提,刚好给了她一个和周之游独处的机会。
“如此尚好。”谢千安点头,示意自己允诺。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温嗣月起身直了下腰,“这家酒楼三层是住处,你们便在这里歇息。”
言罢,温嗣月走到了楼梯口,沈折迟此刻搁下了茶杯,跟上了她。
周之游望着两人的背影,感慨万千:“像啊……”
“什么像?”谢千安疑惑,转头也看着两人越来越低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常枝下山前的语气,可不跟温嗣月是一模一样?”她夹了粒花生米,在空中边晃边感慨:“还有那背影,简直是照着沈常枝拓下来的。”
“嗯……温嗣月高点。”谢千安照着两人的背影一比划,“衣服颜色都差不多。”
“一样寡淡是不是?”周之游笑着举了酒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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